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死,不用过桥……”一道很细微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
“你……咳!捉着我的脚……”力气还挺大的,她的脚被捉得很疼很疼。
“救我。”他的语气是命令式,而非恳求。
“……救,但你得先放开我的脚,不然我动不了怎能找人救你。”要人救命架子还摆得这么高,肯定是没遭过难的公子哥儿。
“不放。”大手如蒲,骨节分明,紧紧握住嫩笋似的足踝。
一说完,他便昏了过去,可是手心如长了黏膏似的始终不曾放开,握得很紧,彷佛是捉住救命浮板。
“姊,他……死了吗?”明明一动也不动了,竟然还能闪电般的出手,快得他眼睛都来不及眨。
“没死,快了。”阎王的催命符快到了。
“你说他要死了?”真可惜,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来救。
“我是说我,你再不找大哥、二哥来把人抬走,我被他掐住的脚就要疼死了。”他是眼睛瞎了不成,没瞧见那只可恶的手死命捉着她吗!她可没那力气和他斗,疼得都冒汗了。
“啊!姊,你忍一忍,我马上去叫人。”牛丰玉一熘烟的蹦走,像是野地里的小兔子,动作极快。
忍?
她当然会忍。
不忍还能怎么样,把人的手给剁下来不成。
牛双玉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的蹲下身,将那人的面扳正,再拂开覆面的碎发,染上血污的面孔并不老,约十七、八岁,五官端正,不算难看,有种韩式美男的风格。
“长得还不赖,就是性格太差,今天我救了你可别忘了回报,我这人很俗气的,就送些金银俗物,不用太高调引人注意,悄悄地送就好,不要洒什么以身相许的狗血,那太荒谬了……”她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纯粹是打发时间,没多大意义。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有一点意识的男子浑浑噩噩之间听见一句“以身相许”,他便牢记在心。
他不喜欢欠人,尤其是欠女人的。
钱债好还,肉债难偿。
偏偏欠了人,不还不行。
大丈夫立于世不可无信。
“妹妹,发生什么事,小弟说你救了一个人……”匆忙赶至的牛辉玉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为之傻眼。
“大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傻站着当人柱干么,她虽然年幼,但也还是个姑娘家。
看到妹妹微带愠色的神态,牛辉玉才尴笑的挠挠耳后。“妹妹,他的手……呃,被人瞧见了不好。”
“我也晓得不好,那你就赶快掰开呀!若让别人看见了,你妹妹的名声就毁了。”会读书不代表会做人,她这个哥哥呀!不够奸滑,老实过了头,太把孔孟学说当一回事。
说好听点是实在,但事实上是太憨直了,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爹娘在时有人庇护看不出,幸亏他书读得不错,若非地牛大翻身,顺利地专研学问再考个举人也不是问题。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他的求学路怕是要中断了,手到擒来的功名转眼成空,想必他也不好过。
牛双玉想着要不要拿出穿越人的能力,搧点风送上青云,好歹是自己的便宜大哥,他好她才好,息息相关,等到了牛头村安顿下来以后,她再想办法帮上一帮,反正她离及笄还有四年,还有时间帮忙家里。
“啊!妹妹别动,哥哥来。”牛辉玉以为是轻松的事,但他使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把男子的手拉开,额头的汗珠有黄豆那么大,一颗一颗的往下滴,瞬间满头大汗。
“大哥,我帮你。”随后赶至的牛鸿玉低下身,一手扶着妹妹细白的足踝,一手扳着紧扣不放的大手。
看到扣得很紧,他也不使劲的拉扯,改用一根手指一根的往上撬松,硬来是讨不到便宜的,只能和他比耐性。
“好,你拉这根,我扯那根,我喊拉就一起用力。”牛辉玉也不傻了,总算开窍,顺着二弟的手法将手指插入。
一、二、三……拉——?
两根手指头同时松开了,大拇指和小拇指。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两个身形单薄的青衫少年合力对付剩下的三根指头,一人应付一根往后一扯……
啊!终于松开了。
赶紧缩脚的牛双玉单脚一跳,跳得可远了,她拉起裙摆一看,果然白皙的小脚上有一圈泛紫的指印,一、二、三、四、五,五道深浅分明的痕迹,骨节处颜色特别深紫。
这是救人吗?
赔命还差不多。
不过她恼虽恼,还是让哥哥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两人将重得要命的男子抬到板车旁,取出足以当床垫的草蓆让人平躺在上面,而后再去找大夫。
灾民中也有铃医,很快地,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背着药箱来了,有模有样的诊脉,还开了药方,全是去热消肿、疏肝解郁的药材,还有止痛的作用。
“等一下,大夫,他的伤口不用缝合吗?”背上好长的一道刀口,手臂也被划了两刀,还有大腿内侧也有长达三寸的伤口,再差半寸就伤到动脉了,要真伤到动脉,那时即使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即使是现代医学,面对大动脉出血,能救回来的机率依旧微乎其微。
“什么缝,你当是缝衣服呀!这么重的伤势只能听天由命。”老大夫气唿唿的瞪大眼,他行医三十多年也没听过伤口要用缝的,顶多洒上金疮药减少出血,减缓伤势恶化,再来便是听老天爷的安排。
“伤口不缝怎么好得了,至少用桑皮线将绽开的口儿缝密,再用酒精……呃,烈酒消毒后灌些退热的汤药,熬过危险期就没事了。”伤口最怕感染,一旦受了感染就真的药石罔效。
“老夫活了一把年岁就没听过什么桑皮线,还用烈酒消毒,毒能用酒消吗?还不活活痛死,你这娃儿不懂事,胡言乱语。”不懂医理乱用药,人没死也被她害死。
“你没听过桑皮线?”那肯定也不知何为肠皮线,这年代的医者还停留在用草药医治的阶段。
“哼!旁门左道的伎俩哪是医道,老夫的药才是救急,还不快去抓药。”晚了就没救了。
老大夫的话让牛双玉哭笑不得。“大夫,这儿上哪里抓药,还是看你有没有备好的药先应急吧。”
“真是麻烦,一会儿我找找看能不能配好……”他咕哝着,表情不悦,眉头皱了好几层。
老大夫刚一走开,原本昏迷不醒的男子忽然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瞳,捉住牛双玉的手。
看得出他撑不了多久,眼神濒临涣散,但意志力十分强悍,不肯轻易妥协。
“你说伤口能缝合?”他声音粗哑地问。
“至少我看过的能。”有些还不留疤,端看医生的技术如何。
“那你来。”男子语气坚定。
“什么……”她?!
开什么玩笑,她是读土木工程系的,不是医学院的,叫她砌砖、拌水泥她还在行,缝合伤口什么的,那可是彻底的门外汉,何况人肉不是猪皮,她来缝也会心惊胆颤。
“试试。”
“试……”他疯了吗?这也能试。
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牛双玉表情呆滞,瘦小的身躯有如风中残花,一抖一抖的,不想和疯子同处一地。
“做。”男子目光如炬。
她嗫嚅着。“你真的很想死。”
“因为我必须活下去。”他赌上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