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可以再赚,但要是人生走岔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有的时候认赔出场,比陷在泥淖中进退不得、翻腾挣扎,更聪明。”
他反覆咀嚼她的话,认赔出场,会是更聪明的做法?
傅子杉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清彻的眼神,沉稳冷静的姿态,依照她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体悟。
“倘若回到程家,你或许有机会挣回该得的,也能替你娘讨回应得的名分。”
凌馥双摇摇头,原主前世经历过的悔恨痛苦她可没忘记,若她以为能够因为自己是穿越女的身分而改变历史,她就不仅仅是笨了。
她垂眸想了想,轻声道:“我觉得……”
“觉得怎样?”
“我觉得人不是莲花,无法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人会被环境污染,心思会因为环境而变坏,没有人喜欢去伤害他人,但被环境逼迫到某个点,就会给自己找到合理的借口去伤人。我不想变成这种人,不喜欢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晦暗,我喜欢干净、正直的自己。”说完,她抬起眼眸与他对视。
傅子杉看着她淡淡的神情,彷佛看见慈悲。“知道了,回去候着吧。”
凌馥双不解的微挑了下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帮忙还是不帮忙?
回去候着,会候出好消息还是烂结局?万一他的动作比程家慢,她会不会还是脱离不了轮回?
她看看实验蛙,再想想自己,算了,靠山山会倒,怎么也没有靠自己来得稳妥。
她没有吱声,闷闷的起身走出房间,从后门离开。
凌馥双并不知道,这时候的实验蛙已经有足够的力气坐起身,他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再次感到讶异,他的身子被那个丫头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到右,在她帮他裹伤的同时,分身还不小心被她拂到两、三次,可是他都没有起红疹……
第三章我卖了我自己(1)
刚踏进自家大门,凌馥双就被笔儿一把抓住。
笔儿急急的把小姐拉到门边,低声道:“小姐,你跑哪儿去了?夫人在生气呢!”
凌馥双能够理解娘亲为什么会不高兴,程家下人回府后,必定把她这个外室生的野丫头说得不堪入耳,倘若他们有本事讲得程家熄了这份心思,倒是桩好事,怕就怕程伯儒野心大,半点机会都不肯放过。
“纸笔没了,我出去买一些。”凌馥双扬扬手上的布包。
她心细,知道说谎得说得够真,否则就得一个接着一个瞎掰,所以当真跑了趟纸铺,自然,还特地找了间当铺,估估玉佩的价值,可惜老板说这块玉的成色不好,只肯给五两银子,也不知道是当铺没良心,还是程仲儒可恶,二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竟然只换回一块破玉佩。
程家真敢!程仲儒真敢!
“这种事让张叔去做就成了。”
“顺便逛逛嘛。”
“夫人气的就是这个顺便。”笔儿满脸无奈,也不晓得小姐的性子怎么突然变野了,总喜欢溜出门乱逛。
这半年来,夫人为这种事生过小姐多少次气,罚跪罚得多了,小姐没被罚怕,反倒跪出心得。
“行了,别唠叨了,早一刻见到娘,便让娘少生一刻气,这叫孝顺,懂不?”
凌馥双嘻皮笑脸的把布包交给笔儿,自个儿往大厅走去,但进门前,还是不由得吐了口长气。
她一走进厅里,乖乖的马上往地上一跪。“娘,双儿错了。”
凌湘看女儿的样子,又气又心疼,她明白女儿性子倔,这会儿认错,不代表以后不会再犯。
在她面前,罚女儿两下也就过去,如果女儿进了程家大门,柳涵烟是个刻薄寡情的,原就为自己的存在忿忿不平,若女儿在她跟前犯错,她岂能轻轻放过?
望着女儿,凌湘满心忧愁。
“娘……”
“起来吧,别跪了。”
“娘,双儿做错,该罚。”
“惩罚是为了改过,可娘罚了你,你就能真心改过吗?”
凌馥双一听,站了起身,娘还真了解她,接着她看一眼门外的张叔、张婶、笔儿和纸儿,心微暖,大家都担心她被罚,想掐个适当的时间点进来替自己说话。
这才叫做亲人,会担心你、爱你,只想着你好,不让你吃半分苦,她绝对不要舍弃亲人,进入虎穴,与那些早晚遭报应的男男女女虚以委蛇。
看见小姐乖乖走到夫人跟前,乖乖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夫人身边,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全散了。
凌馥双轻声唤道:“娘……”
凌湘没让女儿把说完便道:“今儿个程家来人了。”
凌馥双早就有心理准备娘亲要与自己谈论这事儿,她抬起下巴,认真说道:“娘,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程家连你也一起接回去。”
凌湘顺了顺女儿的秀发,柔声道:“傻瓜,娘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回不回程家有什么打紧,只要你好好的,能够寻得一门好亲事,娘就算现在闭眼,也安心了。”
“娘怎么认为程家会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而不是把女儿推入火坑?”
“不会的,程家终归是官家,这些年,大老爷和你爹的官越做越大,越是这样的人家,越讲究面子,他们更怕旁人说长道短,绝对不会为了气恨娘,给你寻门恶亲。”便是柳涵烟想这么做,双儿的爹也不会允许吧。
“娘,婚姻这种事,何为善、何为恶,并没有绝对,多少光鲜亮丽的亲事背后,其实藏污纳垢,多少门当户对的婚姻,其实是现实利益互换。当初外祖父将你许给爹,期待的不就是你一生幸福平安,可是你现在的处境却如此不堪。”凌馥双不想把话说重,但不这么做,娘亲似乎不会清醒。
凌湘皱起眉头,握住女儿的手。“双儿,娘同你讲过很多次了,要记恩,别记怨,要想着亲情,别满脑子仇恨,你父亲之所以如此,自有他的苦衷,身在高门大户,无法事事顺心遂意。”
凌馥双咬牙,她最受不了这种言论,原主就是这么想,才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殡,想到原主因为程仲儒的一句道歉,就一切不论,光是回忆,她都觉得憋屈。
“娘,我们可以记恩不记怨,可那得是在咱们过得幸福富足的情况之下。没道理别人拿着我们的银子吃香喝辣,我们却过得苦巴巴,一个月为了十两银子,看人脸色不说,我病了还得卖马、卖车。圣人不是这样当的,以怨报德,何以报直?如果天底下的奸佞小人都得到好下场,所有的善人都要受害遭恶报,请问,我们为什么要善良?”
“心存怨恨,就不会快乐。”
“所以我们现在非常幸福快乐?”
凌湘一时语塞,只能微睁大眼瞅着女儿。
凌馥双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娘,你要我不恨,可以,请娘带我远离这个充满仇恨的地方吧,只要我过得好、过得快乐,我自然可以轻易忘记程家对我们做的一切。”
“娘便是要你过得好,才让你回程家。”
“娘,话不是这样说的……”凌馥双偷偷翻了个大白眼,古人都是这样固执的吗?她深呼吸一口气、稳下情绪后才又续道:“我现在不是记恨,只是单纯分析,娘,你还记得程家是怎么对待你的吗?我们以旁人的眼光来看,程家上下所做的事,是不是叫做卑鄙无耻?算不算寡廉无义?你怎能相信这样的人家、这样的门风?你怎认为那一窝蛇鼠,会真心替女儿的终身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