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喜欢标榜自己进化的有多么完美,以至于彻底脱离的兽性,然而这世上一切会动的会呼吸有血有肉的东西,在生物学上,统一的,都不过被称之为动物。
张家男拖着扎宁兰往前走了两步,按向裴新民,她雪白的小手,脸,食欲和性欲之间,不知道会不会像能量守恒定律一样,相互的转变。
裴新民冷淡的笑了笑:“行了,别做戏给人看了,不过这暗格子里的生活,可不像你们想像中的那么美好。”他目光看向张家男,扎宁兰,还有林志豪的脸上,一一的掠过去,他神色尖锐,嘲讽着。
煤油灯下聚集了大量的老鼠,吱吱喳喳的乱叫着,丝毫也不怕人,那些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裴新民掏出枪:“我们饿极了的时候,或者找不到合适的金主,老鼠就是最好的食物——”他微微一笑,“不过不管怎么说,总不至于吃人——”
扎宁兰打着寒战。看他把子弹卸下来,很利落的点着了火,抓老鼠似乎是雕虫小技,他手脚利落的让人不敢置信,扎宁兰和大多数女人不一样,她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受过严格的训练,她不会因为几只过街的老鼠就大呼小叫,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瞬间充斥着,被剥夺了皮毛和内脏的生物,蜷缩成一团,像是以往影视片里,只有用特技才能营造出来的异形。她几乎要吐出来。
裴新民却嘲笑她:“小姐,你要靠这些东西活下去,可别小看了它们。”
扎宁兰忍不住连声干呕。
林志豪低声呵斥他:“小裴,扎宁兰是女孩子,你嘴下留点德。”
裴新民轻轻呼哨一声,他习惯性的,不管林志豪说什么,都不顶嘴,然而这个微小的细节,只有张家男看在眼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烤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来开,那味道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管是什么肉,人,牲畜,还是禽鸟鱼虫,只要烤,总会熟。总会有让人动心的气味。
林志豪和张家男没有二话,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道理都明白,忍得了一时苦,只要能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忽然之间,张家男心里微微一动,看了裴新民一眼。
扎宁兰蜷缩在角落里,她长这么大,已经是在最险恶最复杂的人群中,是社会的最边缘,却从来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觉到人类原本隐藏的兽性。
她从来没如此清楚的想到过,眼前这几个人,只要他们高兴,就可以把她撕的粉碎,像这些老鼠一样的被吞进肚子里。
裴新民踩灭了火,他是这个地方的主人,没有什么可避讳,他知道这个地方的规则:“不想吃没关系,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必竟老鼠肉太少了,填不饱肚子。”他微微一笑,唇红齿白,真是个漂亮的男人,“怎么看都是你更丰满一些。”
扎宁兰尖叫一声,抓起烧得焦黑的老鼠肉,发疯似的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哭,满脸泪水。张家男拍着她的肩膀,裴新民却丝豪也不能够同情她,吃老鼠肉就是这么悲惨的事情么?
那么这么多年来,他为了生存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每次想起来,都应该悲痛欲绝?
裴新民只细微的冷笑着。
他冷笑起来的样子,真是令人迷醉。
【B】生死界
有时候裴新民会想,为什么人类会这样的畏惧死亡,究竟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没有呼吸?没有知觉?还是没有思想?而这一切,不正是最幸福的事情吗?可他仍旧为了活下去,而坚强努力的挣扎着。
墙壁是火热的,烫,让人想起日常煎蛋用的平底锅,而手摸上去,就有烧熟的嫌疑。
扎宁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被张家男拽上来,不小心扒了一下墙皮,立刻就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
她的手柔软而细致,没有丝毫劳作的痕迹,她缓缓攥紧了手指。
不管是谁留给她的伤痕,只要有一天她能重见天日,只要有这么一天,她就会毫不客气的还回去!
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而扎宁兰是江湖中的女人。
她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自然也有凶狠毒辣的一面。
对于得罪过她的人,扎宁兰暗暗的想,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张家男回手拍了她一下脑袋:“快走,咬牙切齿的干什么?”
