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方巡过病房,来到护理站,一群护士兴高采烈齐声对她喊。
清洁工听到声音,跑到护理站,一个个笑容满面,也高声说:“言医生,真多谢哦。”
亦方一头雾水地环视大家。
“谢什么?”
一位护士由柜台后举起一盒披萨。
“刚刚送到。”她说。
亦方微笑。“你们弄错了,不是我买的。”
“我们知道啦,”另一个护士说,“是你男朋友。言医生,你来看,也是刚送来的。”
护理站裹面的护士休息室放满了形形色色的花,每一朵个别用有满天星图案的透明纸包着,并别着一小朵缎带花,包装简单,却减损不了花的美。
亦方拿起一朵百合,馨香扑鼻。“这些是……”
“给病房的病人,每一张病床一朵,我们想,正好要送午餐了,把花和午餐一起送给病人,你觉得好不好?”
“很好啊。”亦方放下花,走出来。
“言医生,你的男朋友好好哦,爱屋及乌,我们都好感动耶!”
亦方不晓得说什么好。
“他一定很有钱喔?”
亦方仍是不答。
回到护理站,她们邀她一起吃披萨。
“我不吃,你们吃吧。”
往办公室走去时,亦方心里忐忑不安,不晓得擎天在襄面布置了什么“惊喜”。
“你要是因此被他感动,你就是傻瓜。”方亦言出现在她旁边。亦方赶快左顾右盼。
“放心,别人看不见隐形人。”
亦方也不能看他,对着他说话,否则不被当作精神失常才怪。
她只能若无其事的目视前方,蠕动嘴唇。
“隐形人?”
“我认为比鬼这个称呼好。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亦方回头向后,再转向前。
“满意了吗?”她说。
“真幽默。”他悻悻地说。
“谢谢。”
他显然会跟着她好一会儿,亦方舍电梯,走楼梯。
“他玩这么点伎俩,你就心花怒放,你太好骗了。”
“我从来不觉得我特别聪明。”
“可是也不必特别笨吧?”
“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吃亏就是占便宜。”
“那你可能没听过“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她转头看他。“我想我正看着这句话。”
他猝然消失。
亦方叹一口气。“好,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他再度现身。
“原谅你。”
“可是你不该干涉我的私事。”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你把你、我混为一谈是不对的。即使我的前世是你,不表示你有权力操纵我。你不见的时候,有没有查到你为什么滞留在此,无法离开?”
他不吭声。
“你查到了?”亦方兴奋地停住脚步,“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帮不上忙。”他抑郁地说。
“说说看呀,也许……”
他又消失了。
亦方无奈,对空中说:“你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帮忙的。”
他没现身,用声音回答:“我必须找到我娘,和……”
“谁?你还需要找谁?”
“陆宛如。”
“谁是……”亦方一顿,“哦。天!这可怎么找?”
“明白啦?”
“但是你找到我啦,所以一定可以找到她。”她鼓励他。
“是你找到我的。”他提醒她。
“呃,对。”
“而且,她和我一样。”
一样?亦方怔了片刻。
哦!“她也是……嗯,隐形人?”
“没错。”
“要命。”
“无所谓,我横竖已经没命了。”
他忽地又冒出来。
“真的,听我的劝,不要和骆擎天在一起,更不要嫁给他,免得懊悔到下一辈子。”
“你又前世今生因果不分了。”
方亦言深深地望她半晌。
当他又消失,亦方知通这次他是走了。
擎天并未在她办公室制造出其不意的惊奇。
不过她才进去,他电话就来了。
“你时间算得这么准,是不是在这裹装了监视器?”
他低沉、柔和的笑声穿过话筒,透入她心坎。
“谢谢你很高兴听到我的声音,这表示你没有生气。”
“你好像认为我是个气包,动不动就生气。”
“那倒不是,不过,嗯……你去过护理站了吗?”
“你是指我有没有看到花和披萨?”
“我只是想分担一点点你的辛苦。病人心情愉快,有助病体早日康复,减少你的工作量。披萨嘛,算是贿赂啦。”
“你不需要解释的,擎天,我很感动,其他人很开心,皆大欢喜。”
“我不是认为你可能为我做的事不高兴,是我的方式。”
“那个啊,嗯,是有点夸张。”
“亦方。”
“嗯?”
“你在笑吗?”
“你认为呢?”
