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较于外面人们的好奇与惴惴不安,此时几乎完全笼在半黑暗中、不见天日的王宫禁园,气氛却显得紧张诡异多了!
雅致的屋园外,江海、水雁、流云正与天十方对峙着;而屋子里,封澈则忙着抢救被他由树林带回的夜宿。
神眸半敛、清朗的俊颜肃穆沉凝,封澈的全身迸散出一层圣洁柔和的银白光辉;而他正全神贯注地将同样泛着光芒的两手掌心,分别放在夜宿的头顶与心口上。
至于在他对面的夜宿,则面白如苍雪紧闭着眼,彷佛一丝知觉也无地承受着封澈注入她体内的光能。
渐渐地,一缕水气轻烟由两人的气息交流之间逸散了出来。接着轻烟愈来愈浓盛,反而形成了白色雾气缭绕在两人周身。
白光与雾气,就这样围绕着此刻正值生死交关、定定未动的两人。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
封澈的额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就连他原本沉静如水的脸上也略略现出了一丝焦灼的神色。而直到此时,夜宿毫无生气的身子依旧不见起色。她的脸色,却更是冷白了。
封澈明白要救回她的命已到了最后这关头,心却反而一定。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神光湛湛的双目陡地一张,低喝一声,他奋力将他的光源能量更加强运入夜宿的体内,试图催动她几乎已停滞下来的生命现象。
慢慢地、慢慢地,在她体内某个半醒未醒的力量,也开始试探般的与他的能量轻触了一下。而这力量,却立刻令他的心与灵豁然开朗,他随即再将他的光能朝那力量触得更深,就在下一瞬间,那力量呼应了他,并且终于在她的身体内完全苏醒。
那股神秘的力量一醒来,就完全接手了封澈的工作。
封澈很快就明白夜宿有救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是不甚放心地继续用他的光能护住她。
渐渐地,她的心开始跳动、她的呼息回来了;渐渐地,她的唇、她的颊染上了血色,他甚至还见到了从未有过如此红润娇艳的她。
原本只剩一息尚存的夜宿,终于完全恢复了生气。
封澈,总算可以放心地笑了。
他轻轻地抬起手,指节温柔地抚过她玫瑰色的脸蛋。这时,她的眼睛缓缓地张开。而这双世上最美丽无双的紫色眼睛,就这么望进他含情带笑的眸海里。
封澈给了她一个同样温暖和煦的笑。
「欢迎妳重新回到人间界……」柔声说着,然后,毫无预兆地,他的头一低、上半身倾向前,垂下眸,他再支撑不住地倒在她身上。
夜宿的眼睛却只是瞬了瞬。
她伸出一臂环住了封澈,另一手则找到了他的心口,按住。源源不绝的生之气随即输向他。
一会儿之后,封澈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息。
夜宿那只仍对他贯注能量的手轻轻被握住,她的去向力量立刻被阻绝。她知道了他的意思。
封澈此时也展开另一臂膀回抱住她。
无言地,他们静静在对方的怀里依偎温存了好一刻后,夜宿的声音慵慵懒懒地、带着温度地在他耳畔轻喃:「我知道,我刚才就快真的变成鬼了,不过你一定猜不到在那时,我一直在想什么……」
稍放开了她,封澈坐直了身。他低眸凝视着她媚态横生、尽显娇懒的诱人风情,不过最令他感动、心动的却是──在他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她。
「妳在想什么?我?」他微微沙哑着嗓音。
「是,我一直想着的是你。」夜宿毫不犹豫地承认。她倾上前,迷魅地一笑,贴着他的嘴唇继续说:「我在想,就算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拉着你走,因为在黄泉下没有另一个封澈……」她诱惑地将唇触碰到他的,紫眸有了笑:「不过当然,在人间界、在黑暗界,也再不会有第二个我,不是吗?澈!」
封澈的脑袋头一次有化成了浆糊的感觉──这妖姬!
他投降了!
