红芍抽回手,乖巧地在他颈窝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她柔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搁在心底想问你。”
天霁懒懒地伸个腰,俊挺鼻尖蹭着红芍粉类,扰人的气息喷在敏感的颈侧。“什么事?”
“你别闹我。”红芍被他惹得哈哈笑。“我很纳闷你的身体状况是否仍是如幼时以来那般虚寒?”
“你说呢?你尽得沐大夫真传,你来为我诊断看看。”
“照理说你的身体若健康了,就不须长途跋涉到医筑调养。可是,我最近发觉好似又不是那回事,你总是面目红润,精神焕发,压根儿没有一点病人的模样。”
“我的身体究竟好不好,难道我这几次的“表现”还不够证明?”天霁意有所指,瞧得红芍脸又不争气的红了。天霁更坏心地覆压在她身上,抵着女性的温暖威胁作势即将再度要她。
红芍早已平息的情欲瞬间被挑起,因这过分亲匿的摩挲忍不住嘤咛,不过她仍勉力镇定神智推拒道:“正经点,天霁,人家是认真地在跟你谈事呢。”
天霁轻啄了她一口才放过她,翻身躺平。“其实我近几年来,私下经常锻炼体魄,身体状况已与常人无异,只是仍稍微虚弱了点,四季交替时比较体寒。”
“不对呀!那为何爹当时没有拆穿你,不仅让你住下来,还要我每日照顾你,为你准备泡药汤和煎药?再者,假若你的身体已有改善,又为何千里迢迢到医筑来休养呢?”
“这个嘛,!现在正巧适值夏秋交替,又或许那日沐大夫诊脉时,我刚看见你裸身戏水而导致血气不顺……”
“喔——你装病?”红芍噘嘴。
“那时候真的是刺激太大,一口气换不上来,你看我咳成那样,能假得了吗?”
“那时候……”她抓他的语病。“那其他时候呢?”
“其他时候我都在为你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天霁又恢复了他的能言善道。
“总面言之,你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装病。”红芍总算厘清状况,越想越气不过地抡起粉拳捶他——当然只是做做样子,没怎么用力。“你坏死了。害人家一天到晚为你挂心。”
他的手扣住她的。“其实沐大夫也知道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他不过是想让你在山林里的日子多个说话的伴,才没有拆穿我。不过我要向你坦承,我这次到医筑的确是别有用心,我打算去追求你,想娶你为妻。”
“想都别想,那次在石洞避雨后发生的事,非我原意。”红芍嗔道。
她瞪着他,直到他松开手。“我本来预计要说的是,你言下之意是指……我爹有意撮合我们?”
“这事我就不清楚了。”他手指滑过她乌黑的发丝,停留在她肩上揉搓着。“我只知道,他应是会赞同我们在一块。”
“这么有把握?”她笑得好醉人,眼角荡着春意。
“除了我,还有别的好对象吗?试问有谁能体贴如我,尽力为你完成梦想?又有谁能细心胜我,关注你的心思波动?红芍,你无法否认,我就是你今生注定的姻缘。”他倨傲地说道。
红芍整个人快乐得就像飘浮在半空中,但是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正躺在深爱的男人身旁。她以首次的主动来回应他的爱语,匍匐向前亲吻他的额头、鼻尖、下巴。而他也闭上眼睛,迷迷蒙蒙地领受她的温柔。
两人如胶似漆,极尽销魂,欢度一夜春宵,直到雄鸡报晓之时。红芍送天霁到房门口,依依不舍地翻玩他的前襟。天霁低头凝视她不胜娇羞的模样,试着调匀自己开始紊乱的呼吸。
“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届时,整个霍府的人都知道我在你房里过了一夜,看你怎么赔我的名声。”天霁嘴巴戏弄着,但手臂却紧紧搂着她。
“噢!你真坏,明明是你自个儿赖在我房里整夜不走,现在倒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她轻笑。“走、走、走。”
“对了,忘记向你提一件事,和我爹同行的家丁以飞鸽传书通知我们,今天晚点他们便会抵达家门。”
“嗄!”霍老爷要回来了!红芍开始紧张,怎么办,他老人家会喜欢她吗?她是否符合他心目中好媳妇的标准?