“亦方。”
“什么?”
“我比较喜欢你的单音回答。”
这今她笑出了声。
“再来一次。亦方。”
“不要。”她笑不可遏。
“我爱你。”
她的笑声嘎然止住。
“这不好笑。”
“因为我不是在说笑。”
虽然他不在眼前,但亦方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亦方。”
“嗯?”
“这样好多了。”
她叹息。“别玩了。”
“好,那么说正经事。你愿意让我母亲见你吗?”
亦方心跳停了一拍,接着剧烈跳动。
“我……不知这。她要见我?”
“对。你愿意吗?”
她静默半晌。
“亦方?我不希望你感到压力,但是……我母亲有病,她盼望见你,已经好久了。”
压力?不是压力,而是他的终于“吐实”,使他方才柔情似水说的那三个字失去了意义。
他“追求”她的甜蜜举动,都成了心机。
“你母亲得了什么病?”
“糖尿病,很多年了,她心脏也不好。”
亦方再度沉默。
“不必勉强,我还没有告诉我妈,我是先征询你的同意,以免她失……”
“什么时候?”
“亦方?”他的声音充满不确定和喜出望外。
“你要我什么时候去见她?”
“以你的时间方便为主。”
“今晚,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太好了:亦方,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知道“敬思庐”。我大概七点到,方便吗?”
话筒那边有一会儿没有声音。
然后他说:“亦方……七点很合适,我会告诉我妈,她一定非常高兴。”
“我会准时到。”
“我相信你会。亦方,谢谢你。”
“不客气。晚上见。”
放下话筒时,亦方难过的伏在桌上,轻轻慢慢深呼吸,因为她想哭。
“我很荣幸我的今生是你,言亦方。”
她抬起头来看方亦言。“为什么?”
“你心胸宽大、善良、正直,还有最重要的,孝顺。我不是。”
“哦?你是什么?”
“自私、自以为是、愚昧,最大的错误,不孝。”
“如果我真像你说的这么好,那么,恭喜你改过自新。”
“你忘了说“重新做人”。”
“对,重新做人。”亦方暂时收起受伤的心。“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一直没走。”
“哦。”亦方用手抹一下脸。“等着看我不听忠告的下场?”
“没那么惨啦,庆幸一下吧,他狐狸尾巴露得早,不然更糟。”
亦方睨他。“你没有从中作乱吧?”
“什么话?我“重新做人”了,这么快就忘了?”
“你要如何找……她叫什么?”
亦方换个话题,不想谈擎天。
“陆宛如。”
“名字很美呢,也许人更美。”
“也许。”他悻悻地说。“你知道和我一样的隐形人有多少?”
“跟地球上的人一样多?”
“不晓得,没算过。唉,大海捞针嘛。”
“为什么你必须找到她和你母亲?”
“我娘在我离奇失踪后,一病不起,到死都不能瞑目。我得找到在今世的她,同她忏悔,让她明了我没有自杀。”
这只怕未必比找陆宛如容易,亦方暗忖。
“怎么说你离奇失踪?你不是坠楼死了吗?”
“是啊,玄奇的是,我那一摔,摔到现代来了,他们始终找不到我的尸首。”
亦方惊讶不已。
“要不是我亲耳听你说,我绝不相信有这种事。”她喃喃。
“相信我,我更觉得匪夷所思。”
“陆宛如呢?你找她做什么?”
“她……在我坠楼不久,割腕自尽。”
亦方张着嘴。“哦,老天。”
“我有责任让她一缕冤魂安息,然后我才能停止飘荡、流浪。”
“别忘了她也在飘荡、流浪。”
“啧,我知道啦。如果她不飘,我找她也许不会太难。”
“方亦言,你对陆宛如没有丝毫歉意吗?”
“听自已叫自己,挺奇怪的。”
他大可否认,既然规避不答,亦方相信他是有的,或许也感到愧疚。她并不拆穿、追问。
“你可曾好奇她是怎样的女子?”
他沉默半晌。
“在知道她……嗯,自杀之后,的确想过。”他承认。
“似乎是一位贞烈女子呢。”
“追悔何益?”方亦言微微激动起来,“我因为尝到了悔不当初、后悔莫及的滋味,所以不希望“重新做人”之后,再蹈覆辙,闪此不要你嫁给骆……”
他猝然打住,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
不想此刻再提到擎天,亦方冷淡地说:“我答应去见他母亲,不等于同意嫁给他。”
当她发现他的身影渐渐变淡,不知怎地,亦方有种不舒服的怪异感觉,仿佛身体的某部分在减弱。她忘情地朝他伸手。
她的手摸到一缕冰凉的寒气,使她为之一颤。
“你怎么了?”
