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孩子是私生子?”他愕然。
“是,但我想他不缺父爱。”淡淡的语气,露出些许遗憾味道。
区怀谨却再次陷入沉思。一个孩子不想要父爱,那他妈妈给了他什么?很奇特的孩子。想必更有一个奇特的母亲。
不经意的,心抽动了下,似是有什么即将破尘而出。
原以为晚饭只有自己和妈妈吃,谁知在开饭前突然多出一张嘴。好在常煦阳早已习惯了,他家的饭香经常会引来一些搭伙蹭食的人,而且吃过之后会付钱。比如现在这位,吃得相当没有形象,整张脸几乎都埋在桌子上,却是付钱最多的人。
“任妈妈,怎么没和任爸爸一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心中已闪出答案。
“我踢他去出差了。”Bingo!
没察觉小鬼的讪笑,埋头苦吃的人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饭菜上,“他都一年多没亲自到外地谈生意,如果再不出去晃晃,人家会以为他这个林氏的继承人得了下肢瘫痪。”
“不要乱说!”
她的头立即被重敲了下,常梦萦手中高举的竹筷证明了行凶者为谁。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丈夫的?你也快三十的人了,董事长又当了那么多年,怎么说话倒是越来越没顾忌?”常梦萦继续举高筷子,美丽的脸上平静如水。
与工作时的冷漠公式化相比,此时的她是轻松的。相对于众多由两人撑起的家庭,她对面缺失,但并不意味着不幸福。看到好友一个个婚姻美满,又将爱分给她的儿子,这样就足够了。
被敲的人——任华企业董事长任可欣,终于抬起了头,很惊异地没将饭菜吃到脸上,不过表情却是明显的满不在乎加死不悔改,“放心了,我又不是那个女人,乌鸦倒说什么都会中。而且那个什么董事长……煦阳,我把任华给你好不好?”她谄笑着问向小鬼头。
常煦阳低头吃饭不置一词,不屑回答已经被问过多次的问题。
“省省吧,你永远不会成功。”常梦萦的声音轻扬,再度推回好友过分的大礼。
她知道自己儿子受重视,名下财产已经多到吓人,但不意味着他愿意以后接手任家产业,如果有兴趣,相信他会自己创业,况且她一直觉得儿子只经商是种浪费。
察觉对面的注视未减,她正要开口,已有一道声音道:“任妈妈,要是赵妈妈知道你说她是乌鸦,结果会怎么样?”煦阳有些挑衅地看过去。
任可欣撇撇嘴,识趣地结束这个话题。
赵静涵是她惟一的克星,每一个人都知道。
闷头吃了许久,她终于想起此行还有其他目的,“今天那个女人和我通电话,”那个女人当然是指赵静涵,“她问我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日子过得顺不顺。那家伙说话向来只说半句,还特意嘱咐有事要告诉她,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梦萦微凝眉,同样摸不着头脑,自从上大学同住一寝室开始,她一直猜不透那位奇怪好友的心思,但是她生性淡漠,被设计了也无所谓。
想了一想,她决定放弃,还是晚上直接问比较好。
“谢谢你的转达,我会注意。”她轻道。
“喂,你说……”任可欣转了转眼睛,说道,“她是不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她用力吞回余下的话,几乎被口水与好奇心双重噎死。
“咳……咳……没事!没事!吃饭!”她假笑了下,用力向嘴里扒着饭。
常梦萦不甚在意地瞥过去一眼,让她就此蒙混过关,反正那些猜测、好奇心之类都不是她所长的东西,她只对确实的事情感兴趣,那些才是能掌控的。
坐在一旁的常煦阳眨眨眼睛,似乎有些好奇了,毕竟任可欣的慌乱百年难见。
在沉闷的气氛中吃过晚餐,任可欣不认为自己还能继续噤声下去。如果不想消化不良,方法只有一个——换方向探问。这样子不算乱说话吧?
慢慢蹭进厨房,她站在洗碗的人侧面,这下要是有什么细微反应都能看清。
“呃……煦阳的生父到底是谁?”问得够直接吧!这是所有人共同的疑惑。
常梦萦的手顿了下,事隔这么多年再次被问起有些突然,而且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难道好友灵感突至吗?
