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葭,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不爱我。”
“回答我!”
“应慎,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以为我知道,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小葭,告诉我,爱不爱我?”
“应慎,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爱你。”
“那么,你可不可以努力点,学会爱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等你。”
“对不起,我不能。”
抚着额角,头疼欲裂。他一拳砸在墙上。那晚蒹葭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回旋。
“秦律师吗?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寄给江蒹葭。条件?没有。按照当初的协定来拟就行。”他说完将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虽然努力是对的,但是自己的努力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折磨的话,那么,是不是该停止了呢?而且,那个人回来了,他的机会已经被上天收回去了。
蒹葭慢慢地走回家,突然发现对元应慎的感觉并不是原以为那样,让她有点混乱。而且,原来一直发誓要坚守的感情现在悄悄消失,她必须有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刚一推开卧房门,突然被人从侧面紧紧搂住。从飘入鼻腔的绿叶香气,她辨认出来是元应慎。
怎么啦?她仰起头,想窥视他的神情。
他的下巴顶住她的头顶,不让她动弹丝毫。双手收缩得更紧了。
似乎有一丝她所不熟悉的狂暴危险的气息。
“怎么啦?”她问道。平日清亮的嗓音有一丝嘶哑。
他没有说话。蓦地低下头,狠狠地攫取她的唇,毫不温柔地亲吻着。
这样陌生失控的他是她所不熟悉的。蒹葭拼命摇头躲闪着,双手死劲推开他,这反而更加激起压抑在他心里的滔天怒火。
他将她压在墙上,双手反扣在背后。她根本无力挣扎,只能扭转着身体,努力躲避他的侵袭。
黑暗中她的发丝也散了,小外套也掉在地上了,露出一大片春色。眼儿亮晶晶的,娇嫩的双唇微微张开喘着气。这一切,让他的身体里好像着了把火。
“住手。”她娇弱地恳求,完全没有往日的平静从容,惊骇得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看着她晶莹的眼角,伸手替她擦去冰凉的泪水,她惊得瑟缩了一下。
他缩回手,看到蒹葭眼中疏离的表情心里一阵刺痛。自己究竟是怎么啦?不是都要放了她,给她自由吗?为什么还这么不甘心?他已经努力过了,还是这样的结局。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这个道理他知道,为什么还是放不开?
蒹葭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开始响起来。是家里的电话。
“松手。我有电话。”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又补充一句:“是叔叔打来的。”
“喂,是我。”
“什么?”她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好,我马上就去。”
身体如坠冰窟
他的表情又冷下来。看着她抖抖索索地将手机放在口袋里,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怎么回事?”他又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妈妈……妈……”她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顿时往地上倒下去。
蒹葭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沙放上,他半跪在自己身边,焦灼地看着她。
试图微笑一下,眼泪又出来了,“妈妈,妈妈……”一边说一边坐起来,“我要去医院,妈妈不行了。”
“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她的样子很虚弱。
“不,不用了。我必须马上去!”
“知道了。”他站起来,伸过手去将她抱起来。
“你干什么?”突然发现自己身体腾空,蒹葭慌忙抓住他的胳膊叫起来。
“陪你去医院。”
“放我下来。”
“我不想让你再晕倒了。”
他没有表情的脸让她觉得温暖。又是这样抱着她,她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恍恍惚惚地想。
刚一走到急救室门口,蒹葭的眼泪又汹涌而出。看着继父疲惫地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蒹葭着急地问道。
老人迟缓地抬起头,满目哀伤。
蒹葭心已经凉了大半。
母亲的病她也是知道的。她结婚后才三个月就反复发作了四次,每次都是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是身体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医生都提醒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进去多久了?”元应慎问道。
“不知道。”老人迟缓地摇了摇头。
蒹葭焦急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地成串地滴落在手上,衣襟上。
三天后,蒹葭的母亲去世。解除了病痛的折磨。
那一天,仿佛回光返照般,昏迷了三天的母亲清醒过来,虽然没有力气坐起来,但是能说话了。她才一张开眼,就看到蒹葭哭得红肿红肿的眼睛。这三天三夜,蒹葭一直守在医院。即使护士好心地告诉她有全天候特护,蒹葭也不肯离开。只要一会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关怀爱护,她就忍不住流泪。到最后,泪水流干了,眼睛干涩得狠狠地痛。嗓子沙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扁桃体已经发炎了,肿得很大。只要元应慎逼着她去休息,她就会泪汪汪地看着他,他明白她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感情,加上眼睛里的哀伤和祈求让他再也无法将强硬的态度进行到底。也只好彻夜陪着她。
母亲清醒过来,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尽管声音那么微弱,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妈妈。”她握着母亲的手,眼泪又流出来。妈妈,她唯一的亲人。失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小葭,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啊。”妈妈缓缓地说。她的手放在蒹葭的手心里,目光希冀地望着元应慎。
“妈,我会照顾好小葭的。”元应慎保证。
“不管发生什么事?”