他苦笑。“我跳跃的时空太远,能量耗得很快,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怎么办?”亦方问。宛如听到被宣布死期,一股惊惶顿升。
“我必须尽快找到她们。”说完他就不见了。
亦方张着嘴,没有喊出声。
对前世的她,她帮不上忙;今世的她,对即将面对的可能状况,同样无能为力。
毫无疑问的,擎天的母亲会催促他们俩结婚,亦方担忧的是她是否有足够的坚持,向一位疾病缠身的老太太说不。
尤其当她深爱着这位老太太的儿子。
※※※
擎天在位于阳明山上的“敬思庐”大门外等候着亦方。
七点整,她的机车停在他面前。
“真准时。”他愉快地说。
“我是医生。”她说,仿佛如此便解释了守时对她的定义。
他穿得相当随意,深绿色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轻便的休闲鞋。
尽管来见他母亲,亦方其实很紧张、不安,但为了不要显得太慎重其事,她刻意以平常穿着──米白色衬衫及方便骑机车的合身耐脏墨绿色卡其裤──前来,不料,无巧不成书,竟和它的衣着成为恰到好处的衬配。
虽然她还坐在机车上,擎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唔,你比我还帅。”
亦方哭笑不得。
“我应该把摩托车停在哪?”她若无其事地问。
“你愿意把它交给我吗?”
他问得很奇怪,倒像在问她愿不愿把她交给他。
亦方暗笑自己的想法无稽。
她蹲下来站到一边,他扶着机车把手接过去,然后跨坐上机车。
按着,他拍拍后座。
“上来吧。”
亦方一怔。“做什么?”
“我带你环山兜风。”
她脸色一沉。“不是要见令堂吗?你骗我?”
他扬起眉梢。“我在你心目中不仅是纨裤子弟,还是个登徒子,嗯?”
“是你告诉我,你母亲要见我,现在……”
“现在我正是要带你去。我妈不住这里,她在北新庄。”
北新庄!在阳明山的另一边!
“怎么不早说?”
“你不让我去接你嘛,只好麻烦你来接我。”
她犹疑地看着他。
“难道你从北新庄走到这来?”
“亦方,有一种交通工具叫计程车。我要是开车,你的摩托车怎么办?你若不与我共乘,我一边开车,一边注意你有没有跟上,要是一个不留神,和前面来车来个亲密接触,多么危险。”
地无言以对。
“此外,我熟悉路径,天黑了,万一你骑得比我指路的嘴快,即使只快一些些,我们俩很有可能会“虽不能同日生,却同日死”。这样也是很浪漫啦,不过我觉得一起活着分享人生更美,你认为呢?”
“不管我怎么说,死活都是你占上风。”亦方咕哝。
擎天微笑。“不要斤斤计较嘛,上来吧,我们该出发了。我妈知道今晚可以见到你,兴奋得坐立不安呢,我们不要让他等太久。”
再也没有理由推拒了。
“我只有一顶安全帽。”亦方说。
“哦,我差点忘了。麻烦你好吗?”
她顺他手指处望夫,门旁没花坛砌砖上放了一顶白色安全帽。
山上夜凉如水,但因为抱着他,亦方只觉身体四周都是暖流。
“为什么不说话?”骑了一段路,擎天稍微扭头问。“紧张吗?”
“你指的是什么?”
他先笑一阵,然后说:“要见未来的婆婆,和抱着我。”
他们出发时,亦方的手扶着坐垫两侧,但他坚持她不抱他的腰就不走。
“首先,我答应来,不是见未来的婆婆,是礼貌上拜望我母亲生前的好友。”
“哦。”这一声是表示不置可否。“其次呢?”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既然如此,你可以抱着我就好,不需要抓我腹部的赘肉。”
亦方赶紧松开手,觉得脸颊像着了火。
擎天笑着,及时在她双手缩走前,腾一手把它们握在他掌中。除了要换档必须暂时移离,他就这样握着,没再放开。
从他的手握她的方式,及他的大拇指有时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亦方感受到一股深刻的柔情,她胸臆间波涛汹涌。
或许因为坐在他后面,他看不见她,或许因为闇黑的夜使人放松,她情不自禁地偎靠近他。
结果两人的安全帽碰撞在一起,她只好将头往后移,默默庆幸他见不到她的难为情。
他明朗的笑着,似乎洞悉她的心与意,他紧握一下她的手,则在告诉她,她毋需害羞。
“亦方,你还记得我妈吗?”
