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梅遐心中一阵恐慌。他身形如箭,向顾盼汐迎了过去。
“小姐……”夏心眼里含泪,正站在浅水里,吃力地把顾盼汐拽上岸来。
“咳……”顾盼汐狼狈地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忧心忡忡地望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孩子,“夏心,这孩子不太对劲!”
“你下水干什么?”猛然,梅遐粗暴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顾盼汐惊讶地望着面前脸色发青的梅遐,他俊逸的五官扭曲着,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看起来,很……可怕。
红颜祸水……
那一句残酷无情的话让顾盼汐心中一悸,她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不看梅遐。
“你下水干吗!我这不带人来了吗?”梅遐气呼呼地劈手夺过顾盼汐怀里的孩子,冷不丁倒提着孩子的双腿,把孩子一上一下地抖动了起来。
“你干什么?”顾盼汐心惊胆战地睁大了眼睛,这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教养了,与孩子的娘亲一起扑上前去,拽住梅遐的胳膊,想把孩子抢过来。
梅遐的双臂宛如磐石,一动不动的,顾盼汐急得哭了,“你这是怎么了?孩子他犯了什么错,你这般折腾他……”
正闹着,忽然,孩子“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水,呼哧呼哧喘过气来。孩子的娘破涕为笑,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梅遐把孩子重新抱在怀里,一只手掌抵着孩子的背心,一股浑厚的内力徐徐地输送进孩子的体内,不一会儿,孩子苍白的小脸有了些红晕,小眼睛嘀溜嘀溜地转了起来。
此刻,梅遐才把孩子交还给他娘,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梅遐回头望着顾盼汐,眼神冷峻,毫无暖意。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红颜祸水,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到底想把这个词反反复复地说几次才够?屈辱的感觉在心头蔓延着,怒气在体内奔腾着,寻找着突破口。衣衫尽湿的顾盼汐冷漠地瞪了他一眼。“小姐……”夏心哆嗦地看着顾盼汐,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家小姐露出这等气愤的表情。
梅遐寒着脸,解下了身上的外衣,要披在顾盼汐的肩头。顾盼汐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岂敢劳动公子大驾?”她冷淡地说。
“披上!”梅遐暴喝一声。
顾盼汐难以置信地望着梅遐,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失望和厌恶弥漫在心田,她把那件外衣接了过来,却掷在了地上,说道:“夏心,我们走!”背过身去,不愿再看梅遐一眼。
“是,小姐。”夏心赶紧挽着顾盼汐的胳膊,扭头就走。
“你……”梅遐心口一疼。顾盼汐娇怯怯的身子可能抵挡过风寒吗?虽说已经是七月,但江水还是很冷的,“站住,把衣服披上!”他拾起衣服,身形展动,像大鹏一般跃到了顾盼汐身边,不由分说,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顾盼汐又想把衣服抖下来,这次是夏心制止住了她:“小姐,当心着凉,这衣裳还是披上的好。”讨厌臭苍蝇是一回事,她家小姐的身子骨又是另一回事哦。
“你知不知道适才很危险!”梅遐板着脸,狠着心教训着顾盼汐,“这水流湍急,会水的人都不敢轻易游出去那么远!一个不小心,把你卷出去了,救人不成,小命儿反倒搭上了!方才,方才,我……很……”
原来他是害怕被江水卷走了,不敢下水救人。哼……一股鄙夷之情在顾盼汐心中升起,亏他还是个铮铮男儿,竟然如此的贪生怕死!她冷冷地说道:“可是,我毕竟还是把孩子救了上来,总比你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愿意亲自下去的好。”
顾盼汐冰冷的话语让他梅遐全身犹如被雷击一般,“你……红颜祸水你听过没有!”他嚷了起来。
“想不到,我顾盼汐已沦为了祸水级的女子,”顾盼汐牵扯着嘴角,挤出一个寒意十足的冷笑,“你放心,梅公子,我们就此别过,不再相见。这祸水……是不会沾染到您身上的。”她拉着夏心,扬长而去。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刹那间,梅遐张口结舌,无法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意思来。方才,远远地望见顾盼汐在江畔踯躅而行走,他宛如练功走火一般,四肢冰冷,全身麻木。他好担心……好担心……
“盼汐……”纵使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意,他还是又要冲了过去。凭空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他。身形如鬼魅一般的水濯之那张嫩得可以拧出水来的脸正正对着他,贼贼地笑着,“唉,哪有像你这般关心女子的?旱鸭子,你得改名儿叫呆头鹅了,看你这死脑筋,把人家小姐气走咯……”
“你几时来的?”梅遐瞪着水濯之。
“在顾小姐淌入江水中救人的时候。哎呀,这顾小姐的水性还真不错!”
