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谨禄平静地说。
“那你就退了另一门亲!”桑学士拉开女儿指着谨禄的眉,“借此表诚!”
“不可能。”谨禄全无妥协起身负手道,“桑学士,我只能保证不会亏待元婴,但另一门亲事也必须进行。”
“你,混账!”桑学士握紧的拳头就想挥起。
元婴用尽所有力气拉住他,“阿玛,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忍啊……一定要忍!
女儿是为什么而嫁,桑学士不是不清楚,可他真的要看女儿为一家人如此牺牲?为人父母哪有不痛心的?
“唉!”重重地耷下肩,桑学士甩门而出。
“朱砂你出去。”元婴淡淡地吩咐,“我要跟未来姑爷单独谈。”
“是。”
关上的门将光线变得昏暗,元婴的双腿有些发软,扶着桌子坐下喘口气,“说,是哪家的千金肯屈就做平妻?”
“不生气?”谨禄上前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将人拢入怀中,她的身子寒气太重。
元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喃喃道:“我哪有这么多气可生,早早归天了,倒是让你那平妻名正言顺填房,多吃亏。”
“真是可爱的人,不可爱的嘴。”谨禄笑着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这个平妻我也不知她的身份,到时见了一起问吧。”
“噗。”元婴忍俊不禁,“这么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通常这样的婚姻,做儿女的不会过问太多。
“父母”两字令谨禄的身躯一僵。
元婴敏感地与他稍稍分开,“你怎么了?”
“没什么。”谨禄敛起一闪而过的肃然,恢复平日的谈笑风生,“元婴,在你出嫁以前好好调养吧。”
“我明白。”她的睫毛动了动,“以后还要拼呢。”
“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壮志雄心了。”
一品学士府张灯结彩。
面子上的事儿不能省,登门送礼的官宦络绎不绝,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何二贝勒简靖忽然失踪,可桑老爷子既有心情操办元婴格格的婚事,想必应该不太严重,冲冲喜未尝不是好。
当然,私下里丫鬟婆子也有窃窃私语,大家很奇怪元婴格格不是和户部尚书府的公子苏纳就要订婚了?谁知户部尚书全家在上元节晚上被抄,至今罪刑未判,生死难料,桑学士立刻接受豫郡王府的三贝勒谨禄提亲,并在五日内完成三媒六聘一概迎娶事宜,最轰动的是同时还有一位神秘的小姐同时嫁入豫郡王府,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随之满天飞。
竹里馆与外形成鲜明对比,一片清冷。
奉皇后赫舍里氏的旨,前来送嫁礼的玉磐格格站在那儿,望着一身满洲喜服的元婴格格,忍不住惋惜,“元婴姐姐这么漂亮,若是简靖也在该多好。”那是对双生姐弟,姐姐出阁,弟弟送嫁,本是人间美事。
元婴淡笑着拿起梳妆台的胭脂红,“他会没事。”
“元婴姐姐,赫舍里让我转告你——”玉磐格格在她耳边喁喁低语。
元婴先是充满诧异地张了张唇,然后点头。
这时,“呼啦”一声,桑学士推门进来。
“大人。”所有人都施礼。
“阿玛,外面好多客人,你怎么进来啦?”元婴侧过身,头饰环配“丁当”作响。
“都出去!”桑学士堆积了满脸悒郁。
二福晋尴尬地把玉磐格格请到偏苑喝茶,好再给那对父女留点谈话的余地。
“阿玛。”元婴将他让座到正位,自己则是跪下来行拜礼,“以后女儿不能随时在身边伺候您,请老人家务必保重。”
“你……这孩子……”桑学士望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心疼不已,“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你不是一直让阿玛帮你促成与苏纳公子的婚事?虽然他们家落难,可他逃脱了,苏纳年轻有为,等到太皇太后寿诞,天下大赦,他完全可以考取功名东山再起,你、你不用为了桑家自毁幸福,嫁给不爱的人。”
大不了就是跟苏家一样入狱,最多一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苏纳公子与我有缘无分。”元婴微微笑道,“女儿选的路,绝不会后悔,而且谨禄贝勒喜欢女儿,凭这一点,我就根本不担心会在豫郡王府里吃亏,何况,以阿玛对女儿的了解,会认为女儿任人摆布吗?”
“我就是怕你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桑学士抚摸着元婴的头发,“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被误了可是后悔不及。”
“阿玛——”元婴忍着伤感幽幽地问,“你呢?”
桑学士沉默半晌。
“我想过了,只要不掀起腥风血雨,值得。”
值得。
是,为了这两个字,一切在所不惜。
“那女儿在必要时会做主。”
“去吧,去吧……呜……”
桑学士捂住脸,不想让女儿见到他老泪纵横的样子。
元婴扬起头,望着房梁上熟悉的雕花,心,忐忑地敲起小鼓。
若真的如赫舍里所言,也许……尚有转机。
第十一章一纸婚约
长兄如父。
豫郡王府的长辈席是昔日继承郡王爵位的大贝勒与元配福晋。豫郡王府并没有学士府那边热闹,除了王府正厅与三贝勒的玉帛苑,其他地方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像有喜事的不是自家,尤其是二贝勒夫妻的院落更夸张,二福晋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大唱反调,一曲《窦娥冤》在唢呐锣鼓喧天的同时凑热闹煞风景。
不过那些都影响不到元婴的心情。
满人跟汉人的婚礼有诸多不同,桑学士亲自将元婴的轿子送至豫郡王府,花轿落地,等候多时的谨禄向轿底虚射三箭。蒙着盖头的元婴下轿,与谨禄站在事先摆在院中的天地桌前向北三叩首,跨过马鞍进洞房,方算行完全礼。
她早就累得动也不想动,同时拜堂的还有另一位新娘子,元婴只能在红盖头下看到对方与她如出一辙的喜服裙摆。在朱砂与喜婆丫鬟的簇拥下,她行至玉帛苑的正房,那是三贝勒谨禄的住所。
按照规矩,新郎来挑喜帕,喜婆啰里啰嗦一大堆吉利话。
元婴听得眼皮发颤,勉强等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她与谨禄,打呵欠道:“累死了,我可以把头上的东西去掉了吧。”
好看是好看,沉得要命。
“好。”谨禄在桌子上拎起酒壶,斟上两杯酒。
那开琐碎的头饰,轻松不少,元婴捶捶酸软的肩膀,“你怎么还在这里?”
谨禄一手一个杯子走过来,“合卺酒。”
元婴眨眼,“不用这么按部就班吧,你还要赶场,早点去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能理解头上顶那么多东西等男人来掀的滋味,什么唯美啊,什么缠绵啊,都是编来欺骗小姑娘们的,只有累,只有烦……
“赶什么场?”他勾起她最熟悉的坏笑,“我的任务只有你。”
“少来了,你,隔壁还有一个娘子。”她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赶紧走。”
“好酸呐。”谨禄不慌不忙把手中酒杯里的酒又倒给她一半,“不过酸归酸,我认真地娶,你是不是该认真地嫁。”
望了他一眼,她叹口气,细长的手腕穿过他的手臂,递到谨禄唇边。
谨禄也把就被绕过她的手腕,递到元婴唇边。
两人一同饮下。
谨禄伸手抹去她嘴角溢出的一点酒液,“你该叫我什么?”
“你——要求好多。”
谨禄纹丝不动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元婴很轻很快地说:“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