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拐进朱雀门的小巷,见前面有个小跨院,停跃墙而人,惊动了趴在院子裏一只黄黑相杂的狗。
狗朝元昊狂吠,吵醒了屋裏已入睡的徐东烈和巧云。
「是不是有小偷闯进来?」巧云摸著隆起的肚子,好像在安抚肚子裏的孩子,要他别害怕。
「你在房裏别出来,我出去看看。」徐东烈下床,拿起放在床畔的拐杖。
「小心点。」
徐东烈步出房门,看见狗对著一个满脸胡子抱著一个小女孩的男子猛吠个不停。他用拐杖敲一下地,命令的说:「阿福,安静。」
狗安静的趴在徐东烈脚边。
藉著月光,徐东烈打量著元昊。「你是谁?」
「我不是坏人。」
元昊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
「他们在追你?」徐东烈保持警戒的注视元昊。
「是的。」元昊诚恳的道:「他们是百花楼的人,我和—个朋友闯入百花楼救出小小,由於对方人太多,我的朋友被抓了,而我带著小小跑出来。」
「百花楼……」徐东烈走进看著元昊陵裏的小女孩。
元昊继续开口,「她的身体很虚弱,请这他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留一晚,天一亮,我们立刻就走,绝不会连累你。」
「先进屋再说。」徐东烈领着元昊进屋里,一直躲在门后探头看的巧云见状,
便走了出来。
「东烈,这是怎么一同事?」巧云见元昊把小小放在床上,她走近一看,认出她是程家那位在市场卖花的丫头。「她是小小。我听说她被卖到……」
「巧云,这事等会再跟你说,先去弄点吃的东西给这位……」徐东烈顿了一下,询问的看著元昊。
「在下元昊。」元昊拱手说:「这位大嫂,麻烦你熬点米粥给小小喝,她在百花楼都没吃东西,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我马上去准备。」
巧云虽然挺著大肚子,但手脚还是很俐落,不消片刻,她便端来一碗清淡米粥,她扶起小小靠坐起来,一面细心的喂食,一面听著元昊叙述事情经过。
「那百花楼背後可是有宫府撑腰,衙门差爷通护保镖,所以才敢这么嚣张。」徐东烈忿忿不平的说,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元昊讫异,「大宋皇上难道不管吗?」
「小心说话。」除东烈惊讶他说话的口气。
元昊了然,照实禀明,「我从西夏来的。」
「原来是外地来的朋友,难怪这样说话。」徐东烈吃过官府的亏,难免有所感慨,「天高皇帝远呀!何况有光明就有阴暗,现在是太平盛世,当然也会有藏污纳垢的勾当。」
元昊不禁替小溜子担忧起来。「那小溜子怎么办?」
「小溜子这个浑小子平时虽然不学无术,却不会欺负弱小,而且还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会尽力帮忙的。」徐东烈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事情。
「这真是太好了,这裏我人生地不熟,先前我还在担心李大娘该怎么办?如今有人帮忙,我就放心了。」
「东烈,你打算怎么做?」巧云知道丈夫的个性太刚烈,生伯他又和官府的人起冲突。
徐东烈一愣。「这……我还没有想到,明天先看看情形再说。」
真一条粗心汉子,巧云心疼的睨了丈夫一眼。
「龙公子在就好了……」巧云蹙眉咬唇喃喃自语地说,思索—会之后,便开
口,「我看这样吧,我明天陪李大娘走一趟衙门探望小溜子,顺便探一下口风。东烈,你明天到东街张记酒坊找张老板,他每天会送酒到百花楼,百花楼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多少都知道一些,我想元大侠一定很挂念那位被抓的姑娘。」
好一个心思细腻的妇人,元昊感激的看了巧云一眼。
夜未央,不过元昊却心系阿蛮,辗转难眠,虽然情非得已才会弃她於不顾,可是他还是深深的自责,她现在一定很痛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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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胡子、死胡子,没有良心的大胡子,竟然扔下她不管,自己逃命去,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大胡子,快来救她,可不要真的把她扔下不管哦!阿蛮在心裏咒骂他百遍,也盼著他千遍。
倏地,门被打开,媚娘走了进来。
被关了一肚子火的阿蛮立即冲上前,指著媚娘大呼小叫,「臭女人,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我现在命令你快放我出去,否则我绝不饶你!」
「喝!好威风的口气。」媚娘坐去下来,冷讥道:「很可惜啊!在别的地方或许还有人听你的,但是很不幸,你落在百花楼,而这裏我最大,我媚娘可是专门治像你这样的女人。」
阿蛮震惊。媚娘的话她全然无法否认,自她离宫以来,渐渐明白一点,公主只适合存在深宫大院,在民间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蛮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努力地克制脾气。