一股强大的劲力向水濯之拂面而去,水濯之堪堪地躲了过去,劲力如刀,割得他的俏脸暗暗生疼,“你来真的,旱鸭子!”他气急败坏地大叫了起来。
“你居然任由她一个人下水救人!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我……”梅遐铁青着脸,衣袖一拂,又向水濯之扑了过去。
“好哇,小生好心在后头瞅着,给个机会你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你这旱鸭子自个儿搞砸了,赖在我身上……哼,气死我了,休怪小生无情!”水濯之脸色一变,展开凌波步法,忽左忽右地向梅遐攻了过去。
“好了,你们有完没完哪,有正事!”冷眼旁观的胡澈不耐烦地呵斥着。真是的,这两人怎么像两个笨狗熊一般?
正事?梅遐犹豫了一下,住了手。水濯之沉着脸,也不动了。
“旱鸭子,我现已查明,那伙波斯海贼藏身于增城一乡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动。”
“哼,狐狸眼,还是别算上他好了。你看着旱鸭子神魂颠倒的,交起手来肯定会中埋伏!”
“你……”梅遐瞪着水濯之,清澈深邃的瞳孔犹如死鱼一般。
“我说错了吗?算了,狐狸眼,咱们一块走就是了。”水濯之耸耸肩,吹了声口哨,自顾自向大道走去。
胡澈沉吟着。这伙波斯海贼身怀异技,并不好对付,因此一直猖獗不已。得到消息之后,他和水濯之急急忙忙地赶来叫上梅遐,就是生怕两人力量不够。可是,现在看梅遐恍恍惚惚的样子,他犹豫了。也许,水濯之说得对。
梅遐的脸色缓和了些,他对胡澈说道:“我马上就和你们一起动身。”
“你行吗?不然的话,我和书呆子两人也没问题……”胡澈迟疑地说。
“放心,这点主次我还是晓得的。”梅遐笑了笑。
水濯之鼻子里哼了一声,“接二连三地惹得人家好涵养的顾小姐生气,简直就是一个笨蛋嘛!还晓得什么主次……”
“书呆子!”梅遐大喝一声,充沛的内力震得水濯之耳膜“嗡嗡”作响。
“干吗!”水濯之双眉倒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内力浑厚些吗?想打架吗?好他奉陪!大不了把以前在他那儿连哄带骗来的新婚贺礼都还回去!
“书呆子!”梅遐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如同在下战书。
“鬼吼什么?”水濯之全身戒备着,兵来将挡嘛。
“教我泅水!”
“呃?”水濯之和胡澈都呆住了。
“他奶奶的!如果我梅遐不学会泅水,我就不叫‘旱鸭子’!”梅遐咬牙切齿地说。
“梅遐,旱鸭子又什么会泅水?”胡澈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一旁水濯之早就惊天动地的大笑了起来。
哎呀……
三人连夜动身,在夜色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到增城。
在乡间半山腰处,浓密的树木中,隐隐透出点点灯光。
“嗯,我们手脚麻利些,好让旱鸭子明儿一早赶回去,向那顾家小姐赔不是。”胡澈戴上了大头娃娃侠的面具,梅遐看不见他的脸,可是胡澈那双狭长的眼睛正促狭地向他眨巴着。
梅遐翻了翻白眼。一路上,他想起自个儿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笨口笨舌的,尽得罪人,“唉……”他叹了口气。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关心则乱”?