扎宁兰气得七窍生烟:“你个禽兽,没看我这儿正酝酿情绪呢。”
“就你……”张家男笑得咧歪了嘴,“还真不是我看不起你……”
扎宁兰扑上去抓了他一把,他皮糙肉厚,倒也不怕她半路出家的九阴白骨爪。裴新民看他们在这种环境里还能嬉闹,说不出到底是好笑还是想骂人,呵斥一声:“你们两个太闲了吧。”
扎宁兰躲到林志豪身后,把他推到前面去:“他们两个欺负我,你得替我报仇。”
林志豪只是笑,也不出声。
他的笑容非常的温柔,被火光映照着,那本来平淡而轻浅的眉眼,却莫名的让人滋生出许多忧伤的情绪,安静的,仿佛春日里的一首情诗。
扎宁兰讪讪的收回手,很奇怪,林志豪是个不容亵渎的人,她可以跟张家男嬉笑打闹,也可以毫不客气的去调戏小裴,但唯独对林志豪,却有种雾里观花一般的感觉。她想自己可能是有一点点喜欢她,一个女人只有对自己倾慕的人,才会变得不同寻常的拘束起来。
但转念又笑自己,会不会是想得太多了呢?
如果是真的,那也未免太过花心了。
毕竟她还有小裴。
她向裴新民看了一眼,他目视着前方,神色有些凝重,让她忍不住的偷笑。
不管小裴怎么凶她,她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一个有点脆弱的、有点敏感、有点笨的好男人。
她手肘轻顶了下张家男的小腹:“你小子有福气啊。”
张家男轻吁了口气:“那是,劝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扎宁兰切了一声:“你的情敌又不是我。”
张家男向四周环顾,地下三层,楼梯已经被烧踏了,必须要从其他地方爬上去,而地皮和墙皮都火热的不敢去碰,他们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这个时候谈情说爱,是多么的别俱风情啊。
他把手往裴新民的脖子上一搭,以一种非常亲热的姿态靠着他:“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裴新民打飞了他的手:“不好意思,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
“有什么关系。”张家男笑得极其无耻,“我喜欢你就行了。”
裴新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能这么轻松,他痛恨死亡,痛恨一切跟死亡有关系的事情,人,还有气息,他唯独在这种事上开不起玩笑。
张家男呵呵一笑,拿开了手,不再骚扰他。
几个人转到了楼梯后面的一组储藏间前,裴新民对这里的地型太熟悉了,小时候他们经常沿着楼梯爬上爬下,因而被大厦管理员呵斥,他们是见不得光的,仿佛人体上的疮疤一样的在这个城市里顽强的存在着。他抬起头,看到上面因为楼梯坍塌而露出端倪的屋顶,要从这里爬上去,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怀疑这些被火烤酥了的砖墙是不是还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他回头看向张家男:“你托我上去。”
“还是我来吧。”张家男推开他,手扒到墙上,立刻感到了一阵剧痛,他纵身往上,扒住了屋顶。那顶梁已经酥松了,被他用力一坠,哗啦一声巨响,整个的坠落下来,下面的几个人,避之不及,眼见来势凶猛的巨梁迎面砸下,裴新民手疾眼快,狠推了扎宁兰一把。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眼见她被狠狠的砸在了下面。
扎宁兰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旋即就像溺水的小猫一样尖叫起来。
房梁压在她腰上,半边身体已经被拍得粉碎。而残火燃着了她身上的衣物。裴新民和林志豪七手八脚的扑灭了火,但烤焦的味道却仍旧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这是和木材、钢筋以及混凝土完全不一样的气味。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
刚才还在和他们嘻笑。
扎宁兰的叫声越来越细微。
她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们。
她的手伸向他们。
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裴新民试着想搬起那巨大的梁柱。张家男拦住了他,他灰头土脸但却毫发无伤,虽然裴新民知道这并不能怪他,却还是不想被他的手碰触。
扎宁兰用手抓着地面。指尖和木制的地板间发出尖锐的声音。她秀丽的脸容完全扭曲着。
裴新民在她面前蹲下来。
“杀了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
“小裴……”
她手抓到他手掌上,刺穿了他的掌心。
裴新民摇头,一手捂住脸,他做不到。
张家男从他手里接过了枪。他对准了扎宁兰的额头,指尖颤抖着。
女孩子恐惧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地狱里的厉鬼。
来向他讨命。
张家男闭上眼睛,他扣下了搬机。
裴新民啊的大叫了一声,他扑上去,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眼见他的脸色渐渐变了,涨成了血红,却终于是无力的松开手。哭倒在他身上。
小裴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么擅长说谎。
为什么许诺这么轻易,而诺言,却从来都没有人肯信守。
【C】
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往往是在你几乎要失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是化学的,然而非理性,人们总想在其中找到逻辑和道理,却最终发现,真正的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窒息,热。
