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楠没回话,过了半晌,才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道:「不了,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还是吃一点吧……」
「我不吃!你没瞧见我现在的样子吗?与其吃了又吐,我不如省点功夫!」他被折腾得虚弱,让他的耐心降到了最低,几乎只要一点点小事惹得他不开心,就能够燎成一片大火。
她平日不爱跟他吵,毕竟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够糟了,所以她通常选择的是闭嘴远离,让彼此的心情冷静个几天,各自退了一步也就无事了,只是现在这事儿,她不能退。
她沉着声音道:「就算吐也要吃,还怀着身子怎么能不吃?你不吃东西,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陆定楠冷笑道:「怎露?道孩子……」他原本就不想要,他都已经娶了陶贞儿了,难道还要生一个跟陶家有关系的孩子来嚼心自己吗?
陶贞儿眯眼瞪着他。「你最好别说出让大家都后悔的话来。」
他看着「自己」露出愠怒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她的威胁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我就是说了又如何?」
「陆定楠,你别把气发在孩子身上,如果可以,我宁可现在就在我自己的身体里,我可以亲自照顾我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咬着牙怒瞪着他。「就算你不爱,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就是吃到吐,我也会逼自己吃!」说完,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甩衣袖便出了屋子。
陆定楠瞪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居然哑口无言,他忽然想起有几个留宿正房的早上,看着她明明苍白着脸,却还是陪着他用膳,他那时候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甚至还说出「何必一早就摆出那样一张脸来,无端让人看了倒胃口」这种伤人的话来……
他黑沉着一张脸,抚着自个儿的肚子,忽然间,他似乎能够真实的感受到肚子里和另外一个生命相连的感觉。
那感觉新奇又让人觉得别扭,他松开了手,倦极的闭上眼,回想起这些日子看见的许多事,他只觉得心里头像堵了个东西一样,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就那么梗在那儿,让人心烦气躁。
对于陶家、对于陶氏,甚至是陶贞儿,他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不只因为陶氏是继室,陶贞儿那不讨喜的性子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而且从来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说她们的好话,他自然而然的在心中种下对她们的偏见。
可是这几天他和陶贞儿互换了身子,他好像突然间看见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似乎在杨氏的手下人贪了府里的钱财一事闹出来后,让他以往认为陶氏贪财的印象开始有些动摇了,至于陶贞儿,他一直以为她不过就是陶陆两家联姻的工具,甚至在此之前,他只觉得她是个无趣的女人,但是随着这些日子她展现的许多面向后,她在他心底的印象却越来越丰满,有冷静的一面、有不畏他的勇气、有温婉的淡然、有柔软简单的微笑,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对于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强悍坚强得像只老虎。
短短几天,他对她的印象,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他出着神,也不知道陶贞儿赌气去了哪里,总之,他把那几颗梅子给吃个干净后,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本来想按照自己的习惯让人上些酒,后来想起她生气的模样,他马上改了口,让人改送些清淡的吃食进来,接着又喊了两个大丫鬟帮忙更衣。
女子的衣裳复杂,他会脱却不怎么会穿,平日他都是让陶贞儿帮着他穿上,但是现在人跑了,他又不想穿着沾了呕吐味道的衣裳,只好让丫鬟来帮忙。
陶贞儿身边除了庄嬷嬷以外,最贴身的两个丫鬟就是以夏和以冬了,一个泼辣一个腼覜,虽说长相只是秀丽,却都是陶贞儿的贴心人,陶贞儿也早早的就替她们订了婚事,所以平日里陆定楠在的时候,两个人大多都远远的伺候着,不会争着在少爷面前露脸。
在两个大丫鬟的眼里,少奶奶是因为大少爷的离去而失神,她们跟着少奶奶最久,也最明白少奶奶这几年间对大少爷的付出,这时候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忍不住替少奶奶抱不平了起来——
「少奶奶,要我说,您还是太心慈了,哪家的夫人奶奶像您这样的,也不管管姨娘是不是来请安,甚至还让她老是来您的面前耀武扬威,她也有那个脸?也就在少爷面前才装得那副无辜样,其实谁不知道啊,她那名声……哼!」
以冬没阻止以夏,一边收拾换下的衣裳,也难得的说了两句,「少奶奶,就是不管苏姨娘的事儿,您也该多想想自己啊,您为少爷做了多少事,可就没一次让少爷知道的,甚至有时候明明是苏姨娘的诬赖,您也不否认的担了下来,不说别人,家里的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难道不心疼吗?」
第2章(2)
陆定楠愣了下,这是他第一次对陶贞儿这个女人起了好奇心,他想知道在这两个亲近丫鬟的眼中,陶贞儿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想知道她究竟为自己做了些什么事,为了勾得她们说得更多,他故意淡淡的道:「哪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小事罢了……」但他的双眸却不放过两个丫鬟的表情。
果然,炮仗似的以夏马上就回道:「哪是什么小事啊!就别提其他的了,少爷现在穿的戴的,哪个不是少奶奶您亲手做的?就说那里衣吧,您一针一线的缝好了,还亲手细细的揉了一次又一次,就怕少爷穿得不舒服;还有,少爷一入秋冬吃的那些燕窝,还不都是您逾者闲拿着镊子,细细的挑了燕窝里的细毛,然后才吩咐了人下去炖着的,这些您都不想让少爷知道也就算了,但怎么能让苏姨娘那个不要脸的,老捧着您细心挑好的燕窝去讨好少爷啊!
「您不知道我每次见了苏姨娘那嚣张得意的样子,就恨不得挠花她的脸,呸!还有脸说您燕窝炖得少了,给少爷吃了她就不够了,也不想想她有那个福分吃吗,那可都是您——」
以冬见以夏越说越激动,越来越不像样,柔声打断道:「好了,别扯远了。只是少奶奶,以前家里的老人常说,一双好手不如一张巧嘴,您做得那许多,就是不能像苏姨娘似的成天挂在嘴上,至少也该透透风,别让大少爷把您做的这些都认为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就是不为了您自个儿,也得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啊!
「虽说这样说主子不好,但奴婢觉得少奶奶您可不能学夫人那般做法,为了老爷好,每年四季衣裳都亲手做了也不提,反而让杨姨娘老是拿着自个儿做的几个针线就在那编排夫人不慈,还有,老爷病了,杨姨娘也总说自个儿哭了几回,但真要说起来,哪个晚上不是咱们夫人去守着的,就是病里吃的人参药材,也有许多是从夫人自家的嫁妆拿出来的好东西,结果就让杨姨娘两三句话就给唬弄得半点功劳也没有了,要奴婢说,这就是吃亏在嘴上的功夫!」
以夏忍不住又附和道:「就是呢!夫人那儿的姐姐们对杨姨娘老早就看不过眼了,不时就把这些话跟咱们说,奴婢之前怕说给夫人添堵,这才一直都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