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单织月要大快朵颐时,欠扁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方子耀,她只好暂时搁下美食,接起电话。
“织月,我刚回公司看见你的车子还在,你是不是还在公司附近?如果你还没吃饭,我请你吃饭好吗?”方子耀自知理亏,想补偿她。
谢谢你,我已经在吃了。望着闪闪发亮的鲑鱼,她恨不得一口塞进嘴巴。
“不用了,我今天突然想去逛街……”现在她只想一个人享用美食。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真的不用了,你先回家吧,有事明天再说。”无论是谁都不能打扰她用餐。
“没关系,我……”
方子耀那个“我”字之后要说什么,单织月没听见,因为手机已经让人拿走并且关机。她一脸诧异,呆了三秒后,正当她想转头看是哪个好心……不,神经病,居然敢抢她的手机时,一名年轻男人迳自在她对面落坐,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好似和她十分熟稔。
单织月眨眨眼,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脸庞,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
“你不是不能饿过头?还不快吃,无论有什么事,都等你吃完再说。”
不过这副低沉性感的嗓音教她怎么都忘不了。
“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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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人五官清秀俊美,发型颓废,让他看起来有种落魄的美感。
白色短袖T恤上写着一个书法的“干”字,牛仔裤东破一个洞西破一个洞,活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幸好他没化妆没刺青,更没有什么不该穿的洞,要不然她会以为有个视觉系艺人坐在她面前。
印象中的小月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乖学生,怎么半年不见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莫非受了严重刺激?
不对啊,她记得他已经考上研究所,难道是暗恋的对象有男朋友了?
“你──”
“吃饱再说。”萧默月果断地对她说完,也点了一盘义大利面。
看他和女服务生说话的态度,好像经常来这里似的。
单织月愈看,心中的问号愈多,面也愈吃愈快,因为她好想问问题,最想问的就是──怎么这么巧?
或许小月不是男朋友的好人选,不过他们很能聊,无论什么话题总是能东扯西扯无限延伸,他们经常聊到欲罢不能,最后因为实在是太晚了才肯爬上床,既然当不成男女朋友,她希望用最不会引起波澜的方式将两人的感情永远停在友情这条界线上。
不越界,他们就可以是一辈子的知交。
明亮的眸子凝视低着头专心吃面的萧默月,额前的头发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也遮住他长长的睫毛,她觉得可惜,因为她很喜欢小月这张脸,尤其是他的睫毛,她曾经称赞过,可惜没有得到很友善的回应。
“我长得很像义大利面?”萧默月头也不抬地问。
这什么鬼问题?
“要不然就是你……”他抬起头,嘴角微勾,露出不羁的神态。“爱上我了?”
“噗!咳咳咳……”话题太暧昧,有点超过,单织月差点因为一小块鲑鱼而险些丧命。
“吃慢点,没人逼你。”他连忙递上开水。
单织月一面喝水,一面盯着眼前的萧默月。
眼神专注,嗓音轻佻,她突然觉得一点都不认得眼前这个大男生。
她怎么也想不通,半年前还非常年轻可爱单纯的小弟弟,怎么有如此剧烈的转变?
“小月,你是不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吃到差不多八分饱,她随即放下叉子,准备对这位有着一百八十度改变的小帅哥严刑逼供。
酷酷小帅哥淡淡摇头。
“你研究所考得不好?”考不好应该也要振作了吧?
不说话的小帅哥抬起头,白了她一眼,似是她问错。
如果不是研究所考不好,肯定是感情上出问题。
“你暗恋的对象……有男朋友了?”单织月小心翼翼地问,小月外表已有改变,就怕内在也恶魔化。
除了年纪小以外,另一个拒绝小月的理由就是他心底明明有个女生占据,为何还要来招惹她?
沉着脸色的萧默月突然变脸,单织月随即抓着皮包准备落跑,下一秒,一把叉子朝她递过来,上头有一小块红萝卜。
呼,原来是帅哥的天敌。
“吃吃看也不会死啊!”讨厌红萝卜的小帅哥,倔强的表情还是一样可爱,看见他这模样令她安心不少。
“那你想吃蛤蜊吗?”
呃……蛤蜊是她的死敌。
小时候,同学把蛤蜊咬破,张嘴给她看,结果看到一团黑漆漆的鬼东西让她吓得从此将蛤蜊、牡蛎,所有蚌壳类生物统统列为拒绝往来户。
叉子上的红萝卜继续朝她逼近,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逼她帮他吃掉。
单织月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吃下去,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打从第一次见面,明明是那样单纯可爱善良的小弟弟偏偏就是有办法将她吃得死死的。
“乖。”萧默月得寸进尺地摸摸她的头称赞。
嗯,她也觉得自己很乖,咦?不对吧……她明明没有M的体质,为何每次面对小月就是会很自然地让他M?