诡异的感觉。
空间很大,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很小,水从烤糊了的墙皮间渗漏下来,墙壁不堪一击,地板仿佛是像皮泥捏制而成的玩具,没有多少可供活动的余地。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溜着墙根往前走,从脚心处传来的热度,让人很容易的联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裴新民抹了一把汗,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死在这里,太讽刺,像是宿命。张家男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想取得他某种程度的谅解,但没这必要,他还是觉得作呕,这个人手上沾染了扎宁兰的血迹,不干净。
裴新民对于脏的理解很奇怪,跟道义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只是出于潜意识的感觉,他甩脱了张家男,但对方执拧着,力气很大,接近于偏执,裴新民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眼瞳里捕捉到痛苦的成份,裴新民终于记起是他拖着扎宁兰离开了大厅,他比一般人都要狠,但或许,也比一般人都要柔软,裴新民在他手上反握了一下,张家男微微的笑了笑。
地下二层要比第三层破坏的程度更厉害,可能是救援队已经开始着手的缘故,烧焦了的土木被水一浇,变成了蜂窝状的结构。林志豪走在后面,他手脚都灼伤的很厉害,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晕红,他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长时间的高热,让他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张家男和裴新民时不时扶他一把,他抱以感激的微笑。火光里他的笑容显得很软弱,张家男心里一动,这个男人,曾与他同城争霸,此时此地,却似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如果真的不能够走出去,如果这几间地下室,就是他们葬身之处——他抬起头,发现裴新民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他的目光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张家男抬起手,温柔的拨开了他额前的几缕头发。
从二楼往上走,楼梯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没有其他可供攀登的途径,张家男站上去试了试,距离楼板还有一人高,但脚下颤微微的,像个古稀的老人,让人觉得不可靠。
然而再没有别的办法。
张家男示意裴新民,先把林志豪托上去,林志豪摇了摇头:“还是小裴先上。”
“这有什么好争的,反正不过是个谁先谁后的问题。”张家男笑着拍了拍他。
裴新民暗暗希奇,这个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忘记他一脸招牌式的笑容。
如此的无耻。
却又奇异的让人感到安心。
两个人的力量托起林志豪并不算很吃力,他抓住墙板,整个人往上一纵。
裴新民感到脚下的地板一阵摇晃。
林志豪已经爬了上去,他向他们伸出手:“快上来,这楼撑不了多久了。”
张家男忽然扯过裴新民。狠狠的吻了他一下。
然后半蹲下身,让他站到自己的肩膀上。
裴新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想到了一些事。
他想起了麻叔,一再原谅他,宽容他的男人,以及张家男,他坐在他的床前,静静的望着他。
他想起他的目光。
想起那天在地牢,他把枪塞到他怀里。
他告诉他要活下去。
即使像老鼠,像畜生一样的,也一定要活下去。
他攀上了地板,被林志豪七手八脚的拽了上去。
而后他俯下身,几乎接触到了张家男伸向前方的手。
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就能碰触到他的体温。
那一瞬间,他眼睁睁的看着,地板像退潮时的水浪一样哗然瘫塌下去。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
空空如也。
他奋力的想抓住些什么,想挽留些什么,想知道些什么,想为那个人做些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猛的向下跃去,却被林志豪死死的按住,他挣扎着,林志豪劈头就给了他两记耳光:“他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
裴新民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宁愿死去的人是自己。
宁愿是自己,就不必承受这样锥心刺骨的痛楚。
“傻瓜。”林志豪把他的脸按在怀里,“他爱你。”
为所爱的人死去是一种荣幸。
至少他不会后悔。
至少,你还活着。
裴新民是在爬上楼来的那一瞬间才暗自下了决心,如果能活着走出去,不管日后有什么变故,他会和他在一起。
然而他的决定,总是要比命运晚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遗恨终生!
【D】长生
今天无话可说。
林志豪的声音很轻。
在这烟火燎绕的地下室里显得细不可闻。但是他说:“你要活下去!”