天霁压低身子,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你在紧张?”在看见一抹绯红飞上她的粉颊后,他很快地将她的螓首按向胸前。
“才不是!”红芍转羞为怒,在他怀里张牙舞爪,耳侧清晰传入他的闷笑。
“你有。你在为丑媳妇即将见公公而紧张。”天霁毫不留情地指出。
“瞎说!”红芍奋力推开他,食指戳向那张得意的笑脸。“第一,我不是谁的媳妇,再者,”她深吸一大口气,高喊。“我一点都不丑!你这个大傻蛋。”
望着气愤难平的红芍掩上门,天霁俊显上仍挂着傲睨自若的微笑。这是他首度听见红芍提高音调说话,因此,他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即便像红芍这般不爱打扮的姑娘,也无法接受别人说她丑。
———
霍府在霍老爷归来后,全部动员起来。一大早,仆人丫鬟们就忙碌奔波,厨房熬煮着霍老爷最爱吃的冰糖蹄膀,香郁浓甜的味道萦绕整个府邸,令人闻了都忍不住猛吞口水。
霍夫人听闻沐樗栎已经医治好卫家少爷,预计晚上就会来访,乐得干脆来办个晚宴。不过,说是晚宴,其实也只不过是多准备几道好菜,多开几瓮地窖醇酒,再安排琴师奏乐罢了。霍老爷在家一向不喜喧闹,霍夫人也仅邀请新结识的手帕交丽夫人与崔侍郎过府同欢。但不巧,崔侍郎另有宴约,因此丽夫人便独自赴约。
华灯初上,爽朗豪气的霍老爷口沬横飞地诉说此行又寻获何等珍宝,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讲到饭菜吃完了,还在讲。
霍夫人看他颇有三天三夜讲不完的态势,赶紧安排众人移驾后院水榭赏月品茗,藉以转移话题焦点。
其实,霍老爷高兴的不是收获颇丰,而是此行回来之后,发现儿子拐了个美人儿,他这个老人只要做现成的厅上高堂,安安稳稳地等着娶媳妇。更甚者,这位美人儿还是“妙手卢医”沐樗栎的独生女,岂不是美哉、妙哉?也难怪出H他见到红芍,便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乘着晚风,边欣赏一勾弯月,边闲聊吃茶。
“我说,红芍啊!沐大夫应该待会儿就到了,你就耐心点,再等等吧!”霍老爷自顾自地说着,好似红芍才是等不及要见人的那个。
其实,耐不住的是霍老爷,他很不得沐樗栎一脚踏进电府的那一刻,就赶紧开口提亲,好把红芍从此稳稳留在霍府。
坐在一旁的霍夫人与天霁娜看不出来霍老爷的心思,花了极大工夫才按捺住嘴角的笑意。而完全不知状况的红芍一头雾水,但仍客气地含笑点头。
身为客人的丽夫人晶莹剔透,默默敛颐观看这一切,然而她安详的面容,在目光瞥至红芍手里摇着的那把罗扇时,仿佛如遭雷劈。
这……这把扇子……
“沐姑娘,你这把扇子打哪来的?”丽夫人忍不住颤抖出声,心情似乎十分激动。
红芍纳闷地停下罗扇。“这把扇子是我娘的。”
“你……你娘亲的?!”天啊——
“是啊!”怎么搞的,不过是一把漂亮的扇子,丽夫人为何如此惊慌?
丽夫人摇摇欲坠地走到红芍面前,明皓美眸泛着晶莹的泪水,檀唇微微颤抖着,伸出青葱玉指,抚上红芍粉颊。
“我早该发觉的,这双眼……”丽夫人哽咽地说。“孩子,英嬷嬷待你好吗?”
“你认得我娘?”红芍惊喜地瞠大眼睛,丽夫人连自小照料地的英嬷嬷都叫得出口,她一定是娘亲的旧识。
珠珠泪滴布满丽夫人脱俗的娇颜。“傻孩子,我……我就是你娘亲啊!”