伸掌扶住了她的后脑勺,他将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子,和水嫩得不可思议的红唇压向了他。
接下来,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屋内除了喘息和娇吟,再也没有其它声音。
一直要到许久之后,当屋外的天色真正暗了下来,乌云散去,一轮半缺的月在夜空露出了脸,屋子的门这才终于「咿呀」一声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已经由清晨对峙到黑夜,江海他们和天十方依然没有各自退让开的迹象。不过江海他们稍好过天十方一点的是──他们有三个人,起码还可以轮流下去喝喝水、歇歇腿什么的,回来再继绩与这家伙周旋;而天十方只有独自一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不过他的顽强意志力要让他撑到再站岗个一天一夜也没问题。
江海三人奉命在屋外守护,不让任何人闯进,而天十方则是文的武的都动用上了,依然还是只能杵在外面,眼睁睁地任时间溜过;眼睁睁地任那妖孽的命可能又要被封澈救回……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恼怒交加地拔出红光双剑再朝这些简直是猪头脑袋的家伙劈去,再闯。
就这样,双方来来回回,由早到晚至少已交手过数十回──一个江海或许只能和天十方打成平手,不过若再加上水雁、流云,天十方当然也只有连闯连失败的下场了。
这时,天十方又败下阵来。他怒目瞪着眼前这三个男女,口气早已经置客套于度外了。
「难道你们真要任你们师父一错再错,甚至从此毁在那妖孽的手上才会醒悟?你们……你们这分明是跟着助纣为虐,是非不分!枉费你们还是誓死以除鬼为志的狩猎人……」精力还没立刻调息过来又忙着花气力骂人,他还真有点头昏眼花了。
「喂!你这几句话,我们起码已经听了快二十遍,你就不能来点鲜词儿吗?」流云将长棍拄在地上当杖靠,她忍不住伸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对这家伙嘲讽去。
「妳妳……」天十方努力沉住气。
「妳妳?!妳什么妳?结巴啦?还是话说太多呛到啦?」流云自小和平涯吵架吵到大,一张尖牙利嘴兼不轻易饶人的性情,可没几个人拼得过她。「我告诉你,我师父若是高高在上的天,你呢,大概就是地下的一团泥。天要下雨,你就成了泥巴;天要下雪,你就变做冻石;那天要打雷呢,你就等着当碎屑。好吧!那你就说说看,是你可以摆布他,或是他可以摆布你?再说……」如连珠炮地朝他轰去一大串的话,气也不喘地,她继续以言语为利刃,当他是标靶地射:「我们就算助纣为虐、是非不分又干你什么事?你谁啊!」
火力全开!就连一旁的水雁也几乎要怕被轰成聋子地掩住耳朵了。
至于江海,则是自有他一套忍耐功夫地充耳不间。
而天十方更不用说了,经过这一天下来,他早已见识到这小姑娘嘴上不饶人的厉害,这时他倒镇定多了。
「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是错的!」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又平心静气地看着她,和其它两人开口道。
「你这……」流云两眼凶光乱闪就要再轰下去,江海却一抬手阻止了她。
他神色平稳地回视着天十方,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师父就是师父。我们相信他,不是因为他是守护师,而是因为他是我们全心信赖的人,这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二十年累积下来的信任。所以我们比谁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责他做的是一件错事,只要他说『没错』、『这是对的』,我们就绝不会怀疑这件是错事。相反地,错的是天下人。」难得开口一次说这么多,而且是尽含着对封澈深刻师徒感情的话,所以当他话才说完,他便有点不自在地闷哼一声。
他的话就到此。
可也就是在这时,屋子的门打了开来。
「海儿,谢谢你的这一句『信任』,师父已心满意足了!」一步踏出屋子的封澈,丰神秀逸,并且眉目之间更有一股说不出散朗洒脱的脸上尽是畅意舒怀的笑。他一出声就对着江海如此道,接着他也将慈爱的目光转向了水雁两人:「当然,雁儿、云儿,妳们也是!」
没想到师父会听到这些话,原本内敛稳重的江海立时耳根子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脸,一时不敢看向师父。不过,却又因师父这「心满意足」的一句,而不自觉嘴角稍扬了扬,心暖了。
至于水雁和流云,则是同时笑开了颜,毫不害躁地跑向师父。
「师父!」
「师父!大师兄说的,真的就是我们要说的哦!」
水雁只是站在阶下,微笑仰望着师父,而流云却不忘乘机拉住师父的衣角撒娇,完全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天十方,早在一看到封澈终于出来就要质问他个明白。可才见到他神情间的浑洒自若和满脸的笑意,他就已有了九分明白。
他站在原地没动地看着封澈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封澈与他静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接着才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十方,我的使命即将终结,至于你的使命,才正要开始,你还不明白吗?」他逐渐深邃的双目隐蕴神光,并且带着一种慑人心魂的气概。
天十方看着封澈,却有自己正站在一座雄伟难撼的山岳前的错觉。可这不是错觉,这是他对封澈一直以来的感觉。
在他眼中、心里,他确实将这曾救了他一命的守护师当做是一座山,一座他永远难望其项背,并且尊敬崇慕的大山──也就是因为封澈,所以他才立志追随他的脚步,做一名除鬼务尽的狩猎人。
封澈一定不知道,当时他以天神般的英姿,将一名十岁孩子自鬼类手中救下时,那会在一个十岁大孩子的心中留下多不可磨灭的影响?所以,他以封澈为榜样,以封澈在前当他仰望的大山。封澈,就是他的目标、他生存下去的意义,可是现在,他的目标与生存意义,为什么竟动摇了?