冷漠小帅哥吃完自己的面,叉子一指,单织月点了头,他整盘端走继续吃。
她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脸上,“你怎么在这里?”
“吃饭。”他回得简洁有力。
“我是说你怎么会刚好在这里吃饭?我记得你住台中不是吗?”她肯定不会记错,因为第一次聚会就选在台中,当时的他还是个清纯大学生。
他冷瞪她一眼,接收到彷佛能将她一劈为二的锐利视线,她突然觉得一阵冷意爬上背脊。
果然是个很冬天的人……
“我说过了。”萧默月不疾不徐的口吻,好似早料到某人会遗忘。
咦?嗄?有吗?!可是理智提醒她再敢多问一句必定死无全尸。
“喔……我想起来了,你的确有说过,是我一下子忘记了。”装傻比较安全。
小帅哥赏她一抹促狭的冷笑,说:“我也想起来了,我根本没说过。”
……
笑脸立刻僵化。
单织月突然觉得怎么有一颗巨大的陨石砸到她头顶上,将她砸得支离破碎。
两人对望约莫三十秒,单织月无法承受这无言的指控,默默低头喝咖啡。
半晌后。
“你现在念哪一间研究所?”沉默的气氛太诡异,她很努力想到一个不会引爆地雷的安全问题。
冷冷小帅哥挑眉,身子往椅背一靠,双臂摊开,邪气慵懒的模样立刻引来诸多爱慕的注视,此时的他说有多诱人便有多诱人,好似一块煎得美味的上等牛排,等着客人品尝,嗯……以前的小月有这么、这么好吃吗?
彷佛变魔术般的改变不能说不好,毕竟,小月散发出一股坏男人的味道,是深受现在广大女性同胞喜爱的一个类型,再加上偶尔流露出来孩子气的无辜,他的无辜浑然天成,方子耀则是清楚自己的魅力才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展现,小月则是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口美味,所以虽然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她却更偏爱小月的无心之举。
“半年前我跟你说过了。”
半、半年前就说过了?呃……
“唉,半年前的事情了,我这老人家记忆力大不如前,当然记不住,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好险,幸好是半年前的事情,她更可以光明正大装傻,反正这么久远的事情会忘记也理所当然。
“所以你上礼拜问我的时候,我又说了一遍。”萧默月喝了口水,懒懒地说明他有多好心,讥诮眸光笔直射穿她的良知。
地雷不够看,再免费赠送一颗核子弹,保证炸得尸骨无存。
相看两无言,单织月欲哭无泪的垂首,良心遭到用力鞭打,她决定勇于认错,再不认错,只怕不能活着离开这间餐厅。
“对不起……”
萧默月哼了哼,吃着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布丁奶酪。
三个字果然不足以消除大爷的怒火,她得更卖力演出。
“小月,你也知道,我经常忙得昏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夕。”这点她可没有说谎,她任职的游戏公司是采责任制,做完了,中午想下班随便你,但是没做完,加班到隔天早上六点也没人阻止你,警卫还会陪你一起数星星。“有时候我真的记不太住一些小事,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太计较好吗?”
“原来我的事情是小事……”萧默月闻言,神色透着几分哀伤,俊美的脸庞马上往窗外看,不过由侧脸依旧能看出他有多难过。
呃,这样也能刺伤他?
“不、不是的……”单织月懒得算自己闯了第几次祸,只想快点安抚这个大男孩,他伤心的模样让她万分不舍,活像古代昏君一样,宁可亡国也要博得美人灿笑。“你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我是一时口误,你的事情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喔,有多重要?”他突然转过来凑近她,带了些恶质的脸庞随即掳获她的注意力。
果然近看才能再次欣赏他美丽的睫毛,卷翘的睫毛扇呀扇地,好像蝴蝶的翅膀,而他的眸子深邃如同他手上戴的黑碧玺,教人移不开眼睛。记得之前的小月戴着眼镜,没想到摘下眼镜后居然如此有魅力,真不能小看了。
女大十八变,这位大爷也不遑多让,功力深厚。
“看我看傻了啊?”帅哥嘴角不知得意什么地噙了抹笑,手指在她额上敲了一记。
一点也不痛的力道却在单织月的心湖激起了阵阵涟漪。
“你对我来说是比山高比海深啊。”
“是啊,比枕头山高,比刘海深。”他没好气地回应。
单织月忽然觉得当初孔明草船借箭只须派她一人出马即可,因为她一个人就可以承受万箭穿心了,其他稻草人根本派不上用场。
“唉……我是有苦难言啊。”他装无辜,难道她就不能扮可怜?