「阿蛮姑娘,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老实说出你和你男人藏身之处,我就放你出去。」
「我……」阿蛮脸颊微热,「你嘴巴放乾净点,我还没有出嫁,哪裏有男人?」
「别在我面前装清纯,我不过才提一下那个大胡子,你的脸就红了。」
「我没有。」阿蛮否认,并用手扇著微热的睑颊。
「阿蛮姑娘,我真替你感到不值,平日说恩爱,一旦大难临头时,他就抛下你自己逃命去,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媚娘话裏有挑拨的意味。
「大胡子不是这样的人。」
「你人在我手中,那他人呢?我最看不起像你这样的女人了,明明就吃了亏,还拚命的替他说好话。」媚娘顿了一下,换副好言的嘴脸,继续的劝著,「阿蛮姑娘,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负、听人摆布的姑娘,我看你还是把他住的地方说出来,我只要带回小小,而你就好好的去跟那个男人算帐。」
「你说的没错,一向只有人听命於我,没有人可以摆布我,所以他……」
「他在哪裏?快说。」媚娘心急的问。
「无可奉告。」说完,阿蛮将那细长眼眉斜斜地往上挑起,一副看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媚娘扬起手作势要朝阿蛮的脸颊刮下去,阿蛮挺直背脊,微抬高下巴,一副威风凛禀,高贵不可犯的模样。
「你敢打看看,你这一掌打下去,百花楼裏所有的人头都不够掉。」
头一回,媚娘被一个女人的气势给慑震住。「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她举在半空中的手微颤抖,迟迟没有打下手。最後,她的手重重地朝桌面拍下,怒哼一声,「我懒得打你,从明天开始,小小一天没有消息,你就接一天的客,直到她
回来为止。」
「你不能这样做……」
「我告诉你,现在你人在我的百花楼裏,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全由我作主,轮不到你说不要。」
阿蛮既惊慌害怕又愤怒,不顾一切的朝门那头冲过去,却被媚娘挡住。
「让开,我要出去!」阿蛮掴了她一掌。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媚娘伸手要打回去,阿蛮一个闪身,毫不客气地抓著媚娘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和几位小王爷打架一样,一点都不甘弱。
两人扭成一团。
媚娘被抓得哇哇大叫,「快来人!」
门被打开,胭脂郎和两位保镖冲了进来,胭脂郎拉开媚娘,而两名保镖则粗暴的架起阿蛮,让她双脚离地悬空起来,不过她仍然不放弃地做困兽之斗,奋力踢著脚,吼叫着。
「放开我!」她恨恨的撂下话,「若让我走出百花楼的大门,我绝对会命人把这裏给封了,并将你们一个个抓起来关进大牢里,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天日。」
「就凭你这只纸糊的母老虎?死丫头,等下辈子吧!」媚娘冷眉一睨,「很不幸地,你这辈子注定要栽在我媚娘手中,从此别想再踏出百花楼的大门一步,现在我就让你知道惹恼了我媚娘是什么後果?」
媚娘卷起袖子,摩拳擦掌的准备修理阿蛮,胭脂郎见状立即上前挡在阿蛮和媚娘两人之间,怜惜的抚摸媚娘的脸。
「你看你这张美丽的脸又红又肿,让人看了心疼。快回房去,我用初荷露水帮你消消肿,否则明天这张脸准会肿得像猪头一样,如何见人?」说著,胭脂郎从怀裏拿出一面小铜镜举到媚娘面前。
媚娘一瞧铜镜裏的自己,花容失色的尖叫一声。「我的脸……」她双手捣著脸颊,急匆匆的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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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曦初露时分,喧闹的百花楼这才安静下来。
胭脂郎等媚娘睡下,偷偷地跑来看阿蛮。
阿蛮趴在桌上睡著了,脸上还挂着眼泪。
「阿蛮姑娘,阿蛮姑娘……」胭脂郎叫了几声,她的身体惊栗颤直起来,神志仍处半梦半醒状态,慌乱的挥手像在挣扎什么似的,而口中如梦呓般喃喃叫嚷,「你不能这么做!谁都不能命令本公主做任何事,谁都不能……」
公主?!胭脂郎怔仲了一下。
「大胡子,你不可以把我一个人扔下来,你会来救我的……」
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和江湖草莽混在一起?他一定是听错了。
「阿蛮姑娘,你醒醒。」他摇了她几下,她颤一下眼皮,才睁开眼睛。
「胭脂郎,是你。」她揉一揉眼睛,脑海闪过一个念头,顿时精神一振,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她欣喜若狂的开口,「胭脂郎,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对不对?」
「嘘,我是贿赂外面看守的人才能进来看你,你这样嚷嚷,被外面的人听到了,我也要跟著遭殃。」
