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惘怅、无奈、凄惶,凭谁诉?
浪漫只不过是生活的一个偶然。
此景不常,此情不再。
俊美知道下一步,无论如何不会是双宿双栖,情天可补。
她遥望着翁涛的身影,至大的感慨是,她知道自己付予对方的爱倩,肯定未浓烈至可以幻化成勇气,以掩盖所有的现实困难。
她与他只不过是在异乡,满山红叶之间,藉着某夜的月光,彼此竭息时造着的一个梦。
梦可以暂时隐住生活上会受的创伤,然,只限于一时,终究会醒过来。
现今自己身旁的一撮人,都在拼死力摇撼她,要她转醒,只有翁涛,势孤力弱地挣扎,希望与她继续寻梦去。
是太难的。
可怜复可悯的是翁涛,不只是连俊美。
一个生活在纯朴单调环境太久的人,不可能分析过份复杂的人情事理。
他不会接受她的种种顾虑,层层交疑。
那一夜,俊美与翁涛只一直抱住电话,谈至天色微明。
不会有结果,再谈三天三夜,除了增加疲累之外,不会有任何奇迹出现。
或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俊美有想过去找宋惜梅。
当她获得父母的同意,再让她多考虑几天之后,她去找宋惜梅,扑了个空。
惜梅实在忙,她急于要找到小金,跟他理论。为什么还未申请到政府的最后批则证明,就已把则师的建筑图则送抵香港,让罗氏地产开始发售。
一如翁涛所言,小金是这么不择手段,急攻近利。可是,他们罗家是有身分、有名望的,并不是某些过江的烂头卒,要靠接走难财贴补豪奢生活的人。
绝对绝对的不容许有类同的欺蒙买家手法,通过她的家族发放到市场去。
宋惜梅是在金力衡的醉仙楼,同时找到了阮笑真与小金的。
宋惜梅开门见山,问:“怎么我跟香港通了个长途重话,公司里头的同事告诉我,已经差不多印起列治丈城市星的售楼书了,却连建筑图别都未会取到签批,你把什么寄回香港去了?”
“不就是建筑师画的则,香港买家最紧要是知道房屋大小及间隔,并不需要顾虑材料问题,我们同一时间进行,会节省时间,事半功倍。”
“金先生,罗氏非但不会铤而走险,且是做殷实生意的机构,这件事我是要跟致鸿说的。”
小金吁一口气,问:“罗太太的意思是未会跟罗先生说过这件事?”
“我今晚会跟他通重话,把实情相告。”
“一切由罗先生作主,那是最好的了。”小金非常滋油淡定的说。
阮笑真得意她笑:“罗太太,生意要成功,必须把握时间,中英政府在机场问题上作这一轮会谈,是不能达成协议的居多,人心惶惶之余,最好推出这些温哥华城市屋,适合中型家庭作海外投资。”
宋枯梅这一次头脑是清醒的,她立即鄙夷阮笑!这个想法和看法。
香港都有这种专打中下阶层客户主意的建筑商,五百尺建筑面积实得二百尺,建筑材料出奇地差劣,一上三五年,楼宇残破,维修费甚巨。
对于这种在乞儿钵内寻饭吃的所作所为,一向为宋惜梅鄙夷,怎么可能途长路远,来到加拿大作乘人之危的勾当。
当然,宋惜梅没有面斥其非,多少看在李通的份上,不便彼此拉下捡来,不好下台。
惜梅矗开醉仙柜时,别在门口里碰见上班的季通。李通叫住了她:“罗太太,你好!”
寒暄几句之后,李通自动提起:“听笑真说,她现今有份跟罗先生参予列治文的新建城市屋计划,过些时还会回香港推销楼宇,真要多谢那位带她入行的金先生,也要多谢罗先生和你。”
“通哥,你太太跟小金是深交?”
“不是,是金先生热诚,知道笑真喜欢从商,便提携她罢了!”
“通哥,你帮致鸿多时了,根本像自家人,我也不客气,言之在先,免得将来误会。我着我们罗家决不能跟那姓金的合作下去,他的手法与心术都不是我所能认同的。近朱者赤,你有便提点一下尊夫人。”
李通抓抓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跟宋惜梅道别之后,回头看到小金与阮笑真正在交头接耳,细声讲大声笑的样子,心上就已有点不高兴,一念及刚才宋惜梅的说话,更感不安。于是走上前去,跟阮笑真说:“李湘有点不舒服,今天没上学,你没有什么正经事做,且回去陪陪她吧!李荣又不知野到那儿去了?”
“我没有正经事做?你此话从何说起了?”阮笑真嗤之以。
“最低限度,你不用限时限刻的上班。”
“这铺讲法,真难为你出得了口,限时限刻的有斑可上,就是了不起吗?你成年的小账,不及人家卖一间房子的佣金,一份见不得人的牛工,算是正经了。”
李通被数落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台,只好抓住一个话题发挥下去:“你赶快回家去侍候女儿,熬点粥给她吃,她真的生病了。”李通伸手去拖笑真,没想到这女人会下意识的惊叫:“别抱手拖脚的。”
“什么?什么?”李通急得乱嚷,更抓住妻子的臂弯不放:“你赶快给我回家去!”
小金一个箭步上前,护住了阮笑真,道:“你别在这儿撒野,这是谁的地头,你最清楚,容不得你发穷恶。”
这最后一句话,太撩动李通的火气,掀起小金的领带,就起了争执。
还是醉仙楼的其他伙记一齐遏止住,猛力拉开了小金与李通,整宗闹事才静止下来。
“叫他滚!”小金嚷:“有种的不要在我们姓金的店子内揾两餐。”
李通闻言,驳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当然走。”
“对,对,对。加拿大人纳的税就为画活你这种不求上进的粗人。去领失业救济金吧!”
