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四哥昨儿个就叨念着,说你今日返京,下朝后必定先往咱们府里来,果然……」她上下打量他,问,「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备热水,先洗去一身尘土,再和你四哥好好喝几杯。」
「四嫂太懂我啦。」
「去吧。」
「还是青云轩?」
「要不然呢?那是王爷特别为你备下的。」
王爷待阿湛的好,不必摆在明面上,人人都感受得到。
「多谢四嫂。」
「说什么客套话。」顾嫚笑看赫连湛的背影,一年多的历练,他真是不同了。
夫君说,许是那次的毒杀让他突然长大,变得有心计,做事再一根筋,也懂得琢磨了。待在军中的这段时日里,他遭遇到的恐怕更多。
做大事的人呐,哪能不受磨砺?
转身,她对身边丫头说道:「吟翠,命人备几个菜,送到书房。」
「是,王妃。」
「记得,一定要炒一道银芽。」
「是。」银翠抿嘴偷笑。
九爷真奇怪,旁的不喜、专爱这一味儿,还说他们府里做得最好,过去九爷病着,每回王爷过府探望,都要带上一大盘去看他。
顾嫚转身朝书房走去,想起夫君知道阿湛过来,紧揪的眉头总该舒展开了。
还没走到书房呢,只见三个儿子手拉手跑来,见着她,围着她直问:「母妃,听说九叔上门了,人呢?」
诚王府里有妾室,却没侧妃,自从林侧妃死后,贵妃娘娘提过几次,都让丈夫给回绝了。
王爷说:「何必让人再往咱们府里安插眼线?」
至于几个妾室,刚进府王爷就让人灌了绝子汤,以男人的眼光来看,这种行为匪実所思,但王爷说:「兄弟阋墙的苦,我自己受着便是,何必再传给儿子。」
能得此婿,夫复何求?所以她感激更感恩,她能够回馈丈夫的便是倾尽全力襄助,助他完成想做的事。
「在梳洗呢,父王等着和九叔说话,你们乖一点,别去吵大人。」
「母妃能不能说动九叔,让他在咱们府里住几天?」说话的是老二品璋,他一心向武,在他眼里,九叔比亲爹更厉害。
府里有三个男孩,全是出自正妃,十岁的品玥、八岁的品璋、六岁的品钰,三个儿子在他们父王的照看下,习文学武,站出去就是比旁人家的小郎君能耐几分。
她原以为就这样了,有三个儿子,不再奢求其它,没想到最近又怀上,大伙儿都赞她好福气,可她深信福气不会凭空得来,得尽力去争取。
「那怎么行,你们九叔连自己家里都还没回去呢。放心,等忙过这几日,九叔肯会经常过来。」
「母妃没骗人吗?」最小的品钰奶声奶气问。
「怎么会?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去书房,问问父王。」
「好啊!」品璋带头走在前面,昂首阔步地,心里琢磨着,待会要到功夫房把九叔教的拳法再练几回,他可是九叔最得意的徒弟。
赫连湛和三个侄子玩了会儿才把他们给打发。
四嫂备的全是他最喜欢的菜,当然,有他最喜欢的炒银芽,不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但已经是最接近的了。
「累了吧?折腾大半天。」赫连叡笑问。
看着四哥,他眼里没有被禁足的不悦,只有志得意满的畅快。
赫连湛道:「是累人啊,城门口那出,唱大戏似的,人人粉墨登场,好似真有这么感激边关将领,如果是真心感激,又何必处处使绊子?」
「还嫌弃,人家肯粉墨登场已是给足你脸面啦,如果输得一败涂地,猜猜,迎接你的会是什么?」
「铡刀。」他心知肚明,世上有两种事世人最爱做,一是锦上添花,二是落井下石。
「你倒是明白。」赫连叡笑道。
赫连湛叹气,直正当上大将军才晓得,这外头看着威风,里头却非事事如意,打仗、对付敌人,只需要一排弓箭手、一把刀,但对付朝廷派去监察的宦官,阴谋阳谋诡计样样得派上场。
还不只这样,连后方粮草都有人想剥削揩油,谁体恤在前方卖命的人了?
将军、将军,什么叫做将军?就是人人都可以将他一军。
「累不累,过饭先休息一会儿,今晚你该回王府里待着。」赫连叡道。
想到赵涵芸,赫连湛连连揺头。「再累,同几个侄子玩过一阵子就不累了,四哥,再让我跃几顿饭吧。」
「这么喜欢小孩,自己有王妃,回去加把劲。」
四哥的话让他心微沉,勾勾嘴角,淡淡一笑,转移话题,「四哥,你为什么任由父皇将你禁足?多少朝臣为你不平,只要他们联合上书,父皇那边……」
话还没说完,赫连叡莞尔道:「我必须禁足!」
「什么?」赫连湛没听懂。
「老八很快就会挑事,我待在府里,才不会被脏水泼到。」
「四哥故意的?」
「嗯,这回老七、老八的计划挺缜密的,我不确定太子会不会被定罪,但我确定老七、老八得不了好,这种时候,你我都别蹚浑水。」
四哥能知道的这么详细,代表不仅宫里,就是老七、老八身边都有四哥的人?看来他在前方忙战事,四哥在后方也没歇着。「他们打算做什么?」
「我猜不出几日,从豫州送上来的万民书就会到。万民请愿,求父皇彻查贪官,去年你不在京里,豫州发大水,朝廷赈灾,发下去的全是发霉陈米,一斗十文钱的米,竟然发霉,你说办差的太子爷要不要担上关系?」
「所以父皇定会派人去查,四哥不想去?」
「老七、老八当然希望我去,他们等着我把太子斗下台,可我何必揽事呢?没猜错的话,证握早就被在他们手中,换言之,此行必有太子阻道、危险重重,但到豫州之后,有老七、老八的人暗中帮衬,查案定然轻松,不管是谁去做这件事,只要没在半路上被截杀,就是板上钉钉、跑也跑不了的功劳。」
赫连湛接话。「谁晓得半道上,除太子爷的人马之外,老七、老八不会掺一脚。钦差大臣被杀,父皇定会震怒,命人彻查。
「这一查二查,必宝会查到太子头上,到时老七、老八再请帮前往豫州,证据到手,太子还能脱得了干系?!倘若四哥当这个钦差大臣……一招计便损两方敌。高明!」
赫连叡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阿湛,长进了。」
浅浅笑出声,他早就不是那个直肠子的赫连湛。「在战场上被阴过那么多回,再不长进,哪还有命回来见四哥。」
「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难。你吃的苦,值!」
「接下来,四哥大概希望我『旧伤复发』,在府里躲上一阵?」
赫连叡一笑,「不需要太久,一个月足矣。」
「知道了。」
「阿湛,赐婚一事,父皇同你提过了吗?」
「赐婚?我没听说啊!」赫连湛急急揺头。一个赵涵芸已经让他头痛,再来一个……他有晕眩的感觉。
「是大理木王爷的嫡女木青瞳,父皇打算让她当你的侧妃。」
天!那个任性的坏丫头?他都忘记这件事了,可……木青瞳不是要嫁给父皇的吗,没想到绕了一圈竟然是要赐婚给他……赫连湛无语。
这是乱伦,这是……他直觉回答:「我反对。」
「我也不赞成,但父皇已经下定决心。」
「为什么?」
「猜猜木王爷送了多少金银过来?你以为我有办法逼太子把贪走的三成军饷吐出来?若非木王爷送上来的岁贡,想打赢这场战争……你会更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