“嗯,还有印象。”
“她对你却不仅有印象而已。这么多年来,地想念你的程度,有时还真的让我老大不高兴呢。”
“我记得她很疼爱我,小时候,只要有翠姨在,我妈就别想碰我一下,因为她总抱着我,舍不得放开。翠姨在时,我连我妈都不要,就黏着她。”
“你知不知这那时我很恨你?”
她当然无从知晓。
“你认为我夺走了你的妈妈?”
“是呀,我非常讨厌你,所以后来妈要去你家,我就装病不去,以为如此她也不会去,谁晓得老是被识破。”
“你因此被罚吗?”
“哦,很残酷的处罚。妈告诉我:“既然你生病不能去,要妈在家陪你,我叫司机把亦方接到我们家来玩好了。”她每次都赢。”
“但后来都只有翠姨一个人去我家。”
“嗯,我很坏,我和她谈条件。她如果不强迫我去,我就不告诉我父亲她出去过。”
“什么意思?”亦方讶异地问。
“我父亲不喜欢她单独出门,特别是到你家。”
亦力更惊讶了。
“为什么?他们四个人不是好朋友吗?”
“最初是的。当我母亲从一个已婚男人的红粉知己变成他的情妇之后,她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情妇?!亦方噤了声。
“亦方,我是私生子。至少在我父亲的元配去世前,那是我的身分。”
她没有听到嘲讽、自卑,或怨怼。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亦方轻轻问。
“由我母亲来说的话,会勾起她的伤怀,以她的健康状态,我怕她承受不了。”
感动与比原来加倍深切的情意,排山倒海覆盖住亦方。她的双手反握住他。
“你放心,等一会儿,对过去的事,我一字不提。”
擎天拉起她一只手到他唇边,轻吻-下。
“妈反正还是会谈到的,只是你事先知这,她可以少说些,减少引起情绪激动的可能。”
“既然你开了头,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他们究竟为何反目成仇?”
“你父亲没说?”
“他不愿谈。”
他又吻吻它的手。
“改天我要郑重地感谢他。”
“为了他不对我说发生的事?”
“为了他保护我们母子的心意,即使他和我父亲仍未言和。”
“我要等到地老天荒才能听到这件神秘的事故吗?”亦方有些不耐烦了。
擎天又笑。“若是指我们俩将厮守至地老天荒,就多等些时日又何妨?”
她温柔地捶他一下。“说不说呀?”
“好啦。我父亲怀疑他的情妇和他最好的朋友有染。哪,告诉你了。”
亦方错愕不已。“从何说起?”
“他发现妈其实常常偷偷私自“不假外出”,而且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亦方觉得啼笑皆非。“那个地方是我家,我妈也在,翠姨并不是和我父亲私会。”
“一个人嫉妒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可是这太荒谬了!”
“我父亲不认为荒谬。他出国一个月,回来不久,发现情妇怀孕了。这期间,她唯一见过的男人,是他的好友。”
亦方愕然,但她用坚决的口吻说:“我不相信。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他深爱我母亲,绝不会如此背叛她。他教导我为人应正直、诚信、诚恳,他也始终以身作则,他……”
“亦方,亦方,”擎天摇着她的手,“别急,我还有下文呢。事实是我父亲出国前曾到我妈住的地方过夜,当晚他喝了不少酒,做过的事自己忘了。”
“忘了?他忘了他做过什么,就可以污蔑别人的清白?”亦方忿忿然。
擎天停下车,身子转向她,路灯照着他神情柔和的脸。
“他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错了,亦方,自尊使他不能放下身段向曾是他挚友的人表示歉意。”
“你母亲呢?被他伤害、羞辱的翠姨呢?”