因为封澈对鬼类的态度丕变,也使得他慌乱了、失措了,所以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要尽快拉回他……
不过,他现在对他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使命?!
封澈是守护师,他的使命不就是杀鬼吗?使命终结?难不成他终究不再受那妖孽所惑,下定决心除掉她了?
天十方一时只顾及到封澈这句话的含意,却一点也没在意到他后面说的那句。
「封先生,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的面色一整,立刻回他。
封澈对他摇了摇头。当然已自他的神色转换间看出了他想到哪里去。
「不!十方,不是为我!等时机到了,你就会明白你要做的事,比赴汤蹈火艰辛得多了……」
天十方紧盯着他,皱着浓眉,却完全无法思索出他语中的含意。「封先生,我不懂──」
「你会懂!」封澈的唇角蕴着谜样神秘,却仍是令人感觉很亲近、很吸引人的笑容。「十方,两个月后的今天,你再来找我。不过其实到那个时候,你自己也应该已经懂了。」
天十方的眉却愈拧愈紧。接着,他的眼神乍地一利。
「好!两个月后不管我是不是懂你这番话,我一定会来赴你的约。可是现在,我真正想确定的是,你究竟要如何解决那鬼族的夜?」他的神情沉肃无比,尤其是提到最后这疑问时。
封澈脸上的表情也敛回了慎重。「十方,如果你曾相信过我,那么何不再信我这一次?」他那充满着智慧的眼睛里仍带着他一贯深挚豁朗的神采。他这么对他说。
天十方简直是以要看进封澈心灵深处的认真与专注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连在一旁等着的水雁三人都以为他就要化做一尊石像了。
而封澈,则一直耐心且神色未变地站在他前面等待着他。
终于,天十方有所动静了。他面无表情地别过头,转身就向外走。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众人眼中,他的声音才铿锵而有力地传了过来──
「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相信的人。两个月后,我一定再来!」走了。
有好一会儿,众人静默着,没有人出声。然后,是流云终于压抑不住早挂在她心里的第一大疑问──
「师父,那妖……女……现在怎么样了?一定被师父救活了对不对?」奇怪,明明以前喊「妖女」喊得很顺口,怎么现在却觉得有点不自在了?流云忍不住自己在心头嘀咕了一下,可面对着师父,她仍是照旧撇着嘴。
嗟!早知道她就别那么好心,到最后还是回来找师父说那妖女「逃走」的事,说不定那妖女现在已经真去做鬼,再不会跟她抢师父了。可是……
怪了!为什么在看出师父的神情也知道那妖女大概没事后,她的心里竟有一丝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而流云的问题,也正是其它两人想知道的──他们不怀疑师父没救活夜宿,只不过究竟──那时看来简直已和没命没两样的夜宿,这时的状况是好到哪里了?
当然也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完全不清楚在夜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会伤到那样重的原因。
三个人神色各异地看向封澈。
至于封澈,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夜宿已经没有大碍了。事实上,她不但没事,现在她的情况还有些改变……」
「改变?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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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在蓝得惊人的天空中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着。风,轻轻吹来,拂动了满树的绿叶蔓枝,拂皱了满池的春水,也拂过了她的脸庞。
躺在绿树荫下看着上面的天,裙襬则往上卷起露出撩人欺雪的一双玉足浸在池水里,夜宿微微耀出一点金黄异光的紫眸瞇着。似乎对这除了夜空之外的第二种天空还不大能适应。
不过──这就是封澈的天空吗?