“什么?!”在座每个人都异口同声说出同样的话,除了哭成泪人儿的丽夫人。
不仅是红芍当下手足无措,连霍家三口亦甚觉惊讶。这时,熟悉的温醇男声自水榭廊前传来。
“丽堂姊,你怎会在这?”
众人一致望向出声之处——是沐樗栎。这会儿好了,红芍的爹适时出现正好可解惑。
不对,沐大夫刚刚口里喊的是什么?丽堂姊!霍家三口不禁神志昏乱,一时之间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沐樗栎的女儿沐红芍,同样也是丽夫人之女,但沐樗栎却是丽夫人的堂弟!这……这不是逆伦吗?
天霁的视线瞟向不发一语的红芍,真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里好好怜惜。天霁忧心地想,这般打击是任谁也挺不住。
这个时候,霍夫人施展主母的气势,率先发难。“哎!大伙儿别净站着,来,坐坐坐。”不管如何,总是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于是,丽夫人开始述说十几年前的往事……
那年,她十七岁半,人称丽美人,遇见了二十六岁的八王爷,娇媚如花的丽美人立即臣服在八王爷成熟惆傥的男性魅力下,而八王爷亦拜倒在丽美人的石榴裙下。两人春情意动,极尽于飞之乐。没料到,八王爷不仅隐瞒早已使君有妇,亦未告知真实身分。短暂情爱换来背弃的结果,丽美人伤心欲绝之际,答应崔侍郎续弦的婚事,随后赫然发现珠胎暗结。沐家人为了丽美人将来的日子,以及斩断她旧日苦痛的恋情,以调养身体为由将婚事商量顺延,等丽美人生下孩子后,再让潜心习医的堂弟沐樗栎与丽美人的奶娘英嬷嬷,带着孩子远避山林,自此与丽美人断了所有连络。
喜的是,丽美人嫁予崔侍郎之后,颇得夫婿疼爱。而她为了抚育崔侍郎元配留下的五名子女,亦未再生子。心中唯一遗憾便是不能亲自哺养当年生下的女婴。
而现在红芍手孥的罗扇,就是八王爷当年致赠丽美人的定情之物,出自名人画匠之手,无怪乎丽夫人因此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初看红芍的面貌与丽夫人并无相似之处,加上母女俩十多年来在家人有心隔绝下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因此,丽夫人只觉红芍与她娘家同姓分外亲切之余,并未察觉两人的亲子关系。
“咦?可是丽夫人,我先前曾向你提过医治我儿天霁名医的姓名,怎么当时你没反应呢?”霍夫人仍觉有异,忍不住提问。
“这项问题就由我来回答吧!”沐樗栎自帮早已泣不成声的堂姊代答。“沐某本名实为昊苍,拜师学医后,先师认为“昊苍”二字与师门“玄穹”门同义,恐有不敬,故为在下改名,沐某从此便以“樗栎”之名行医天下。当年婶婶将甫出世的女娃儿托付于在下避世远居,就是要让丽堂姊割舍”切,改名之事自然未曾提及,她也就对沐樗栎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他再补充说道。“不仅如此,连红芍这名字也是后来由我所命名。总而言之,婶婶是用心良苦,要彻底断绝彼此的联系。”
霍府三口心底的疑云,这会儿才随着沐樗栎的解说逐渐散去。
大厅倏的安静下来,直到红芍的声音划破寂静——
“这些年来,您都没想过来看我吗?”终于,红芍问出一句。
听见亲生女儿这句话,丽夫人心里不禁百感交集。“我想,我当然想,每个夜里我都在想,我的女儿现在过得好不好?听见婴孩的哭声,我都忍不住想冲过去抱起来哄。我是个无用的娘,当时只知道逃避情伤的苦痛,脑中只怕没人照料我的后半辈子。我以为那个口中说爱我的男子会娶我为妻,谁知换来如此难堪的后果。”丽夫人说到难过之处,不禁哽咽。
“红芍,我的女儿。请你原谅我,娘当时真的慌了,真的吓傻了,仅能听从家人的安排,我相信他们会为我选择最好的路。可是,我虽然身在崔府里,却没有一日不被自己的狠心与悔恨给煎熬着。你相信我,我问过家人你的下落,不过,他们总以不愿打扰你和我目前的生活为由,拒绝透露一点一滴。”
不可否认,红芍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她从小认知的事实一瞬间天旋地转,她的爹原来不是亲爹……而她的娘原来竟是丽夫人——
“那……您的丈夫,崔侍郎知道我的存在吗?”