李通气鼓鼓的回到家里去,一屁股坐在客厅内,还未回得过气来。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是李湘,病中,气若游丝。
李通冲进房里去,看到女儿,辛苦地在床上挣扎蠕动。
“爸爸,我整个人都发热,头痛得利害,全身都长了红点。”
她把手臂伸出来,果见一个个小红疤伏满在嫩白的皮肤上,真恐怖!十多岁才出疹,是额外辛苦的。
李通说:“今早还不是这个样子的,爸爸这就带你去看医生吧!”
七手八脚地寻了医生的重话,摇去挂号,口说今天的诊症已经预约满了,明天请早。
李通已是有气在心头,如今一急,甚么祖言秽语都讲出口来。
“明天人死了,谁负实。这见鬼的地方!什么都得预约,连救命都要预约,他妈的!”
一连摇了好几个重话,才找到一个可以即时约到的医生,李通急急忙忙的搀扶着女儿出门去。
一路上,李湘呻吟着,直叫李通心乱如伉。
“来,湘湘,我们听听音乐,考考你能不能轰出是谁唱的歌!”
李通扭开了事内的收音机,恰在播放着流行乐曲。果然,正是孩子们最热爱的课余消遣,此药石还灵,李湘精神为之一振,说:“爸爸,是我!誓启的歌星麦当挪呢:”
“啊!我看过她的照片,并不怎么漂亮。”
“漂亮啊,你要怎么崔的女孩子才叫漂亮呢?”
“像你那模样,就是漂亮了。”
“卖花赞花香。”
“那又何罪之有?”
父女俩终于调协了刚才紧张的情绪,开始有说有笑。
那首麦当揶的歌之后,电台播出新闻:“五个外籍移民,年约十五岁至十九岁,持械入屋行劫一位独居的老妇人,老妇人在挣扎时摔倒,随即不醒人事,老妇人所养的两条小狗在屋内狂吠,惊动邻居,其中三人在企图登上他们那辆残破的银灰色日本本田轿车时被逮捕,另外两人逃脱,逃脱的两个人分别是中国籍香港来的新移民以及被本省收容的越南难民。”
“真羞家,来到别人的地方,还不奉公守法,掉尽国家与父母的脸。”
李湘听着父亲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一阵惶恐的表情,她轻轻地喊一声:“爸爸!”
“什么事?”
“我们不去看医生了!”
“为什么?”
“我坦心哥哥。”
“李荣?他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湘的声音哀怨而战栗:“哥哥从来都不让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我只注意到他经常跟学校真的几个越南来的同学混在一起,且有一辆银灰色的,极其残破的本田汽车。”
李通煞地把车子停住了。
父女俩都喏得面无人色。
一时间,李通不知所措。
“回家去吧!”李湘这样说,脸是苍白如纸,极力地忍耐着浑身的不适,说:“或许,哥哥已平安回家去,我们就安乐了。”
“湘湘,可是,你顶辛苦是不是?”
“看到哥哥平安无事,我们再去看医生吧!”
李家是寂静一片的,父女他一下子冲入李荣的房内,不见人影。
李通只好陪着李湘回它的房里休息。让女儿躺下之后,李通问:“湘湘,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一些麦米粥。”
李湘疲累地点头,才再闭上眼神养神。
于是,李通走进厨房去,冷不提防,有人自门后问出来,白霍霍的一把刀搁在自己颈子上,他定下了神,对方才晓得收手。
一转身,李通像见了鬼似地惊叫,连连退了两步。
李湘踰跟地走进来,问:“什么事?”
之后她看到李荣木然地站在父亲跟前,手里拿看一柄平日用来斩瓜菜的刀。
“哥哥,你做什么呢?”不是不震惊的。
“我以为是别人,并不知道是爸爸。”李荣这样解释着。
“你以为我是跑出来擒拿你的警察,是不是?”李通问,眼真爆发着红丝,脸色铁青,形容恐布。
“爸爸,你知道了?”
这句回话,等于承认一切。
李通一个箭步上前,夺去了儿子手上的利刀,再左右开弓,连连拒了他几句耳光,咆哮遗:“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有食有住有穿,有教育、有娱乐,你要去做贼?”
李荣给父亲打得金星乱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木然站着,神信掘强顽固得近乎悲壮。
迫使李湘首先由惊惶而变得凄凉,她忽然觉得她哥哥必有可原谅的原因。
她想起了从前在香港,兄妹俩过的快乐日子,李湘挺身而出,拉着转弱的小小身躯,挡在李荣跟前,不住啜泣。
“请爸爸别行他!”
“打死他算数,来到外国,不遵守人家的规矩,不尊重人家的权益,这种孩子要来何用?”
李荣从牙缝里钻出声音来:“我们又有被尊重吗?那天杀的白种老太婆,答应给我们五十块钱,替她的后花园铲草除虫,我们一行五人给她料理妥当,她才大惊小怪的对我的伙伴说:““喏,你们不是香港人,原来是越南难民,这儿雇用越南难民干活,根本不是这个数目,我少给你们五块钱算了。况且你们此预定时间短了半小时就完工。”
“这算不算合理?我不能离弃自己兄弟,那老八婆种族歧视,我们要算这笔账。”
李通的头胀痛欲裂,一日之内,他承受太多的压力,完全在走向盛怒至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儿子会跟那些越南难民的子弟连群结党?他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他跟自己的孩子失了联络,脱了节似?又儿子所承受的生活压力、人情迫害,他怎么会全不知倩?
这就是移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