这时,她已感觉到了他。
半转过头,只见那一端,封澈正漫步往她的方向走来。
很快地,封澈已经步至池塘畔,来到了夜宿的身边。他蹲了下身。
夜宿的紫眸媚光流转。她默默朝他伸出一手。
封澈笑笑,握住她的手将她由躺着的草地上拉起来坐,然后他也跟着坐下。
视线往她那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玩着的晶莹玉足凝望了一眼,他便回头看向身畔的佳人。
「雁儿说妳一直待在这里。怎么了?可以习惯大白日了吗?」他低首向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
夜宿,此刻已不只是黑暗界的夜宿,她也是人间界的夜宿。
夜宿改变了──因为随着在她体内那股力量的苏醒,她慢慢改变了。
封澈已经明白了那股力量来自何处,也明白为何他曾对它如此地熟悉和怀念──因为,它正是来自「灵石」!
原来,就在远古远古以前,神人不小心自天界遗落下了一块灵石,而这一块拥有神秘力量的灵石,从此便被代代的人间界守护师保管着,直到千年前,灵石彷佛是自有意志地选择离开了守护师的守护,自此茫茫人间界失去了灵石的讯息。不过根据证实,灵石后来却成了黑暗界鬼族的圣石……
而封澈,虽然不曾真实地接触过灵石,可是身为守护师的他,记忆与灵魂深处却彷佛在那个他不知道的时间与空间里,被烙印进了关于它能量的气息。不过他再怎么也预测不到,会有一天,他竟在夜宿的身上感应到它的存在。但也由于那样的记忆太遥远,所以他虽然觉得熟悉,却没认出来。要一直到了前两日为了救她,他无意碰触到她体内那股力量,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才顿悟。
他不清楚,为什么灵石会在夜宿身上出现?也或者,灵石便是夜宿、夜宿便是灵石?不过他很清楚的是,不管在这件事之前或之后,夜宿依然是夜宿──就算她可以不再只能栖宿在黑夜下,就算她的能力已陡然增大到了他也无法抗衡、想象的地步……
夜宿,这时蓦地对他妖媚一笑,伸出藕臂向上环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再拉低向自己,接着毫不羞涩地侵犯他温暖像是天空那阳光的唇。
封澈倒是乐于接受她的侵犯。
占领他的唇、占领他的气息,也被他占领。有好一会儿之后,夜宿才宛如刚偷完腥的猫似,满足地自他被她啃吮出明显痕印,就像标志着她专属记号的颈间撤退,她改将螓首枕在他的肩头上。而她仍微微细喘的气息,就这么在他耳畔无意间制造出撩惑的效果。
封澈原本还未平稳下来的呼吸,这时猛地一停,然后,再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
「妳是故意的?」他忽然无奈地。
舒服地干脆将双足缩上来,整个人窝进他怀里的妖精哼了哼,当然知道他早发现了。「我没挖掉她的眼睛对她还不够好吗?既然她想看,那就让她看个够吧!」
远处那原本一直向这里偷看的人,早在两人亲热时便已面红耳赤地赶紧溜走了。
封澈有些头痛。
「难道妳还是认为云儿对我这师父……真的有师徒以外的感情?可我明明是将她和其它三个孩子全视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地自小养到大,要说是其它感情,妳怎么不说是父女之间的感情?云儿她绝对不可能……」实在想不下去,头更痛了。
打从夜宿昨夜偶然向他透露云儿对他怀有男女之情一事,别说他听了觉得荒谬,恐怕连与她最亲近的雁儿也会直呼不可能。可没想到夜宿却一直坚持她没说错,还要他尽快教她死了这条心!
