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里恢复了静默,庄云眉脸上的尴尬逐渐被凝重取代,她反覆端详着女儿与女婿,不知该如何发问。
片刻之后,始终安安静静地窝在一旁看书的一家之主,终于合上厚厚的书本,慢吞吞地取下眼镜,看向贺昕,“怀孕这种事,不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
“爸,我没有开玩笑。所以我才说,茵茵有可能怀孕了。”
“什么叫可能,没有怀孕就是没有怀孕,哪里有可能这一说。你根本就是在乱讲……”
贺昕目光一滑,看向红着脸争辩的徐茵茵,“那晚的事,也是我随便乱讲的?”
猛然哽住,徐茵茵紧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语塞,贺昕趁机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已经怀了孕。”
始终沉默的庄云眉一脸严肃地看向女儿,首次发问:“他说的是真的?”
“我、我……”大哥与老爸都朝她这边看过来了,她该怎么回答?说是假的?可那明明是撒谎,那晚她确实主动地勾引了贺昕,而他们也确实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不过她要怎么承认这种事嘛。徐茵茵不想撒谎,却又羞于承认。
纠结了好一会后,她捂着脸头痛地沉吟,然后又猛地甩开手,“这也不能证明我怀孕了呀!”说完之后小脸一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间接地承认了贺昕的说法。
她的回答,令佯作淡定的庄云眉忽然觉得血气上涌,眼前发昏,身子微微一晃,藉着丈夫的安抚才稍稍冷静下来。镇静片刻之后,她再度睁开眼,先是瞪了徐茵茵一眼,然后看向贺昕,“茵茵现在并没有任何妊娠反应,所以说……”
“受孕过后,如果不刻意留意,那么大多数孕妇最快也要在三十到四十天后才有反应。”那天将徐茵茵送回家后,贺昕一直在寻找可以把她接回来的正当理由。搜肠刮肚想了几天后,他才找到怀孕道个绝佳的借口,并且在之后作足了功课,提前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说辞。
所以不管徐家人怎样问,他都有自信对答如流,“所以说没有反应,并不代表没有怀孕。”
“即使是这样,如果茵茵下定决心要离婚,怀孕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庄云眉口是心非地说。在得知女儿很可能怀孕之后,她的决定也开始摇摆不定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贺昕太得意,以为这样就可以挟制住谁。
“那么离婚之后呢?”贺昕提出最关键的问题,直戳庄云眉的痛处,“茵茵就再也不结婚了吗?”
又是一阵难捱的静默。
“你以为我的女儿离开你,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不,我只是不认为她还会嫁得更好。”
庄云眉不再说话了。贺昕强大的自信令她不悦、愤怒,却无言以对,因为他说得没错,一个单身妈妈的处境,要比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还要艰难。
贺昕直接将大家的静默当成了默许,一抹得意浮上俊脸,“所以在确认她是否怀孕前,我们不会离婚。”
徐茵茵终于忍不住又站了起来,“你不能这样!”现在相比于离婚,她更气的是贺昕居然给她扣上了怀孕这顶帽子,还在大家面前提到了那一晚的事,让她的脸都丢尽了。所以绝对不能让贺昕的诡计得逞,离婚,一定要离婚!
贺昕抬头看着她,“我是为你负责,也是为孩子负责。”
“根本没有什么孩子!”
“有没有孩子,检查过后才能下结论。”
“你……”徐茵茵一咬牙,转而看向妈妈,“妈,你不会听他胡说的,对不对?”
庄云眉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听到始终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徐则礼忽然再度开口,“不要吵了。”平素温和宽厚的男声里,夹杂了几分难得的厚重与低沉。
徐茵茵不甘心地闭上嘴,看向爸爸的目光里满是期待。贺昕、庄云眉也看过去,连一直低头切苹果的徐初阳,也抬起了头。徐则礼浸泡在大家的视线中,气质秀雅、容貌清俊,鬓间微微染上的白色,为他的英俊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茵茵,和贺昕回去。”
“爸!”徐茵茵不敢相信地尖叫。
“老徐,你这是……”连庄云眉也讶异地开口。
第4章(2)
“都不要再说了。”徐则礼拎着手稿从沙发上起身,那双皱纹微显的黑眸,无声无息地锁住贺昕。
“爸爸。”贺昕礼貌地站了起来。
“今天,我先把茵茵还给你。”
计谋成功,可贺昕却没有感觉到放松,“谢谢爸。”
“不要谢我,因为再有下次,我也一样会把她从你身边接走。”徐则礼缓缓走到贺昕面前,目光沉沉,声音低得只有彼此可以听到,“到时候,你搬出再多的借口都没有用。因为就算茵茵怀孕也没关系,我们徐家足可以养他们母子一辈子。”
在发威的岳父面前,贺昕的气场也是毫不折损,只是那双挑剔的黑眸里,浮现出了难得的敬意,他微微直腰,认真地点头,“请你放心。”
徐则礼点了点头,再没发表什么意见,拎着书走出客厅。
“吴嫂,帮宝宝收拾下行李。”
“爸爸!”徐茵茵忍不住追上去几步。
庄云眉这才回神,难得失态地从沙发上起身,“欸……”追随着丈夫的视线,忽然被送到眼前的一碟苹果所截断。苹果已经被切成块,整齐地摆放在精致的果盘中。她不悦地抬眸,果然瞧见了一脸笑意的徐初阳。庄云眉本想训斥,却在对上他眼神的时候微微一愣,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的微弯双眸里,笑意中掺杂着些许无声的劝慰。
庄云眉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她看向丈夫消失的方向,正巧看到刚刚追过去的徐茵茵失望地走回来。母女俩目光一对,徐茵茵立刻快步走上前,仿佛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庄云眉,“妈……”妈妈肯定不会让贺昕带她走的,她才不会被那个荒谬的理由所影响!可谁知妈妈看了她一会后却垂下眼,不再说话了。
徐茵茵无助地看向大哥,接着又看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的高大男人,目光愤愤。
接收到她的目光之后,贺昕轻轻抬眼,半掩在纤长眼睫下的双眸,终于退去了礼貌与忧郁的假象,浮现出一丝令人胆寒的恶劣笑意来,“茵茵,该回家了。”
他在生气。徐茵茵搞不懂,明明是她被强行从家里接出来,可是为什么贺昕看起来比她还要生气?
在将她连同行李一起塞到车里之后,他们之间好像竖起了一道结实的壁垒,不管徐茵茵如何反抗、如何挣扎、如何吵闹,贺昕全部都当作听不到。
他始终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肘撑住车窗,修长的大手轻托着侧脸,阳光透过雨水,在他的俊颜上映出一片冷意。冷静从容的外表下,一双狠踩油门的大脚,泄露出真实的情绪。
拥有顶级性能的轿车冲破雨幕,在街头风驰电掣地行驶。
徐茵茵逐渐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到底在吵些什么,抗议的重心全部转移到了那令人恐惧的车速上面,“慢一点、慢一点!你开得太快了,我们是要赶着去哪里吗。”白嫩的小手紧攥着车门上方的把手,失重所带来的紧张感令她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车门上,水灵灵的眼一眨也不眨地关注着前方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