不管是为了张家男还是扎宁兰,只要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都在心里为你不停的祈祷着。
哪怕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你忘了这一切,甚至是他们的脸孔,声音,笑起来的样子,只要你活得很好很快乐,这就是他们的心愿,甚至包括我。
裴新民抬起头,他望着林志豪,他的状况很不好,脸色通红,偶尔用手捂住嘴,轻轻的咳嗽着。他爱过这个人,却至今也不能够真正的了解他,然而他不希望他和张家男一样,永远葬身于这片深不可测的火场。大楼已经摇摇欲坠,很快就坍塌下来,这个地方埋葬了他的青春,爱,和所有的希望,但他还是要活下去,就像林志豪所说的那样,为了某个人。
裴新民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也许他能为张家男做些什么,虽然是微不足道,并且不能再挽回,但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是不是应该有人来偿还?
裴新民和林志豪相互搀扶着,再往上走就是一楼,就可以重见天日,那希望近得让人觉得渺茫,不真实,天井洞开着,隐隐可以望到头顶上的日光,那大约是天又亮了,但一人多高的距离,还是高的高不可攀。
林志豪握住裴新民的手:“你先上去。”
裴新民往上看了看,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一楼比二楼的距离似乎要高一些,也许完全是心理作用,那日光有太强的诱惑力。他淡淡的说:“你先上。”
林志豪还想说什么,裴新民打断了他:“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
他用力握着他,那种痛苦,他不想再重复第三次,他问他能不能够明白?
林志豪点了点头:“我懂。”
他没有再跟他争辩,这种辩驳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站在裴新民的肩膀上,一手抓住地板,长时间的高热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用尽全身力气爬上去,裴新民在下面努力托着他,两个人都是强弓末弩,好不容易林志豪攀上了地面,果然是个大晴天,清清楚楚的看到太阳挂在半空中,林志豪深吸了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木碳灼烧的气息。
大火正在扑灭中,身后是半残的楼体,他们所处的方向非常隐秘,是被遗忘的角落。
林志豪俯下身,看到仰望着自己的裴新民,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发现过他的美,他修长的身体,以及俊秀的脸孔,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仍然显得那么多姿多彩。他看到裴新民向他伸出手,手上都是灼烧的燎泡,连这些在他眼里都是漂亮的,空前绝后,犹如爱情。
他在天井上方静静的望着他。
裴新民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他温柔的日光,那柔若春风般的笑容,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角度仰望他,裴新民从那个时候,就义无反顾,百折不回。
他微微的打了个寒战,残留着大火余温的地下室里,他却莫名奇妙的觉得冷。
“小裴。”他叫他的名字。
他眼角有一颗泪痣,悲天悯人:“小裴你可能不知道,自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爱过吕秀丽,这些你都不知道。”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我爱你。
是真的爱你,小裴。
裴新民看着头顶上的光线一点点的消失,他又重新坠入了黑暗中,就像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永远的被禁锢在暗格子当中。
就像他曾得到过的,友情,爱情,生,以及死,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来无踪影,去无痕迹。
林志豪站起身,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是背对着大楼的地下通道,被巨石堵死的话,不会有任何发现,他抹了把汗,微微的笑了一下。
他是爱着裴新民的,但爱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最接近于兽性,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E】看看谁在你背后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林志豪在路上截了一辆Taxi。
司机半侧过脸:“去哪里?先生。”
林志豪发现他相貌清俊,竟有几分像裴新民。然而不管多么相像,也不可能真的是,那个人已经被埋在了黝黑的地下室里,永世不得翻身。
林志豪并没有说谎,他是爱他的,如果付三死后,裴新民能悟出其中的关窍,远走海外的话,那么如今他们所要面对的,恐怕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他不能不杀他。
爱情是太危险的游戏。就像骷髅堆里绽开艳丽的花。
它埋葬了洪秀丽,张家男,还有古往今来许许多多我们所知道和不知道的人物,林志豪不认为自己能哆免俗,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方向并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够控制得了的。
林志豪在城外郊区的一条小路上下了车。他给了司机一叠百元的大钞。那男孩子惊愕的看着他:“先生……”
林志豪微笑,他转过身的时候,林志豪向他的后脑上轻轻开了一枪。
希望他下辈子投胎,不要只看眼前的那点东西。事实上,背后的才往往是真相。林志豪在路边的小树林里,用司机的手机给叶成事打了一个电话。这个人和付三一样,跟了他将近十年,是他死忠的手下,而他不忠诚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家眷全扣在林志豪手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只是等候时机了。林志豪微微一笑,想到能和洪秋生面对面的谈一谈,他多少有点兴奋。他也是个人,这么多年来,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洪秋生错就错在,不该用他林志豪来做为挡箭牌。
林志豪静候到午夜,两点二十三分。他开着计程车,直奔刀合会总部。洪秋生在外退隐多年,但总部的事情,他却不肯放手。林志豪在下面暗暗的培植自己的力量,他做得谨慎周密,在洪秀丽死之前,即便是洪秋生都没有觉察。
叶成事早已在门外等候:“老大,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林志豪略一点头。
这偌大的宅院,占地数千平方米,从西往东,大约是两万三千八百二十一步,这些事,林志豪全都了如指掌。他看到房间里昏黄色的灯光,给人以冷漠而嘲讽的印象。林志豪记得他第一次随洪秀丽来见她父亲,那是个大白天,阳光灿烂,而屋里依然亮着这让人窒息的光芒。
林志豪推开门,悄无声息的,他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赫然一惊:“谁让你进来的?”