「我永远是他们的师父!」封澈正色对着夜宿再次强调道。
「你是他们的师父又如何?」夜宿的媚眼睨向他,艳唇勾着邪笑。「你还曾是我的『叔叔』呢!」替他回忆起前尘往事。
封澈一怔,自然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一段他们初识的景象。
低眸看着她,他的脸庞不禁又染上了笑意。「依妳那时小不隆咚的年纪来看,我让妳喊声叔叔也不为过。不过……那时候的我们又哪里想得到,我们令天会演变成这样?」偶尔脑中还是会浮现自己是在摧残幼苗的罪恶感啦!不过现在若真要他抛弃这幼苗,他倒宁愿继续怀着罪恶感生存下去。换言之,这一滴愈来愈渺小的罪恶感,又怎么抵得过他以心、用命相许的女子?
夜宿的紫眸闪过一道灿金的光。「也许,十年前你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所以你才没杀了我,是吗?」她的声音,彷佛是朦胧的低吟;也彷佛,由他的心探出了某个秘密。
连一丝的迟疑、诧愣也没有,封澈回她神清气朗的笑。
「我预感到的,是妳身上某种不同于一般鬼族人的气息,才让我没下杀手。不过更大的原因,应该是妳那时候实在太惹人怜爱了,没有人下得了手!」他握住她抵在他心口上的纤手。「总之,妳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夜宿垂下眸,凝视着他握着她的手。
「我会毁了你,你怎么还能当做不知道?」她低魅地开口。而只是这两句话,就足以说明她不知如何竟已将封澈这深藏了十年、从未有第二人知情的秘密识破了。
封澈轻扬眉毛,炯眸隐过异光。
夜宿缓缓抬起眼,直直地、深深地望进他的眸与心里。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由你的心预感到了你的预感,不过不管你的预感是真是假,也不管我会如何毁了你,我只知道一件事……」她的眸底逐渐有了一丝笑,就连她的唇角也是,但她眸底与唇角的笑同样又轻又柔。可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跟轻柔扯不上关系。「要是你死了,而且是死在我手上,我一定会追你下幽冥,再让你死上十次一百次!」
呵呀!
这丫头!
封澈原本该斥责她的,可他却忍不住笑叹出一口气。
明明就是柔情万千、赚人热泪的誓死相随之意,却要干嘛用这种变相恐怖的语法说?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额心那簇野火似的印记上。
「妳呀!自己不也没让我知道妳的『命运』的秘密?」
那一天,除了在她体内触引到灵石的气息,他还探出了另一个使她的生命现象会在那么短瞬间步向衰败的原因──在她久远前,一定曾有某些外来强大的力量,强行过度地要将她内在的潜能在最短时间内激提出来。或许这些力量是成功了,但却使她的身体遭受到一些无形、不可弥补的伤害。他就曾在某些鬼族人身上发现过这种现象──就像是一朵开得最大最美,却注定得提早凋谢的花。
所幸,她有灵石护体,否则……
封澈才想掐昏这差点害他吓得短寿十年的丫头咧!
嗯……这么看来,他们似乎是不分轩轾,半斤八两啦!
夜宿看着他──他知道了!
然后,她娇媚笑了。
「可是现在,『命运』不是已经重回到我的掌握中了?」她握下他的手,与他的指再紧紧交扣。「不!是『我们』一起掌握了我的『命运』!」
封澈的目光汇满了温柔。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唇边也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应该说,我们一起掌握了我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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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太后的柳眉紧攒,凤目眸光里彷佛有抹被深深压抑,却也即将濒临爆开的情绪。
「你说什么?你也认为我不该逼迫封先生杀掉那妖女?」她一字一字、平静似的语气却蕴酿着风暴。
烨帝亲手为母后奉上一杯茶,跟着坐在她身边。他挥手屏退了一屋子的宫女、侍从。
「除了我以外,一向最信任封先生的难道不是母后您?既然如此,这回母后为何又非要左右他的决定?」他直视着他母后那双急于掩藏某种心思的眸,似乎若有所悟。
华太后首次在他锐利的眼光下感到了微微的心虚与狼狈。只怕真被他看出了什么,她随即凤颜一肃,镇定下来。
「没错!我是信任封先生,可我却无法信任那鬼类。有谁知道那鬼类终有一刻不会反害了他?更何况我看封先生对那鬼类的打算恐怕也不仅止于此……」这两日,她总不时会重复梦到封澈与那妖艳的鬼类在一起的景象。她明白,她已愈来愈难克制自己焦躁的情绪了。就连她也难对自己诚实地承认,她在深深地嫉妒、愤恨着。
原来她以为,即使她得不到这天神一般的男子,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得到他,至少她的心还可以是平静的。可是现在不同了……