「胭脂郎,你放我出去,我一定保你这一生大富大贵。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发誓。」
「不用发誓。」困脂郎若有所思的注视著她。「阿蛮姑娘,你只要老实告诉我你是谁?」
阿蛮沉吟片刻,「在这种地方我不方便说,不过我保证一定会实现我的承诺。」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并提醒的说:「胭脂郎,快点,别在裏面耽搁太久。」
「好啦。」胭脂郎不想再做一回赔钱生意,他必须弄清楚她的来历,再决定是否值得为她冒险。他急促的问,「阿蛮姑娘是富家千金吗?」
阿蛮想也不想的摇头。
「那么……是官宦千金?」
「可以这么说。」
胭脂郎眼裏一亮。
阿蛮抱著一丝希望求道:「胭脂郎,你一定……」
他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我会想办法的,在我没有想出办法之前,你
千万不要再和媚娘正面起冲突。」
「我会尽量忍耐。」这是她最大的极限。
「胭脂郎……」外头又在催了。
「你保重,我走了。」胭脂郎一想到指日可待的富贵,就春风拂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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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云陪李氏到大牢探视小溜子,并打听出县老爷有意罗织掳人勒赎的罪名,好逼元昊把小小交出来。
小溜子坚持宁愿被关在大牢,也不让小小回百花楼。小小年纪有这等情义,叫人钦佩和不忍心,可是这也苦了李氏。
回家途中,巧云遇见从同仁药铺出来的秋月,从她口中得知离珠染了风寒,龙公子便带离珠回将军府休养。
听到龙公子和徐离珠回来的消息,巧云高兴的跑回去告诉徐东烈这个消息。一进门,却看见元昊愁著睑在屋裏焦急的来回踱步。
「发生什么事了?」巧云问坐在一旁的徐东烈。
徐东烈把从酒坊张老板那裏得来的消息告诉巧云。
「百花楼的媚娘真是个狠角色,竟然用小溜子和那位姑娘来逼元大侠交出小小,若是不肯交人,那么元大侠就得背负无情无义之名。」巧云愤慨的说了一顿之後,嘴角竟漾起笑意,好像正等著看下一场精彩好戏。「不过啊,她这如意算盘可少拨了一个珠子。」
「巧云,这话怎么说?你是不是想到好办法?」徐东烈好奇地问。
「我哪有这么聪明。」巧云把龙公子带离珠回将军府一事告诉徐东烈,
「离珠回来了。」好些时候没见妹妹了,徐东烈喜不自胜。
「你就惦记离珠一人?」巧云促狭的说。
「你……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醋?离珠是我妹妹呀。」徐东烈不高兴她常拿这段往日情来开玩笑,当初因离珠不是他亲妹妹,所以他对她暗生情愫。
「瞧你紧张的,你就这么死板,禁不起玩笑,离珠也是我妹子,我比你还想她呢。「巧云含情脉脉的注视著他一眼,夫妻间的情愫自在眼眉流盼。接著她眉飞色
舞的道:「如今有龙公子在,看县太爷还能替百花楼撑腰,胡乱替小溜子扣上帽子关起来吗?」
「这样一来,小溜子便可以因罪证不足而释放出来,可是那位姑娘该怎么办?」徐东烈说。
「元大侠和那位姑娘救出小小虽是出於侠义之心,不过劫人也是事实,在县太爷面前,理字上就站不住脚,我想龙公子为了离珠也无心和官府周旋,要是凤小姐在这裏就好了,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谁欺负人,她就找谁算帐。东烈,现在想起那时候你被官府抓起来,也全靠凤小姐她……」
夫妇俩说著当年事,元昊猝然地击一下掌,大声喊著,「就这么决定。」
元昊这一喊,打断徐东烈夫妇俩的谈话,他们齐侧脸望著他,等他说出他的决定。
「徐大哥,徐大嫂,刚才听你们说小溜子不会有事,那我就放心了,现在我可以全心全意去救阿蛮姑娘了。」
「你想夜闯百花楼?」徐东烈诧异的问。
「不是闯,而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进去。」
巧云见元昊眸底有一股自信的光芒,了然道:「我想你已经想好办法了。」
元昊点点头。「不过还需要徐大哥的帮忙。」
「我能帮的一定尽力而为,你尽管开口。」
「你我萍水相逢,却能如此讲义气,让我好生钦佩。」元昊拱手道谢。
「人在江湖,见不平之事,得而拔刀相助,何况你对小溜子和小小的所做所为才令人钦佩。」徐东烈豪情爽快的说,「元大侠,快把你的计画说出来,不必跟我客气。」
元昊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时地用手抚摸一嘴的大胡子,仿佛要把这种感觉留在手中。
听完元昊的计画,巧云称许,「这个主意不错,元大侠,我想你一定很中意那位阿蛮姑娘。」
元昊不好意思的避开巧云取笑的注视。
巧云起身走进屋裏,很快地拿出一把剃刀来。「元大陕,你准备好了吗?」
元昊再摸一把心爱的胡子後,毅然决然开口,「剃吧。」
巧云开始从元昊左鬓角剃起,胡子纷纷落地,一点一点的还原元昊本来的真面目,也让写满在脸上的爱意彰显出来。
自古痴心女子长发为君剪,令人掬起一把情泪,而多情男人胡子为佳人落,何尝不是让人感动涕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