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过去就是正月十五,家家户户又是热闹着要过节。
不说别的,京师几处的大广场就赶搭着各色花园锦簇的台于,有花灯、有牡丹灯,还有各色各样的龙凤虎狮灯,好看得不得了。
自正月十五开始,一连七天都是灿灿然的灯会,各家小摊子都己专好位置,只等待炫目夜晚的到来。
菱花也好想去看灯会,但她从早到晚都要随侍在锺离夜的身侧.根本无暇抽身。
她心里也偷偷地奢望过,或许哪一天将军会带着她畅游美丽璀璨的灯会.和她畅然地谈天,就像那一天赏雪的午后一样。
又如果她能够恢复女身,然后陪将军去看灯会,那不知该有多好。
只要一次就好,哪怕事后要她坠入万丈深渊万受惩罚,她也愿意……
每当这念头一冒出时,她都是猛然摇头甩去这样大胆不该的遐思,可是压抑归压抑,当她凝视着锺离夜深邃的眼眸、宽阔的肩膀时,这样的思想依旧会偷偷挣开了蔡锢,流窜在她每一根神经、每一寸感觉里。
有时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可是当她看着题离夜和娇美的韵容相偕散步时,所有的自卑感和卑微就统统跑了出来.一次又一次地谴责着她的放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有这样的奢望想法,这是不对,也是不应该的,司马总管不是早就告诉过她了吗?
然而致命的诱惑总是降临得如此快,就在十五日那一天午后,锺离夜微服出去了,不需要菱花跟着,所以她才鸾忙皖衣间的马大婶拿洗熨好的衣裳到韵容住的掬缯阁去。
本来这是丫鸶、侍友们的活.可是大夥都忙着,而且菱花素来手脚伶俐,年纪又小,趁着表小姐到碧云寺上香的当,悄悄地送了衣裳就走,应该也是不妨事的。
只要不给表小姐和她的侍女知道就行了,否则又会有一顿教训可领受的了。马大婶认真地忖着。
于是菱花就捧着一大叠美丽的衣裳往掬绣闻走去,临行前马大婶遗细细叮嘱道:「记住,衣裳放在表小姐屋墓的梳妆台上就可以了,自然会有侍友们收着。」
「我明白了,马大婶,您放心。」
菱花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古典的掬缯阁裹时,她忍不住地环视起这个好美、好美的寝室。
果然是闺阁干金住的房间,收拾摆设得柔雅有致,尤其那张雕凤镂花的红眠床,那柔软闪着亮面的牡丹缎被,还有那古琴、那瓶子水仙,幽幽然、诗情画意得就像梦裹的仙境。
这是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美好事物,可统统在表小姐的生活娄聚集了。
一样是女孩家,反观她自己.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卑贱、好渺小,和表小姐一比,她就像表小姐绣花鞋底下的尘土一般,凄怅得令她自惭形秽。
她轻轻地将一大叠丝质续罗料子的衣裳放在梳妆台上,小手想离开那叠宁馨美丽的衣裳,可是丝滑般的触感今她的手指怎么也舍不得移开。
陡然一个惊骇的念头冲入她的心底,她的小手握拳掐住了手心。
可以吗?可以吗?
老天,她只想穿一次看看,只要一次就好了:尝尝身为人人呵护在手掌心的姑娘的滋味,尝尝被将军怜爱恩宠着的滋味;她不敢奢望什么,她只奢求穿上一次柔若云彩的好衣裳,让她乾枯的生命墓充满一次甜美的梦境成真。
只要一次就好了,在这一刹那间可以幻想着美梦成真,幻想着她也能拥有某个人的爱,被某个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上,块在温暖坚实的楼抱卖……
表小姐到碧云寺去了.要到黄昏才会回来,她只要偷偷地借穿一下,在钢镜中好好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后,她就立刻把衣裳换下来,然后折叠回去。
老天爷,她也是个女孩子呀,就请满足她一次奢侈的心愿呵……
菱花心跳如擂鼓,带着深深的罪恶感关好了门,心想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人进来的。
她轻轻地来到了铜镰前,件件地褪下了厚重笨拙的男装,并且将之折好放在桌脚明。
她把胸前缠着的布松开了,抛在一旁,然后打散了黑发,及肩后长度的乌溜发丝轻柔地飘逸着,她一时之间也不能穿上肚兜,直接伸手轻拿起件绣着朵朵粉红梅花的雪白衣衫,缓缓地覆上了身子。
云一般的触感熨贴着她雪白细致的酥胸,惹得她一阵低低浅笑,然后再拿了缎白色的腰带束住了缦纤柳腰,把套在外边的白狐毛坎肩穿上。
菱花凝神一看.竟被镜中的人给惊呆了。
这是她吗?她竟不能认了!