“我不知道。”她答道,“当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你确定你不是失忆忘了他的名字吗?”任可欣不死心地询问。
失忆?人那么容易失忆吗?她以为在看小说啊!
停下手中的活儿,常梦萦很认真地与好友面对面,“我当初有受到外伤或生病吗?有思维错乱忘记东西的迹象吗?有说不清任何事的时候吗?”看到一连串的摇头,她得出结论,“所以我没有失忆,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她想生一个孩子,碰到合适的人选,就这样。
“切!”任可欣很不满地喷出一口气,“那个男人也太不像话了!难道你不问,他就不会说吗?他占了你便宜耶!”
“各取所需,我不认为谁占了便宜。还有……”将碗沥干,她重新放入清水,“他是想告诉我他的名字,但是我拒绝了。”
真是被打败了!任可欣摇摇欲坠,几乎直接趴倒在地面上,好在身边有个善心的小鬼支着她。咦?小鬼!她错愕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晃进来的煦阳。
这女人真是说什么话都不背着儿子,难道真想一母一子过一生吗?
有了!她脑中恍然一动,想到了办法,“梦萦,可以画像啊!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可以画像或者做拼图,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为什么要找到他?”这次提问的是煦阳。
“小鬼,你很奇怪啊!哪有小孩不想知道爸爸是谁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又不缺爸爸疼。如果你不愿意把你老公给我做爸爸,尽管拿回去,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真是欠扁的小孩!她要是扁他会不会有危险?呜——不用说,一定是有了!不算那个拿着一大摞盘子虎视眈眈的亲妈在内,其他干妈干爸就会将她打出地球外,或许她还会被自己儿子唾弃……
“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我不想等会儿听到你老公的催命电话。”常梦萦擦干手,正式逐客。
那个脑中还在编着故事的人,很听话地拿包、出门、回家。她走得恍惚匆忙,没看清常梦萦的脸色是有些变化的,略微苍白,有淡淡慌乱,却瞒不过她的儿子。
“任妈妈经商真是可惜了,她应该去当作家。”常煦阳贴着门,与母亲对视。
牵着过分聪明体贴的儿子,常梦萦是幸福的,但是偶尔仍会有愧疚,只是偶尔,因为她的孩子表现得确实像不缺父亲,“怪妈妈没有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吗?你可以要求有自己的爸爸的。”这一刻,她想听孩子的真心话。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至少比那些半路没有爸爸,或者目睹父母不和的小孩已经好过太多,我省心了不是吗?”他挑眉应道。
“可是父母都有的小孩,过得会更快乐。你就是太冷静早熟了些。”
“我比较习惯当聪明小孩,再说我有妈妈要照顾,天真幼稚不适合我。别人没过我的生活,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呢?我们不是应该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吗?”他亮晶晶的大眼闪着,说出从小以来的感受。
常梦萦心里涌上淡淡的酸楚,目光有些黯然,她的儿子太聪明独立了,这是她最成功的地方,却也是最失败的地方。有时候她甚至想要个天真小孩的。有时常煦阳能猜出她的心思,知道她挂念什么,但她却无法完全了解孩子,难道这就是身上有另一半血统的关系吗?她不了解另一个人,所以也不了解他的孩子?还是孩子就应该两人坐在一起共同交流养育?
“妈妈,我长得像他吗?”常煦阳皱着眉,问出他惟一的担心。
为什么这么问?他想要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在殷切的注视下,她想了一下道:“应该是不像的,从你身上找不到看他的感觉。不过我记不太清了。”从没特意去想过他的样子,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可能记不清了。
常煦阳大大吁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希望走在街上会有人突然说我是他儿子。那样很麻烦,也很可笑。”他滑稽地耸了下肩。
恍惚间,好像看到一张同样无奈的笑脸,谁说不像来着?记不清,但似乎笑起来都带着无奈。
“煦阳,你真的不想要爸爸吗?”她最后问着。
“嗯……”小男孩儿想了想,“如果有个人会给你幸福,我不介意多个爸爸。前提是,他必须很爱很爱你,超过我。”否则他不要把妈妈和别人分享。
天,恋母情结!她要哭了!
如果以后儿子家庭不幸福,是不是都是她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