迅速的想把手里的招牌藏起来。
林志豪轻轻的压住了他的手:“不要藏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洪秋生看清来人,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很遗憾,我还活着。”
洪秋生勉强一笑:“那不是很好吗?”
林志豪也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软很温暖:“可惜除了我之外,并不会有其他人这么想,至少爸爸,你老人家不会对不对?”
“你在说些什么?”
林志豪拿开他的手,相册上赤身裸体的女人,向镜头摆出了妖淫的姿态。
洪秋生合上相册:“她曾经是爱过你的,但是……”他不乏恶意的笑了笑:“她说你不是个男人。”
林志豪声音平淡:“面对一个跟自己的父亲也能上床的女人,我想,没有哪个男人可以若无其事的勃起。”
洪秋生哈哈大笑。“林志豪,你根本就是个兔子,你想被男人上……”他嗓门突然低了下去,林志豪手中的枪口对准了他。
“你错了,我爱过秀丽,可是她并不值得我爱。”
洪秋生指尖微微颤抖:“是你杀了她?”
“如果,她不是这么急着要把我的事泄露给父亲大人的话,她不会死的这么痛快。”
“然后你嫁祸给裴新民?”
“不怎么舍得。”林志豪神色一黯:“是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只好顺水推舟了。”
“真是卑鄙啊……”洪秋生微微喟叹。
这世上总有人比人更无耻,就像一场拉锯战,到最后,只看谁最能豁得出脸而而已。
“谢谢父亲大人的夸奖。”
“那就不必了。”洪秋生忽然略一抬头,提高了声音:“咦,裴新民……”
林志豪笑了:“不要用这种把戏骗人,我又不是小孩子。”
洪秋生当然知道他不是个小孩子。
他当然不会用这么蹩脚的把戏来骗他。
林志豪神智微微的恍惚,他想起了那黝黑的楼梯洞口,还有那没有压实的巨石,这世上的事情,原本就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但他面对洪秋生,他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这个和他对立了几乎半辈子的男人,他狡猾残忍荒淫无耻。
林志豪缓缓的按下了扳机。
喀拉一声枪响。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放大的瞳孔间似乎还留有一些疑惑。
他躺了下去。
他看到了裴新民。
也许只是死亡前的幻觉?然而那个人走上来,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洪秋生淡淡的说:“早就告诉你,开枪之前,一定要看看谁在你背后。”
裴新民把枪丢在尸体上,他终于亲手杀了他,这么多年,辗转的痛楚的爱恋,也被他亲手扼杀了,他的目光久久驻留在那个人脸上,张家男从身后拍了拍他:“不要看了。”
都过去了,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张家男笑了一声:“洪老爷子,不管怎么说,还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洪秋生也没有起身,只是淡然应声:“彼此彼此,我也不过是借张老大的手而已。”
“叶成事已经被我的手下带来了,要怎么处置,还得听老爷子您的。”
洪秋生长长的吁了口气,他爱错了人,看错了人,一生之错,如今人人都离他去了,要怎么处置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看着眼前两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怨恨。
就算他走了,自然会有其他人顶上来。人就是这么无情的东西。江湖中的血雨腥风,也绝不会因为谁来谁去而稍有停歇。
张家男和裴新民走出了洪家大院,他步伐缓慢,跟在他身后,他并没有回头。至少在现在,他是信任他的,至于将来,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