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查探之人正好见过柳盼,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就算她打扮成妇人模样,一眼便认了出来,顿时喜上眉梢,立刻联络就近的兄弟传递消息,等到数日过后,睿王风尘仆仆赶到嘉定,他立刻亲自前来复命。
慕容夜都不知道该说柳盼聪明还是心狠,他以为她必是要以行医为生,但她一个年轻姑娘又容貌出众,就算有一手好医术,也免不了要引人垂涎,还会引得同行排挤,更有世俗偏见,但产婆就不同了,属于下九流,不但引不起同行嫉妒,还能兼治妇人病,又是女子,比之男大夫更要方便许多。
慕容夜先带着人住进了客栈,等到暮色降临,才跟着打探消息的下属往柳盼住的地方而去,但见巷道窄小,两旁尽是贫苦百姓之家,他心疼不已,想她在顾家过得再不济,也不曾吃过这等苦头。
就算初听消息,知道她在嘉定县好生过着安静日子,怨她心狠,枉自己牵肠挂肚,四处寻找,但站在低矮的院墙前,见得矮屋窄小,油灯之下她纤弱的身影,疼惜之心占了上风,怨意也减了大半儿。
“这两侧都是些什么人家?”
下属已经打听清楚,压低声音回道:“一侧是个屠户,当初柳姑娘才到嘉定,路遇屠户娘子逛街肚子疼,还是她接的生,后来便住到了屠户家隔壁,也算结了一段善缘,有个照应。右侧是卖字画的书生娘儿俩。”黑暗之中那人面色古怪,忍了又忍才又道:“那书生……似乎对柳姑娘有些意思。”
闻言,慕容夜的脸色瞬间一沉,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块儿了。
手下突然觉得身子一阵发冷,凭着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敏锐感觉,便知睿王不高兴了,他马上又道:“不过书生的老娘并不同意。”
怎料慕容夜反倒更生气了,冷哼一声道:“瞎了狗眼的,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下属心道:若是书生的老娘跟柳姑娘都同意了这门亲事,还有王爷您什么事儿啊?却不知王爷是另外一种想法,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这书生的娘竟然还瞧不上,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主仆两人直站了半夜,眼看着院里的灯都熄了,这才回客栈歇息。
话说柳盼那一天离开扬州别馆后,不知该何去何从,走着走着来到了码头,随意找了艘船便坐了上去。
船主正好是嘉定县人,专做水上船运生意,因要回乡探亲,便顺路拉些客人,柳盼便阴错阳差跟着来到嘉定县。
一路上她有好几次想要回头去找慕容夜,可是理智总在最后关头压下冲动,也不断提醒她两人身分差异悬殊,就算相处起来幸福开心,却无法长久。
但是离扬州越远,她的思绪逐渐被慕容夜的身影所占据,她原以为对他只是有好感,甚或拿他当做救命的稻草,情感上的依赖多过感情上的喜欢,但是在某个水气缭绕的早晨,她站在船头遥望扬州方向,顿感心痛如绞,这才明白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
第十六章众里寻她千百度(2)
纵使柳盼万般心痛不舍,但她仍强逼自己振作起来,在新的环境展开新生活。
所幸左邻右舍相处都还算和谐,又有隔壁屠户家娘子大力推荐,便陆续有人来请她去接生,一来二去名声便传开了,渐渐的光景也好了起来。
表面上看,她摆脱了顾正元与慕容夜的左右,过上真正自由自在、自食其力的生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到夜晚降临,她总会想起慕容夜。
起初她一心一意要摆脱慕容夜,可是真的离了他,她又这般思念着他,这样的懊悔矛盾让她心烦意乱。
这日柳盼依照平日的作息起身,收拾房间洗漱完毕,打算出门去买菜。才出了院门,隔壁院门也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年约二十的书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向她打了声招呼,“柳娘子早。”
“张公子早。”
柳盼自搬来之后,每日出入总会碰见隔壁的书生,而且书生的娘经常便来串门子,有时候见到她接生的人家送的点心,也会蹭几块来吃,顺便说些嘉定县内的小道消息。
隔壁屠户家娘子再三告诫她,张大娘嘴碎又爱传是非,让她警醒着些,千万别把自己的事讲给她听。
柳盼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忍不住苦笑,她若是告诉张大娘她父亲是苏州富商,她又与当朝睿王做过一段时间的露水夫妻,恐怕张大娘会以为她在编故事。
不过张大娘倒是真的打听过她的事情,她随意搪塞几句便将人给打发了。
往日张秀才打完了招呼就会去做自个儿的事,但今日他多瞧了柳盼两眼,吞吞吐吐的问道:“柳娘子今日……在家的吧?”
柳盼只觉得他有些古怪,但并未多想。“今日确实没什么事,去买点菜就回来了,可是张大娘有事要找我?”
张秀才腼腆一笑,没有回答就红着脸先行一步了。
她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但又想着他可能只是没话找话,便自顾自的买菜去了。
不到中午,慕容夜收到了消息,张大娘请媒婆往隔壁提亲去了,他顿觉胸口一阵窒闷,连午饭也咽不下去了,真想直接砸了张秀才的家,再将柳盼给绑回来。
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个醒,柳盼这丫头看来是打定了主意只与他做一场露水夫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也让他看清了,就算没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好!好!好!”
睿王连吐了三个好字,但是表情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好,前来禀报的下属瞧得胆颤心惊,不自觉向裘天洛抛去一个求救眼神,盼着裘天洛能说点好话。
裘天洛暗叹一声,自柳盼离开之后,王爷瞧着阿汉不顺眼,遣他带人护送各部官员回京,而张秀才不在眼前,王爷的一腔怒气总要寻个发泄的地方,他可不想当现成的靶子,就只能委屈前来报信的兄弟了。
其实这实在怨不得张大娘,她膝下只得这一个儿子,原来家里还有两亩薄田,可十多年前丈夫生了一场大病,她变卖田产请大夫,没想到最后人去了田也没了。后来娘儿俩相依为命,张大娘为了儿子读书,平日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好不容易前年儿子考中秀才,还娶县上一户商家的女儿,没多久媳妇怀孕了,张大娘欢喜极了,满心期盼能赶快抱孙子,哪里晓得媳妇难产没了,就连孙子也没保住。
亲家知道消息后,当即找上门来,拉走了女儿的嫁妆。
张大娘年纪渐大,眼花手慢,缝补的活计做不了,两手关节肿大,浆洗的活儿眼瞧着也接不了了,原本张大娘瞧不上柳盼是个寡妇,又替人接生,但是自柳盼来了这几个月,她常往柳盼家里串门子,发现她还会看妇人病,扎针开方子也难不倒她,这可是门生财的本事。
仔细想想,柳盼没有娘家要帮衬,要是真嫁进自己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她无论赚多少,岂不都得交由她这个做婆婆的管着?不说儿子进京赶考的费用,便是往后家里吃穿,也可尽靠着她了。
虽然读书人名头清贵,但再清贵也得吃饭,况且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她的相貌才能又在那里放着,这门亲事正可做得。
张大娘掂量了一段时间,决定问问儿子的意见,毕竟她也担心儿子无法接受柳盼是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