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瞬间,苏云屏住呼吸,“噗”地把刚含进的一口水喷出来。
霁宇侧著头看她,眼里闪烁微微的惊愣,非因方才自己鼓起勇气的告白,而是向来温婉典雅的苏云那一口水。
茶馆生意好,络绎不绝的喧哗充塞在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里。苏云还在轻微咳嗽,掩著嘴,悄悄将目光移向身边的青梅竹马,霁宇的注视始终没离开,灼热的视线是她从小到大未曾见过的多情而深切;她记忆中的童年玩伴忽然成熟得教她觉得陌生。
“我不能喜欢你吗?”
茶馆十里外的灵隐寺,僧侣惟净稍稍止住抚捻琴弦的手,清明的眼眸凝落在苏晴困惑的脸庞上──烂漫迷蒙,仿佛刚刚她没在听琴,而是这么出神地望著他。
琴筝余音,袅袅消失在寺里低沉的暮钟回响中,惟净修长的手指按住颤动的弦,也按住她因期盼而怦动的心。苏晴不解地等著他收拾好檀木几上的琴,悠悠起了身。
“我得去做晚课了。”他说,却不是她预期中任何一个答案,好似那个问题不曾出现过。
苏晴跟著离开亭子,却又就地不动,惟净把刚为她摘下的一丛白千层花叶交给她;那是产于异国的乔木,得来不易,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她手中。
“小心花粉,吸多了不好。”
他叮嘱的时候眼眸低垂,让长而翘的睫毛平贴滑下,缀饰清秀干净的五官轮廓,苏晴就盯著他漂亮的面容看,看得倔强伤楚。
“惟净大哥……”她唤他,唤出一缕骤然的悲伤,苏晴的、惟净的。
他则退后一步,决意躲避四面八方的柔情包围。
苏晴伫足守望,感到周遭的空气似缺了一角,心坎也缺了口;惟净离开时带起一阵风,冷飕飕吹进破口里。
“喜欢?”
苏云傻气地像只九官鸟覆念一次,霁宇没应声,他要的是她的回答。
“不喜欢……咱们就不会做朋友了吧?对,朋友……”
朋友?他想,他们就只能做朋友吧……霁宇缄默不语,了然的领悟让他一下子陷落进万劫不复的失望中;但他发现苏云亦并不好过,她的翦水双眸不敢朝这边望来,眉心轻锁著一抹愁,连拿握茶杯的手都抖得无法将杯缘凑到嘴边。
原来,她比自己更为难,如履薄冰,抱歉万般的。
“你别那么紧张。”霁宇轻轻依在她耳畔说,好似小时候说秘密那样:“咱们这么要好,注定做一辈子的朋友了。”
苏云喜出望外,搜寻到熟悉的清朗笑容正温柔爱宠著她。只是,他提到“做一辈子的朋友”那时间超乎她所能想像的绵长。
“你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
越过钟声的催促,苏晴蓦然愤怒叫喊出声;惟净翩然在前方停下,颀长的背影如此超然空灵,乍看之下彷似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是她所不能触及的。虽然他们只有相隔几步远,苏晴却顿生遥不可及的恐惧。
“苏晴,”他唤她的沉笃声音里掺著化解不开的忧郁,“我早已和佛结缘了。”
他早已和佛结了缘,再无法容下任何情感。
深深呼吸,苏晴努力咽下所有的哽咽,目送他投入她的禁地、他的皈依。
米白花絮自松开的双手滑落下,灵隐寺的广场上吹起了一阵骤风,扑面而来,苏晴无处可逃地让体内某一部分的生命跟著埋葬在上升的气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