镜里的女子柳眉不染自翠,唇不点而红,细致的险蛋漾着一抹梦幻,淡淡的嫣红色晕染在颊遗.修长纤弱的身子裹着一龚如明月、如轻梅的淡雅衣裳,罩着雪白的狐毛坎肩,她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这不是她原来的面貌,却比原来的她美上了千百倍,都是这美丽的衣裳所制造出来的效果。
她读叹着、惊异着,一时竟无话。
就在她心神荡漾、震撼间,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鸶然在门外响起。
「韵容.你在吗?」
菱花大大一惊,小脚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惶失措地看着房门方向。
糟了!
怎么办?怎么办?莫非这正是老天给她的责罚,惩罚她不自量力,丑鸭也想仿效天
鹅?
她正急着,不知该先换下这身衣裳,还是先躲起来,一时急了个团团转。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锺雕夜脚步稳健地踏了进来。
「韵容,你……」他倏然呆住了,一时移不开视线,「你是谁?」
知道锺离夜并没有认出她,菱花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又隧即被揪得紧紧的。还没过关,事情还没完哪!
她眨了眨眼,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是好。要开口吗?可是她伯一开口他就听出分明来,后果就大大严重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摇摇头,颤抖着手比了比自己的小嘴,然后摆了摆手。
锺离夜鸶艳地凝视着飘逸出产的人,心头大大震撼。
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韵容的屋里?
她的头发比一般的仕女短了许多,可是那头黑绢般柔亮的发丝柔顺地披落在纤细肩后,柔亮动人,而她雷白细致的脸庞、娇娜袅燠的身段透着一股宛如云中仙子的幽然芳韵。
她不染胭脂、不戴任何簪饰,却清新娇嫩得像朵傲立霜雪的粉色寒梅。他从来没有道么失魂落魄过,也从来没有看一个女子看得出了神。就连艳冠京师的花魁社烟娘也不曾令他如此惊艳震动。
「你是谁?」锺离夜忍不住激动地踏步向前。
菱花面露惊惶之色,怯怜磷得像双小白兔,只是一个劲地盘着头。
「你是聋哑之人?」他一震,一抹深深的遣憾怜惜瞬间涌塞入心底。
她只得硬着头皮比手画脚,表示自己听得见却说不出。
他深邃的眸光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怜意,「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菱花直摇头,惊惶的神色依旧,小手僵硬地紧指着椅背。
老天!将军怎么会刚好在这时候撞进来?
她应该怎么办?这下子真的进退维谷了,虽然被他眸底蕴含的温柔怜意给深深吸引得痴醉了,可是……可是她该怎么逃开这个局面?
地好着急、好着急,身子忍不住就往旁边挪了几步,想偷偷逃走。
锺离夜的心脏却猛地一紧,忘情地叫道:「不,请你别走!」
菱花怯怯地坚着他,眸光中有着秋水般温柔的祈求之色。
这个眼神彷佛曾经在哪见过的……锺离夜微微一震,却无暇思索。「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的吗?你是韵容的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锺离夜从来没有这么失常过.不单单是他冲口而出之后自觉讶然,就连菱花也不禁一愣,随即抿着唇失笑了。
她的笑容也是这般热悉,带着令人心折的温柔甜美。
踵离夜也笑了,他自觉失态地道:「对不住,是我太冒昧了,明知你……有口难言,却还问你一箩筐的问题。」
她巧笑倩兮,依旧轻摇着头,温柔得像夜里荡漾着的月光。
姑娘,你可不可以多留片刻?你是来找韵容的吗?她此刻不在,你可以留在这等她回来。」他高大的身子缓绶地靠近她,却不显得僭越、唐突。
她眼中开过一抹复杂神色,彷佛在考虑什么。
「啊,或者你愿意到偏厅喝个茶、吃些点心,边坐边等?」他提议。
她笑着摇头婉拒了,发现气势凌云的将军居然也有育涩如纯真男孩的一面。
只可惜扮成男身的「菱花」永远看不到这样的一面,也得不到这样的怜爱眼神。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着他人华当的小小女子,这一切的美丽与能够吸引人的原因,统统是因为这一件衣裟.而不是她本身。
菱花的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悲伤,看在锺离夜的眼裹却犹如长针细细地戳刺着他的胸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为何会轻易地被她一个眼神给牵动了心绪。
「你因何故忧伤?」他轻轻地问。
菱花还是摇头,晶莹的眸底有隐隐的雾气。
在这一刻她才明了原来将军对她而言好重要、好重要,她不该用情偏用情,不该忘情偏又忘情了。
「姑娘……」锺离夜轻声唤道。
她再也没有办法揪着心面对他,突然呜咽了一臀,小手推向他的胸膛,要他离开。
他震动了一下,大手直觉地握住她柔腴的小手,将她拉入侵中。
菱花险些惊呼出声,也不知哪生来的一股大力,急急地推开了他往后路趺了出去。
