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冯世环不耐烦地喝断她,“我已经决定了,事下宜迟,为免夜长梦多,三日后就把那臭丫头嫁给苏秀才!”
“可是月儿已经怀了身孕啊——”冯夫人于心不忍,忧心忡忡。
“四月小姐早非完璧之身了!”苏丁宝惊得跳脚。
冯世环冷冷地向他瞅去一眼,“她要是清清白白的轮得你?”
他慢条斯理地啜一口茶,“苏秀才,做人要讲实际,你今年也二十有六了,祖上没留下半寸地皮、半间铺面,不过一个穷酸秀才,所以至今没有一房妻室。我如今给了你这人机会,外加一笔嫁妆,好给你养老婆——”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低沉地格格直响,“至于她肚里的孩子给我留着,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用那该死的小杂种来替我们冯家讨还血债!”
苏丁宝吓得噤声不语。
冯世环看了他一眼,神情已恢复正常。
“你回去不必声张,三日后来迎娶便可。”
三日后。
秋阳和暧,菊香四溢。
一如几个月前春光明媚的那一日,大红的衣衫、大红的盖巾,
只是室内没有披红挂彩,整个庄园内外更是清清静静,
浑然没有半点喜庆的氛围,而新嫁娘苍白的小脸上,早己落下两串幽怨的泪珠儿。
“娘……”可怜的人儿扑上去抱住冯夫人的双腿,“月儿求求你,不要让月儿嫁给那个苏秀才……求求你,娘,求求你,月儿根本不喜欢他……”
“我可怜的孩子……”心地善良的冯夫人立时也跟着清泪纵横,弯下身搂住娇弱的躯体,“月儿,不是为娘的狠心,是你爹爹他——唉,娘也劝不住他啊……
“月儿情愿一辈子不嫁,留在爹娘身边伺候,好不好?娘,求求你,劝劝爹……”
“我……”冯夫人又心疼又为难。
“时辰就快到了,你们还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冯世环忽然一脚跨进门来,盯着四月、阴沉着脸道:“你一旦嫁进了苏家的门,从今往后,就跟我们冯家再无一丝牵绊,你是死是活,休想再让我们掉一滴眼泪!”
“爹爹,一切都是月儿的错!”四月跪在他脚前拼命地磕头,“砰砰”直响,不过三两下,娇嫩的额际就渗出血滴来,娇艳若桃,委实惹人心疼。
“月儿——”冯夫人吓得死命搂住她。
“爹爹,月儿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顾额上刺骨的伤痛,四月哭求着,“求爹爹让月几在爹娘身边做牛做马一辈子来赎清罪过——”
“住口!你给我们冯家丢的人还不够吗?”
冯世环冷冷地甩袖而去。
吉时很快就到了。
苏丁宝已等在冯府大门口。
他今日穿了一件特意新裁制的大红长袍,头上戴了一顶不知哪儿弄来的珍珠冠,歪歪斜斜,足蹬一双粉底官靴,又雇了一顶两人抬的小轿,自己却弓看背骑在一匹瘦骡子上,一脸得意,可笑的模样不仅惹得沿途众人不停注目,还不断有人指指点点。
“爹、娘……”
门槛内,新娘子的泪水却愈加汹涌。
“月儿……”冯夫人的两眼也快哭成了桃子。
“快,把新娘子给我背出门去,塞进那顶小轿里”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冯世环背负着两手十冷冷地在旁边指挥。
看到几个下人面露难色,僵持在一边,冯世环不禁陡然发怒,“你们要造反了吗?连我的话也敢当耳边风!快给我把她弄出去!”
“哎哟,太狠心啦!”
“是啊,这冯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先前儿子死了,现在居然要把未过门的媳妇也推出门去——”
“……冯老爷好狠的心呐,究竟是为了什么?”
“啧啧,这不是邻县那个姓苏的穷酸秀才嘛,四月小姐怎么能嫁给他这种人呢!”
“谁说不是啊,那苏秀才又穷又懒,痨病鬼一个,你们看看他那猴子学人的德性,真不知道冯老爷是瞧上他哪点了,急着把四月小姐下嫁给他!”
第9章(2)
此时,冯府大门前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百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冯家是这方圆百里之内的首富,如今出了这么重大的事,不闹得满城风雨都难。
“去去去,看什么看,今天不是婚庆,没有喜宴,众位街坊乡亲还是都该干嘛、干嘛去!”这是冯府的下人奉了老爷的命令在门前吆喝赶人。
立刻有人质疑,“明明有新郎倌儿和新新娘子,怎么不是婚庆?”
“就是,就是!”大伙跟着起哄。
这时,长街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看热闹的诸人急忙争着回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怒驰而来,待再近一些,才看清马上的人一身白衣胜雪,轻裘缓带,眉目如冰。
人群立刻便像一滴水掉进油锅,“劈啪”炸了开来——
“我的亲娘哎,是那个白衣的年轻人!”
“岭南杜家的少庄主!”
“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他、他又来啦!”
脚步纷沓,东挤西撞,一阵杂乱过后,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冯府门前原本死赖看看热闹的人跑得一个不剩,就连苏了宝雇的那顶小轿也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红点。
更惨的是,他胯下那头骡子也趁机脚底抹油,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们三个混蛋,给我回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冲着轿、骡逃跑的方向直跳脚,“我的新娘子还没抬回家呢——”
身后却有一个冰冷、阴凉的声音阻断他,“用不着了。”
“用不着了?”苏丁宝傻傻地回头,见白衣的俊美年轻人在自己面前勒住写,一跃而下,气得斜吊着两眼直哼哼,“你是谁啊?凭、凭什么吓跑了我的骡子和轿夫?”
杜仲没有再理他,径直走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面前,当着众人,低声问:“月儿,你为什么要逃?”
两串清泪流下,四月无语凝噎,“我……”
“跟我走。”杜仲一把搂过娇躯,“离开这里,跟我回去。”
“你、你休想!”不怕死的傻瓜一见老婆被人抢了,立马大张了两手拦在冯府的大门口,“四、四月小姐是我苏某人未、未过门的妻子,你、你怎么可以带她走?”但对方冷冽的气势却让他不由自主地两股颤颤、舌头打结。
“让开!”阴寒酷厉的气息愈加飘散。
“我、我不让——”
“不让?”俊眉微蹙,冰冷的瞳眸已开始变深,透出危险的气息。
“不不——”苏丁宝吓得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他虽然只是个读书人,对武功一窍不通,但并没有瞎,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当下嘴巴还想坚持不让开,但身体却老实得多,张开的手臂也已颤抖着垂了下来。
年轻的俊颜阴沉,眼光向下轻轻瞟了一眼玄冰剑的剑鞘。
“再不让开,我就杀了你。”
身边的娇人儿害怕地喊出声:“不要!”
她不要他为了她杀人!更何况,是在爹娘的面前!
“月儿——”他的心思被她扯回。
苏丁宝两眼发直,怔怔地看着他握在手中的细长剑鞘,突然“扑通”一声跪拜在了地上,“少侠饶命啊——”说完又挣扎着站起身,“冯老爷、冯夫人,苏某人还想留一条命,高、高攀不起四月小姐,我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一阵风吹过,几片黄叶打着旋儿缓缓落下,除去刚才风卷残云般逃跑的街坊看客,冯府大门口余下的诸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一动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