“嗯!”丽夫人点头。“我毕竟还是无法漠视我自己的良心,崔老爷对我真的很好,我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他也谅解曾经发生过的事,我很感激,发愿终生照顾他与他的子女,不再生育。最重要的是,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要任何人来代替。”
霍夫人在一旁也出声帮腔。“没错,红芍。据我所知,你娘亲在崔府并未替大人生下子嗣,这些年来她必定是念着你的。”
“那……我的生父八王爷呢?他也知道我的存在吗?”
“不,他不知道。”丽夫人摇摇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八王爷离弃我回宫之后,便领旨出关杀敌,不幸战死沙场。”
语毕,丽夫人眼里噙着泪水,以带着渴求的目光凝睇着红芍。这般难得的机缘,就好似老天恩赐给她这位可怜人一次做娘的机会,只求上苍好人做到底,让她完成多年来夜夜祈求和亲生女儿相认的心愿。
红芍沉默片刻,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冲击。愤怒是必然的反应,但自小渴望母爱的期盼却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她对这名尊贵夫人早已有好感。
感谢“爹爹”沐樗栎自小给她的教诲,红芍对于周遭事物从未强求,自然也就无所怨懑。她向来认为能与亲人相处一世是最幸福不过的事,如今,上天将分隔十数载的娘亲送到面前,又为何要推拒于心门之外呢?!
红芍敞开心胸,拿出绣帕,走向前马丽夫人轻轻擦拭泪痕。丽夫人见女儿毫无芥蒂、洒脱含笑,不禁伸出双臂抱着红芍,欣慰的珠泪落娇靥。红芍也高兴地偎在娘亲怀里,母女俩在众人感动的注目之下,紧紧拥抱在一起,享受这迟来的亲情。
“呵呵呵!这实在是太好了。”霍老爷也跟着凑热闹,抬手鼓起掌来,还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太棒了。”
霍夫人以手肘顶顶霍老爷沉甸甸的腰腹,连带使个眼色。霍老爷马上接收到讯息,正色道:“欸——这事有点头痛。该向谁提呢?原本打算向沐大夫提的,但现在,恐怕要向丽夫人提较适当喽!”
“霍老爷,啥事那么麻烦?但说无妨。”沐樗栎回答。
“不就是犬子天霁跟你们家红芍的婚事唱!”
此言一出,红芍立即羞红了脸。她怎么也没想到,雷老爷竟会选择她在扬时提这件事。
“天霁与红芍!”沐樗栎真是意外,怎么红芍在霍府作客这段期间便和天霁互许终身了呢?抑或早在山中医筑时就已暗生情情?看来他这个“爹”果然失职。
“这对年轻人可说是情投意合、天赐姻缘,不如趁早为他们办喜事,我们也好了了心愿。”霍夫人也在一旁开口帮腔。
“丽堂姊,你说呢?”沐樗栎询问红芍亲娘的意见。
丽夫人正眼瞧着红芍,不消说,红芍那红透的绯颊早已说明倾心于霍府独子。做娘的又何尝不愿女儿嫁得如意郎君?
“全凭霍老爷作主。”
就这么一句话,天霁与红芍的婚事便给走了下来。在座每一位都满心欢悦,霍老爷更是嚷嚷着到时要与沐大夫喝个痛快。
唯有默默相视的年轻爱侣,耳边听不见四周的喧闹,极力按捺胸口的澎湃沸腾,互以灼灼发亮的眼眸锁住对方,传递无限的绵绵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