烨帝的脸上有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微垂下眸,轻易隐去其中的深思,他修长的指无意识地抚弄着桌上的瓷杯。
「我是约略听平涯提过一点他们十年前就已相遇的事,况且他们也说,如今的『夜』已不是以前的『夜』,如果封先生真可以改变她,甚至让她转而成为我天朝的助力,这又有何不可?」眼前,那一张艳丽无双却又妖邪足勾魅天下男人的脸庞清晰浮现,若非他也只是个凡人,或许他……
「我不允许!」华苾截口一叱。
烨帝重新看着自己的母后。「母后,妳我都清楚,封先生是封先生,他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难不成为了那鬼族的夜,妳要逼走他?」就怕他真一走了之。
华苾的呼息一顿,一时语塞。可这时,她的心念微转,蓦地以奇异的眼神定定凝视住他。对自己孩子的了解和女人的直觉,她终于嗅出了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王儿!难道就连你……也被那鬼类迷惑了去?!」她直接问。
「她没有迷惑我!」没想到他也直接来。「只是她很难令人忘记罢了。」
华苾立时既惊又怒。在她听来,这根本就是一样的意思!
没想到那鬼孽,不但勾引了封澈,现在就连王儿也不放过。
这下,对于妖鬼,她心里的忿怨积得更深了。
「她真的──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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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男女个个神情肃穆地将视线全停驻在这丰神绝世的男人脸上,等待他的回答。
「是真的。」而他,面对众人的质疑,却是毫不闪避地点头证实。
这下,立刻引发众人一片惊愕和哗然。
「封先生,你……你真的和鬼族的夜……在一起?」其中一名英姿焕发的中年美妇,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再一字不漏问一次。
「是真的。」封澈的答案没有因众人的瞠目结舌而改变。他看向他们神色各异的表情,坦荡荡地湛然一笑。「夜宿一直在我身边,我以前没杀她,未来也不可能杀她。我知道你们还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能说,我和她的命运早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众人又是一阵怔愣。他们沉默地看了眼前的封澈一会儿,终于有人又开口了。
「人间界的守护师和黑暗界的鬼族夜,千百年来就是对头宿敌,而且守护人间界、除鬼向来是守护师的使命,但是现在我们却听到你亲口说,你要和鬼族的夜在一起?」一脸大胡子的壮汉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却同样神色凝重。
「封先生,你还记得你当初就为了鬼族危害人间甚巨,所以才找我们在各地力抗鬼族,可是现在你叫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与鬼族握手言欢?」另一名年轻的小伙子愈说愈愤慨。
「封先生,我们都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决定,毕竟这样的后果太过严重,如果你真的执意和鬼族夜在一起,恐怕就连我们也无法再承认你守护师之名……」严肃凛然的红面男子,语气更是绝决。
到最后,所有人全提着一口气,将既紧张又急切的目光看向封澈。
封澈自然明白他们对他寄予的期望。
「如果我说,夜已经不是黑暗界的夜,而我守护师的使命也即将终了,这样会不会使你们安慰一点?」他的嘴角是云淡风轻的笑,但却语出惊人。
「什么?!」只听得懂他第二个意思的众人立时惊讶出声。
封澈干脆好心一点地解释他能说的。「因为某个重大的原因,夜已经脱离了黑暗界;至于我的守护师身分,也将可以因下一任守护师的觉醒而卸下。我这么说,你们应该能懂了。」
愣了好一会儿,细细思索着他的话的众人,心情各是翻腾如海、思绪万端。
「新一任的守护师是何人?」有人终究好奇地问了。
「到时你们自然就会知道。」封澈也在等着他来找他的那一天。
「那么……夜呢?就算她真有什么改变使她脱离黑暗界,可除了我们相信你有用吗?你和夜的事,所有狩猎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怕到时候,你的麻烦只有增加,不会减少!」那中年美妇说的是事实。而且她也担心他们人间界可预期到的内哄会令鬼族有机可乘。
封澈这时缓缓吁了口气,充满睿智眼光的眸微瞇,他仰首望着头顶上的朗朗晴空。
「这些我都清楚,不过该来的也总是要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