“书呆子,你悄悄潜上去,探察一下里头的情况。”胡澈命令道。
水濯之点了点头,足不点地一般,向半山腰纵了上去。
“喂,旱鸭子,别埋怨自己了,”擅长察言观色的胡澈又怎么会不看不透梅遐的心事呢?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不过是爱得深了,手足无措罢了。明儿跟顾小姐好好说说。千万别害臊啊,不识水性就不识水性,大胆地说出来。”
梅遐脸上一红,“这我晓得!不用你多言。”
“呵呵……你笨嘴笨舌的,干脆,我这知府大人替你做主,把那顾小姐许配给你好了。”
“你可别瞎掺和!”梅遐低声叫了起来。
远去,水濯之向他们做了个手势,可以行动了。梅遐和胡澈严肃了起来,双双向山腰飞身而去。
天蒙蒙亮,增城衙门的衙役刚打开门,就吓了一跳。一伙波斯海贼一个接一个地,被绑得像一串粽子,歪歪倒倒地坐在地上。一张红纸贴在为首之人的脑门,上面,一个大头娃娃正笑逐颜开。
此刻,三名功成身退的“大头娃娃侠”正纵马返回广州城。
水濯之嘻嘻哈哈地取笑着梅遐:“旱鸭子,告诉你好了,要让女子中意你,千万得对她轻声细语的,像你昨天那高声大喊的,莫说是顾小姐,就连我听了也心生厌恶。好好记着啊……”
“哟,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怪了解女子的。”梅遐心悦诚服地赞叹着。
“那还用说!”水濯之雪白的脸庞泛着得意的光泽。呵呵,不是这样的话,他家白菜妹妹怎会嫁给他?啊……白菜妹妹……顿时,他心中柔情似水,遐想联翩,丝毫没有察觉到梅遐眼里狡黠的神情。
“难怪你是娘娘腔……”梅遐恍然大悟地说道。
“呃……旱鸭子,找死!看我不把你扔到珠江里去!”水濯之面露凶光。
“奇怪!”胡澈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是奇怪他怎么是‘娘娘腔’吗?”梅遐笑嘻嘻地问。
“真是奇怪。你们不觉得那波斯海贼的人数也太少了些吗?”胡澈拧着眉心,对水濯之和梅遐说道,“他们被我们扣下的海盗船上,明明有不下五十人的卧具,可是,昨天夜里,我们只抓到了区区十几人,还有的人去哪儿了?”
梅遐和水濯之相视一眼,不再打闹了。是啊,余下的海贼跑到哪里去了?
三人沉默了,静静地骑着马,各想心事。没有了水濯之在身边聒噪,梅遐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顾盼汐。他好喜欢看她的笑脸,昨日,她沉着脸,一副受辱的容颜,让他的心刺痛了起来。他不是有意对她粗暴的,只是……他好担心她。如果要他伤害顾盼汐的话,梅遐宁可伤害自己。
路边,荔枝树的枝叶像伞一样撑着。鲜红欲滴的荔枝挂在枝头,煞是可人。已到了吃荔枝的时节,这可是荔枝中的珍品——增城挂绿。梅遐望着那红扑扑的荔枝,不由得想起了顾盼汐鲜嫩的樱唇。猛地,他勒住了马,矫健地跃下地来,向荔枝树走了过去。
“呵呵……总算没傻到姥姥家,还晓得摘荔枝讨好佳人。”水濯之在马上嘻嘻哈哈地说道。
荔枝打了露水,鲜嫩鲜嫩的。梅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树下,纵身上树,鲜艳的荔枝近在咫尺,他想象着顾盼汐樱唇轻启,贝齿细细咬着荔枝雪白透明的果肉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啊!旱鸭子,小心!”身后,胡澈和水濯之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心神俱醉的梅遐懵懂地回过头去,数支小箭正带着呼啸,向他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