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温泓玉可真的苦恼了。
她初来乍到,不知堡中状况,却也不可能不顾护送她到铁城的轿队和护卫。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她身心俱疲,遑论身边人有多累。
暗暗思索了片刻,她心里有了决定。
“不管了,咱们先整理几间房出来,再到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可以料理。”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换下喜服。
嫣然急忙阻止。“万一……姑爷突然回来怎么办?”
“再穿回喜服便是了。”
嫣然急得猛摆手。“不成不成,这些事嫣然来做,小姐还是乖乖待在喜房等姑爷回来比较好。”
“你一个人哪能做得了这么多事?”温泓玉态度坚定,已开始准备脱去一身喜服。
“小姐!这真的不——”
在嫣然的嚷嚷下,一道规律的叩门声传来,主仆同时一愣,心头闪过相同念头——原来,堡中并不是真的无人。
一抹显然已上了年纪的嗓音响起。
“夫人,堡主今晚应该没办法赶回来行礼,请夫人先行歇息。”话落下,不待房里人回应,老者旋身离去。
温泓玉一个箭步上前开门,望见一个徐缓前行的背影,喊道:“老伯,请等等!”
老者顿下脚步,旋身望着她许久才开口。“夫人有什么吩咐?”
既然无法赶回来行礼,那她只能先请老人帮忙安排轿队和护卫吃食、留宿的事。
说出心中所求,老者徐声回道:“夫人放心,这些事奥古斯会处理。”
她赶紧又问:“那堡中状况可否顺道同我的婢女说说?”
虽然这中原女子尚未与主子行婚仪,但名义上已算是堡主夫人,他自然不可能拒绝。“是。”
温泓玉暗松了口气,让嫣然跟着老仆四处瞧瞧状况。
待两人离去,她重新坐回榻上。
将事情交代给手下的人去做,代表她这个无事可做的新嫁娘得乖乖留在寝房中继续发呆……以及胡思乱想。
深夜,一室无声,空荡幽寂。
在内寝的榻边,无事可做的温泓玉终是抵不过疲惫与睡意,靠着床柱沉沉睡去。
“小姐、小姐……”
在熟悉的叫唤中,她逐渐醒来,却发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尚不及开口问,啪地一声烛火亮起,瞬间映亮整间寝房,驱走满室黑暗。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戌时了。”
“这么晚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颈,讶异自己竟然还穿着喜服,就这么坐在榻边睡着了。
“奥古斯说姑爷今晚估计是赶不回来,所以奴婢烧了热水让小姐好好洗浴,舒舒筋骨再歇下。”
这一路,水源取得极为困难,每日仅能以少量的水擦身、洗脸,入浴是奢侈的想望。
这会儿听到有热水可用,温泓玉感动不已,放眼一瞧,却被搁在内寝的那只大木桶给怔住了。
早料着主子会出现如此反应,嫣然沮丧地道:“没办法,奴婢只找到这只姑爷专用的大浴桶,不过听奥古斯说,姑爷并不常用。小姐也不用担心,奴婢已经把内外洗刷得干干净净。”
霍循人高马大,是该用这么大的浴桶,简直够让她和嫣然两个人一起泡进桶子里。
除此之外,她也不得不佩服嫣然,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无声无息地把这么大的桶子搬进寝房、汲满热水,等着她入浴。
“好嫣然,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事,小姐这么说,是折煞奴婢。”嫣然皱起秀雅的眉,边替她宽衣边催促。“小姐快入浴,瞧入夜以后的凉意,说不准热水很快就凉了。”
温泓玉颔首,任她替自己宽衣,不忘问:“那其他人安顿好了吗?”
“嗯,大伙儿已经用完膳、歇着了,小姐不用担心。”
她充满感慨地松了口气。“嫣然,有你真好。”
被主子称赞,嫣然嘴边悬着欢喜的笑,一张脸红扑扑的十分讨喜可爱。“小姐你知道吗?若不是奥古斯领路,奴婢真的会在堡中迷路。奥古斯说,石堡是由数座建筑层层叠叠建起,有上百个房间,各层与房间的小道、石梯四通八达,不过基本上底层是地窖及粮仓,第一层是迎宾大厅、厨房及佣人房,第二层是住室,顶层走过石梯后是露台及碉楼。”
果然,有人领头便是不一样,嫣然很快便摸清了城堡结构与状况,但温泓玉还是忍不住忧心地问:“听起来倒似咱们中原的深宅大屋,院落重叠,院园相通,只是……这堡中不会真的只有奥古斯一人吧?”
“听说还有个照顾孩子的奶娘。”
她颔首。她已经听说霍循死去的妻子帮他生了个孩子,只是……堡中仅有个老管事及奶娘,莫怪会荒凉至此。
“今晚小姐就别想那么多。”
她一如过往在府中伺候主子的方式,替主子盘起及腰的长发,为她擦背。
“嫣然,你忙了好一会儿了,去歇下吧!这些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
嫣然自小在相府里长大,主子为天的念头已根深柢固,这会儿都还没伺候主子上榻,自己怎么能先行歇下呢?
“来到这里,难不成我还要当个等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吗?”话落,她将螓首靠在用几层布巾垫在桶缘的枕上,一副无须再说的口气。
热水漫至她的颈肩处,温度虽然不及平日在京中泡得那样舒适,但在氤氲热气中,她感觉筋骨放松,舒服得让她连话都不想说。
嫣然为难地杵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小姐……”
轻合的墨睫掩住水眸,语气娇柔却不容拒绝。“听话,去歇着,明儿个起,说不定还有好多事得做呢。”
嫣然又坚持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奴婢将干净的布巾搁在一旁,小姐别泡太久,万一水凉了,会染上风寒的。”
听着她叨念,温泓玉仅是掀了掀水润的嫩唇,扬起一抹浅笑当作回答。
嫣然离开后,室内恢复原有的静谧,她暂时抛开烦心事,静静地享受这难能可贵、且或许极为短暂的热水浴。
不知过了多久,水温渐凉之时,她隐隐约约有种自己被谁窥探的错觉。
难道嫣然还没走吗?
温泓玉疑惑地睁开眼,倏地看到外寝似乎有个人影……
因为隔着一道山墙,加之她完全没想到有人会进入房中,因此嫣然点起的烛火全搁在内寝。
凝着那在暗夜中被烛光勾勒出的高大身影,她屏住呼吸,好半晌,才扬声颤问:“谁?谁在那里?”
她身上一丝不挂,更不敢贸然起身,只得取下方才拿来垫头的布巾摊开来遮住上半身。
她该做些什么保护自己安全?房中有什么能当自己的武器?
就在温泓玉以为一切仅是错觉时,那怔杵在夜色中的身影,缓缓往前踏了一步,对方手中的烛火跟着亮起。
那微不足道的光映亮了暗夜中的身影。
入了夜,寒凉的风在房中回荡,烛火不安地左右摇晃,在暗影中的那张脸庞上映出晦暗诡异的交错光影。
那张脸似曾相识——
英挺霸气的双眉色泽浓如墨,鼻梁挺直,接着便是一团乱胡映入眼底……
认出了男人,温泓玉心一急,想起身捞些什么好遮住自己,却因为太急,脚在桶底一滑,整个人没入大大的浴桶当中。
“唉呀!”
她想撑起身子却力不从心,温水窜入口鼻,让她忍不住呛咳了起来。
隐约中,她听到一个十足阳刚的低咒。
虽然还没举行仪式,但人都已经在喜房了,今夜勉强可算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也是两人头一次见面,怎么会是这么狼狈的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