脚下一个不稳就绊着了雕花椅,她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了,锺离夜迅即将她整个人揽回了价裹。
他的心脏差点自嘴裹跳出来,余悸犹存地道:千万当心……如果真摔着了怎么办?」
菱花羞得脸都红了,好想出声央求他放开自己,因为在他债裹呼息着他的男性气息,让她的心跳紊乱、脑袋晕乱。可是她只能紧咬着牙齿不能出声,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胡乱扰和来的。
尽管爱不释手,锺离夜却极为君子,还温柔的将她扶稳了之后才放手。「抱歉,是我的错,是我唐突了。」
菱花黑亮的大眼睛直啾着他,心下一时难以抉择。她好想,好想再偎进他温暖宽大的怀抱裹,可是所有的自卑和服战心惊都全力地拉住了她,要她别再傻了。
这不过是个假象,就像吹在四月天的香夷干泡泡般。尽管闪耀着五彩绚☆的光芒.却会在转瞬间就破灭了。
她咬着唇,心底千头万绪的思绪奔腾而来.却苦于不能开口。
「姑娘,你……」锺离夜轻声地开1。
菱花的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冲动的念头,她抓起他的手掌心,用指尖飞快地书写着,「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也不能告诉你我住哪。」
他从未见过这么神秘的女子,这么特别的交流方式。锺离夜愣了一下,随即浅浅笑开了。
她的指尖轻画过掌心的感觉又麻又疠,她自己彷佛都没察觉这一个动作诱惑极了。「为什么?」他感兴趣地问。
她又写,」「因为不方便,你可以先离开这里一下下吗?我保证我会马上离开的,只要你先离开。」
她的意思令锺离夜哑然失笑,「为什么?」
菱花有一些些恼怒地写着,「为什么一直问我为什么?」
锺离夜笑了,清朗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她耳际,「你好有趣。」
她抬头啾着他,有些没好气地蹙起了柳眉,继缆写着,「你是故意逗我生气的吗?」
不。」锺离夜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修长有力的指尖也在她柔软细嫩的掌心上写了起来,「因为我舍不得这样放掉你。」
她的脸迅遮地羞红了起来,想挣脱他的手却挣不开.呼吸细碎、急促了起来。
他满眼温情地看着她,手指尖又轻轻地书写着,「除非告诉我你是谁。」
「我不能。」菱花再写着。
「那么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我从未在将军府中见过你。」
「我……」她的食指尖顿了顿,好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我不能告诉你。你就当作是老天爷把我变到这来的……请不要再追问了吧,我现在只想快快地离开这裹。」
「你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吗?」他深深地、眼神坏坏地凝视着她,「还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她呆了呆,眼神无辜而惊慌,食指尖赶紧写着,「我不是!」
他凝视她良久,蓦然一笑,「我也相信你不是。」
「你太失礼了,我要走了。」写毕,她挣开了他的掌控,心慌且乱地拔腿就要往外奔去。
菱花已经顾不得得不得体了,也顾不得穿走了这一身衣裳和遗留了原本身上的衣衫会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他的眸光太危险,她太情不自禁,好伯自己就这样投降在他的眼神喜。
飞蛾扑火,粉身碎骨……
她是怎么也禁不起了。
「姑娘!」锺离夜急急地拦住了她,险上有懊悔之意,「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唐突失礼了。」
菱花拚命地摇着头,泪眼迷蒙地抬头望着他.在他手上写下,「求求你,让我走巴!.
「姑娘……」他属动着,却固执地道:「除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她想一口回绝.但是他真挚恳求的眸光教她心头一热,怎么也抗拒不了,只好写着,「今晚月上梢头时分,你独自一人来城南的荷宴灯会,我会在那盏最亮的荷花灯前等你,可是如果我看见你身畔有第二个人,我会马上消失。」
他浓眉一扬,喜不自胜地道:「就这么说定,不见不散。」
地点点头,再写着,「那你可以先出去了吗?」
「为什么?」他还是不明白。
菱花看着锺离夜始终伫立着的身子,一点都没有想移动脚步的模样,不禁一急,连忙在他手心写下,「那么我今晚就不去了,还有,如果你跟任何人打听起我,我也不会去赴约的。」
锺离夜的心没来由地一慌,「好、好、好,我走,你今晚千万记得要来。」
菱花在他的手心写下,「如果你还守约定的话。」
「我会。」他斩钉截党地道。
她点点头.轻轻地放开他的手。
题离夜凝视着她,一步一步地退后,最后还是深深地啾了她一眼,才毅然转身大踏步出门。
等到他身形消失的一刹那,菱花整个人都放殷了下来,双腿一软,差点扶不住支撑身子的椅背。她得快点换下这身衣衫,否则再袭人瞧见就糟了。
就在地忙着换下、穿上衣服的同时,她的心兀自流连、荡漾在方才的甜美悸动裹。
是老天垂怜她吗?竟让她今夜的梦想成真,道一切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