“说啊,我听。”大爷跷着二郎腿愿闻其详。
呃……难道要她说是因为两个人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才刻意冷落他、忽略他,不想回应他的试探,以免造成两人关系出现裂痕,所以他们可以继续聊天,一旦涉及他的私人事情,十句话有十一句都会左耳进右耳出?
真说了,她绝对横着离开这里。
“……对不起,其实是我脑容量太小,忘记了。”与其冒着被他戳破谎言的风险,她还是一刀定生死比较潇洒,至少死得快一点不会苟延残喘。
“我跟你说过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没想到你对我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不重视我。”趾高气昂的小帅哥突然哀怨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这指控怎么血淋淋?
她有这么没人性?只不过东忘一点西忘一点而已,加起来多忘了一点点而已,至少她还认得他是小月,一个刚考上研究所的大男孩,而且还记得他心有所属。
“我也没有全部都忘记啊……”即使心虚依然要扞卫自己所剩不多的自尊。“像你曾经暗恋公会里某个女生的事情我都还记得。”不只她记得,是整个公会人尽皆知。
怎么有这么可恶的家伙,明明心底有暗恋的人居然还妄想找她当备胎?哼,她就算再怎么饥不择食,也坚决不当备胎,要知道主胎不爆胎,她这备胎就永远都不可能见光,她又不是真的没人要,何须活得这般委屈,她可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恶毒小帅哥乍听见她提起某个人,神色蓦地一僵,阴郁堆满他的眼,脸上笑容却意外的……和谐。
咦?餐厅内的空调怎么突然开这么强,有点冷意……
即便知道她素行不良,可难得能见到她,萧默月原本只是想逗逗罢了,没想到竟然套出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的秘辛,原来她只记得那种小事,其他重要的统统忘光光,他甚至能大胆推测,这女人根本不记得他的全名。
单织月,你完蛋了!
此时,对面的帅哥已经完全妖魔化,单织月压根没料到自己的诚实不但没有解除警报,反而更加深萧默月的不爽。
“那上礼拜四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
上礼拜四……六天前的事情,如果再说不记得,小月肯定爆走翻桌,为了后半生着想,死的都要说成活的。
“当然记得罗。”愉快飞扬的声音企图掩饰八分的紧张,低头故作镇定喝咖啡的动作正好掩饰两分的不安。
“记得就好,我还真怕你忘记,到时候我就得流落街头了。”
流落街头?难不成是小月请她帮忙找房子?
“你答应了吗?”
“这种小事我当然会答应,而且一定会做到,放心,再给我三天。”她人脉广,三天内要找间房子给大爷住绝对不是问题,这点小事包在她身上,哼,终于可以扳回颜面了。
“真的不要太勉强,我不喜欢麻烦人。”
“不,一点都不会,我乐意让你添麻烦。”你大爷愈是麻烦我,我的亏欠就愈少。
萧默月似是安心地露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谢谢你。不过为什么要等三天,你家很乱?”
他搬家跟她家乱不乱有什么关系?
单织月瞬间有种插头没有插到插座上的感觉。
“我家很干净,需要三天是因为……”险险蠢到自掘坟墓,单织月及时打住声音,脑袋快速翻阅善意谎话大全。“因为对方还在整理房子,有些家具不齐全,我想等弄好了再让你搬进去。”
瞧,她其实非常善良好心人见人爱。
萧默月锐利的眸子再度冷冷扫过她,单织月突然觉得全身发冷。
“你很急着搬吗?”快,再想想哪里有房子等着租人,她马上将这位大爷连人带行李扔进去活埋。
“你真的记得吗?”
“当、当然……我没忘记啊,只是最近忙就忘了催对方快一点,再忍耐三天好吗?不,一天就好,明天我铁定让你搬家。”舅舅的房子好像正在等待有缘人,待会就去打电话逼舅舅交出钥匙。
“如果你记得,应该知道我是要搬去你家。”
“搬、搬去──我家?!”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犯人完全记不得曾经杀过人。
单织月彷佛再次被天外飞来的陨石重重砸到。
“你全都忘了对不对?”他指证历历。
是的,大爷,她真的忘了。
她应该要遵守诚实就是美德的信条第一时间就坦承,可现在她已经骑在马背上了,跳下来绝对断手又断脚,加上她对小月又有深深的愧疚,导致必须继续错下去。
“……我真的没忘记,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要有独立的私人空间,我这人很不好相处,家里其实乱七八糟,你一定不会想住在我那里。”
“我向来随遇而安,有床睡很好,没床打地铺也行,既然你没忘记,刚刚又答应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
萧默月坏坏的笑容一勾,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