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决定看了。
“一起看吧!”他在桌前坐下,对艾以招招手。
艾以静静陪着他,没有说话。
纸,一张张翻着。
事实,一次次地撞击着他们的心。
夏珉岢激动得无以复加,如果没有找到这叠晓晴亲手写下的纸,有些事情将永远石沉大海。
“夏叔,你……还好吗?”艾以心中的起伏不亚于他。
“很好,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奉父母之命娶晓晴的话,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他很自责,若不是因为他,晓晴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这种无止尽的痛苦。
这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只会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艾以摇头苦笑。
她站到他身后,抓抓他绷紧的肩颈,轻声说着:“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再怎么自责也不会让事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所以说,与其沉浸于缅怀过去的感伤,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更珍惜现有的一切?”
夏珉岢喉头一紧,现有的一切?
“你要连晓晴夫人的份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和妍姨一起。”艾以停下动作,“就当是你欠她的。”
夏珉岢抱着那叠纸,点头。
第9章(2)
夜幕低垂。
夏琮崴门外的饭菜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屋内也未点灯,一片漆黑。
艾以抱着那叠纸站在门外,伸手敲门。
果然没有人应门。
她吸了口气。用微大的音量对着房内那数天不见的人影喊话,“大哥,是我,我带来了晓晴夫人的遗物,这上面写着你真正的身世,开门好吗?”
屋内不见一丝动静。
果然还是不行。她丧气地转身蹲下,不知接下来自己能怎么办,鼻头一酸,泪珠滚滚而下。
门,打开了。
夏琮崴看着背对他蹲在门外哭泣的娇小身躯,拳头紧握,那一声声的啜泣就像针一样一针针刺进他心底。
艾以浑然不觉房门已打开,她拉过饭菜,拿起筷子戳着饭,“……呜……臭大哥、笨蛋,不开门就算了,不吃就算了,都不要吃,饿死算了……”
“好,你说的。”见她孩子气的举动,他嘴角微扬。
“对,我说的……”她终于发现站在身后已久的他,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呆呆地看着他。
夏琮崴作势再关上门,没料到她的啜泣转眼变成嚎陶大哭。
“你……呜,再关门……我马上叫夏叔带我回扬州……”她哭得喘不过气来,还不忘威胁。
夏琮崴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大手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乖,别哭了,我不关门就是了。”
她紧紧攀着他,深怕一放手他又缩回他的壳里。
他将她拦腰抱起,用脚把门踢关上,抱着她坐到床上。
“乖,看着我。”他哄着她。
她摇摇头,“很丑,不要。”
“没关系,来,看着我。”他耐心地哄着。
静默了下,艾以乖乖地把脸离开他的胸怀,张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你不是不理我?”
她依然停不了啜泣,泪痕未干的小脸带有责怪。
夏琮崴将额抵着她的,磨蹭了下,“我没有不理你,只是在想一些事,我需要整理自己的心情。”
“想事情想好几天?饭都不用吃了?”她扁嘴问道。
“吃不下,就没吃了。”他没有细数自己到底有几天没吃,也没有想过。
“在想晓晴夫人的事?”她仔细地打量他,除了有点憔悴之外,看起来都还好。
夏琮崴微笑。
“我娘这件事情的确让我很自责,就跟小时候一样,我又伤害了自己身边重要的人……我开始害怕哪天我也会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怕,差一点就又逃走了。”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吻了下她带泪的眼。“可是这几天我反覆想着回到堡内的日子,大家的脸孔开始一一浮现在我眼前,离家的那段时日,我让懦弱自责蒙蔽了双眼,没发现我因此失去了什么,我已经后悔过一次,我试着问自己,难道同样的事还要再重覆一次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次,我会好好地珍惜跟前的一切。”
艾以才刚停住的眼泪再度溃堤。这么多年,他终于真正走出来了。
夏琮崴注意到她手上紧抓着的一叠纸,知道这就是她今天来找他的目的,虽然他并不是很想看,但却不得不看,因为他必须知道她所说的……真正的身世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娘的?”
艾以将那叠纸交给他,“嗯,你可能要做一下心理准备再看。”
夏琮崴只是轻扬着嘴角,抱着她翻开他所谓的身世之谜——
为什么她能赢得他所有的注意和爱?自打第一眼看到他,我的心就已经属于他,也许是上天眷顾我,让我能嫁给他,那又为什么让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我努力地当一个人人敬重的好夫人,当一个好妻子,只不过是希望他能看着我而已,这样的愿望很奢侈吗?
她有身孕了,是不是意谓着她将替代我的位置?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至少得保住正宫的位置才行。所以今天起,我,也有身孕了!
夏琮崴翻到下一张。
肚子是瞒不了人的,我只能假借着散心的名义离开天置堡,等到她即将临盆之时才回来,带着两个买来的死胎,一男一女,以防万一。
她生了一个活泼的男孩。
孩子被我偷了过来,我,生了个男孩。她,生了个死胎。
知情的人全都不能留下活口。
夏琮崴的手开始颤抖。
不对,为什么他还是只看着她?
一切都是白费,这孩子不该出生的,不应该是这样。
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不要怪我,怪这孩子自己找错肚子投胎,所以他娘犯的错,由他来扛。
“二娘……才是我娘?”久久,夏琮崴才有办法吐出这句话。
被李接嬷发现了,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发现那孩子跟她接生的孩子身上有一样的胎记。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我逼着李嬷嬷自缢,看着她的尸首整晚,脑中有个念头逐渐增大。我得不到的幸福,他们也休想得到,我要他们一辈子自责痛苦。
我照着书上说的去做人皮面具,很成功,而李嬷嬷将会变成我。
今晚,天置堡的夫人留下遗书自缢身亡;而我,从今晚开始重生。
夏琮崴像着魔般,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着,深怕漏掉哪个环节。
那孩子乖乖地照着遗言去做,在湖边推她下水,可惜失败了。
她昏迷了,我觉得死好像太便宜她了,如果让她一辈子醒不过来的话,他会如何?
正好,我手中还有许多先前到苗疆去时取得的毒与药,如今刚好派得上用场。
未来,变得可以期待了。
“妍姨的事你根本用不着自责,这些都是晓晴夫人一手策划的。”一个人的一念之差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艾以不禁打了个寒颤。
夏琮崴只是看着字纸,翻纸的声音规律地响起,一次又一次。
我累了,这样的日子是在惩罚他们还是我自己?
那孩子回来了,也长大很多。
从小他几乎不笑的,现在看见他常挂在嘴边的那抹微笑,我竟有种释怀的感觉,其实这样的表情才适合那孩子,是我抹煞了原本该属于那孩子的天真、快乐,是我愧对了那孩子。
而相公,我还是爱着他,还是不希望他们俩能幸福的过日子,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他们也休想得到。
但,他老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守在她身边,看见他叹息、哭泣的背影,我为什么总是高兴不起来?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