“就我记得,他也没有说过抱歉的言语,不过他元配一去世,不理会他另外几倜孩子的极力反对,他以立刻给妈和我一个合法身分作为补偿。我想这也算他道歉的方式。”
亦方注视昏黄路灯下刚毅却柔和的脸,看不到半丝怨或恼。
“其实他后来给我们的,对我和妈来说,完全不重要。”擎天拿下安全帽挂在机车把手上,再脱去她的帽子挂在另一边。
“到了吗?”她问,跨下车,环视几间简单的平房。
“在巷子裹。我们谈完再进去,好吗?”他抬手拂她的短发。
亦方点点头。
他遂继续说:“我愿意接管父亲的事业,是在他中风以后。他前任妻子为他生了四个女儿,不论如何,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擎天,我……”
“你认为我为了使妈开心,为了安慰她,所以要你嫁给我。”
其实她是差点情不自禁说她爱他。
“你很孝顺。”结果她说。
“没有孝顺到会愿意娶我不爱的人。”他的目光坦然,“我告诉过你,亦方,最初我答应妈去你家见你和你父亲,我是打算要求解除婚约。”
“翠姨知道吗?”
“当然,我从不对她说谎。她很难过,但是她在感情上吃了太多苦,因此和感情、婚姻有关的事,她非常尊重我的决定。”
“我不知道,擎天,我总觉得……”
“我爱你,亦方。出乎我的预料,但是我爱上了你。你对我不是没有感情,对不对?”
她想回避他深情、恳切的眼睛,却做不到。
缓缓地,她低语告诉他一个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有一年,你们消失好久以后,你和翠姨忽然出现在我家。”
擎天思索着。
“翠姨和我爸说着话,她边说边哭。我妈去世时你们已经移居国外,她为了没能回来见我妈最后一面和参加丧礼而悲伤不已。你坐立不安地在客厅踱步,四处张望,不晓得找什么,后来一个人走到前院去等翠姨,每隔一会儿就敲敲表,凑近看了又看,像是怀疑它是不是坏了,一心想赶快离开。”
擎天凝视她。“那时候你在哪里?”
“躲在客厅和起居室相连的门后面。”她的目光与他的相接。“那天我刚考完高中毕业考试。”
“亦方……”
“那天也是我初恋的开始,或者,应该说暗恋。”
“哦,亦方……”擎天声音变喑哑,双手将她的脸庞捧在掌心。
“也是我灾难的开始。”亦力的声音同样低哑。“然而就在我相信我已经克服爱着一个空幻的痛苦时,你又出现了。”
“我爱你,亦方,我爱你。我不是空幻。”
他灼热的唇覆住她的,用深情、绵长的吻向她证明。
而后,擎天一手仍揽着她的腰肢,一手大拇指来回抚摸她颊侧。
“你知道吗?你提到的那天,我待不住,是因为我老觉得好像有双眼睛盯着我看,可是我又找不到,看不见有其他人,我以为是鬼呢。”
亦方敲一下他的肩。
他笑着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
“我回到家,发现外面有辆大轿车,以为是我爸生意上的朋友。我不喜欢和那类人打招呼,听他们说些礼貌、客套的赞美,就绕到后面由厨房进屋,然后听到有女人在哭,好奇地悄悄溜去看,才知道是你们。”
“对不起。”
“为了什么?”
擎天对她柔情微笑。“让我用我的余生来弥补,好不好?”
亦方靠向他胸膛。“不知道。我考虑考虑。”
他拥紧她,吻吻她头顶。
“我知道跟你的等待相比,微不足道,但,我等这一刻好像等了一辈子,真不想放开你,不过我们该进去了。”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路旁的窄巷。
“要不是妈在等我们,我希望这条巷子永无尽头,我好永永远远地牵着你,我要你生生世世在我身边。”
激情冲动地,亦方旋到他前面,拥抱住他。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犹豫和保留地主动流露出对他的情感。
擎天也激动地回拥她。
“亦方……这种感觉让我害怕。”
“我也是。”
“好像我随时有可能会失去你。”
“我也一样。”
擎天再次捧起她的脸,他目光如火。
“答应我,好吗?亦方,答应我。”
“我答应,擎天,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怕自己反悔般,亦方答得飞快。
欣喜若狂地,擎天热烈地拥抱、亲吻她。
“我们会很幸福的,亦方,我们会非常、非常幸福。”
可是,亦方不安地想,为什么那股惶惶然挥之不去呢?
她以为是方亦言在搞鬼,然而却不见他。
直到深夜时,她才找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