“不管发生什么事。”
“小葭……”
“嗯……妈妈。”
“学会惜取眼前人。”
“妈妈,我会的。一定会的。”蒹葭的喉咙呜呜的,她的嗓子上火,已经说不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母亲脸上慢慢泛起微笑,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好……很好……”
她的眸光又飘到病床的另一边,感激地看着陪伴她十几年的老人,“谢……谢……”
“小葭,替我照顾好你叔叔。”
“妈妈,我知道,我会的。”蒹葭用力地点头。
可是母亲已经看不到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了……”她慢慢地阖上眼睛。
蒹葭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手心里母亲的手无力地滑落。
“妈妈……”她空洞地望着洁白的枕头上,那张饱经沧桑又乐观开明的脸,视线落到无名的远方,身体开始变轻了,慢慢漂浮,漂浮……
“你醒了。”黄昏中,元应慎冲着她微微一笑。
蒹葭定定地盯着他,突然叫起来:“妈妈,妈妈……”
元应慎再也忍不住了,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她在怀里抽搐着,泪水迅速将他的衣衫浸湿。
“我要去看妈妈。”蒹葭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的扁桃体、气管都发炎了,而且脱水严重。我敢保证,你走不到十步就会倒下。”
“那你带我去看妈妈。”蒹葭拉住他衣服请求道。
“你想又要晕倒吗?”
“我保证我不会了。”
“那,先把这个粥喝了吧。”他满眼怜惜地看着她。短短的几天内,她就憔悴了好多,脸色黄黄的,眼睛陷下去一个圈,小巧的下巴变得更尖了,单薄得好像一张纸片,随时都会飞起来。
元应慎从保温瓶里盛出一碗猪肝瘦肉粥,用小勺小心地舀起,吹了吹,再放到唇边试试温度,最后才送到她口中。
“我自己来。”她伸过手去拿小勺,却发现手颤抖得厉害,根本拿不住。
元应慎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喝完粥养点力气。你这样下去,根本不行的。”
粥里面混杂了安眠药,蒹葭喝完又沉沉睡去。
蒹葭再次醒来后已经比较平静了,她怔怔地任元应慎搀扶着,一直保持沉默。丧事一切从简,除了亲戚和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惊动其他人。元应慎主持大小事务,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龚逸夫来了,帮着处理了不少繁杂的事务。方宜亭和杨明皓也来了,看到蒹葭的样子大吃一惊,平时那么神采焕发的她此刻憔悴萎顿如枯萎的花。下葬那天,学生来了很多,静静地在老师的母亲的墓前祭拜,又静静地离去。
天色阴沉,山风吹来,夹杂着蒙蒙细雨。来的亲戚朋友们已经各自回家了,只有蒹葭还怔怔地站在母亲墓前,元应慎静静地站在她背后。这是一块环境清幽的墓地,四周环山,前面对着大海,洁白的墓碑上镶嵌着母亲的烤瓷照片。
“小葭,我们回去吧。”元应慎环上她的肩。她的发丝上满是晶莹细碎的水珠。
她抬头看了看他,满目的悲伤与脆弱。
“我已经是一个人了。”她像个在陌生城市迷路的小女孩一般茫然无助地说。
“小葭,你还有我。”他的怀抱缩了缩,低下头温柔地亲吻她的额角。
“走吧。”
蒹葭轻轻地点点头。
走到一半路,便看到叔叔佝偻着背,迟缓地走在山路上,苍白的头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了。
蒹葭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伞举在他的头顶。
叔叔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她,“小葭……”
“叔叔,我们一起走吧。”她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些微的笑意。
“叔叔,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谢谢你,蒹葭。不过不用了。”
“叔叔,我答应了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我还能动。我想一个人在那栋房子里好好地陪你妈。”
“叔叔,请让我照顾你,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叔叔转过头,看到她那双诚挚的双眸,“我知道。谢谢你,蒹葭。先让我一个人静静,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