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
区怀谨轻轻一笑,认真重复:“我不认识她。”至少他不认识常梦萦,有错吗?
“怀谌,上楼!”喝了一声,他快步走向电梯。
“大哥,等会儿!”区怀谌半天才找回意识,冲上几步,险些被关在门外,“你急什么?不打声招呼就……”
“闭嘴!”区怀谨猛地一喊,周围瞬间安静。电梯里似乎连呼吸都戛然而止。
瞥了一眼过分紧张的旁人,他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我头疼。”
区怀谌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就说嘛!大哥不会无端反常。
“你还好吧?”他关切地问。
区怀谨轻应一声,又揉了几下,没用,还是疼,“刚才那位常助理,开会的时候她会回来吧?”他放下手,用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说梦萦吗?她今天比较忙,大概没空开会。以后的几天要去问她的秘书,不过多半也没时间。”
“她比你还忙?”他有些好奇地问着,居然看到弟弟很不怕死地点头。
“因为她忙,所以我就不用忙了!”区怀谌很无奈地补充。
该死!他现在想扁人!
区怀谨终于明白弟弟所说的“忙”是忙到什么程度。
三天,除了第一天见到背影,剩下的时间她多半都不在公司,偶尔听说回来了,不是在开会,就是转眼又不见人。很好,到现在为止,他甚至没见过她的正面。
不过也不一定非要见到人才能确认,方法有很多,不是吗?
他苦笑着揉了揉额角,重新看向桌上的人事档案。
常梦萦!梦萦!原来她姓常,而不是他以为的姓“孟”!当初说不说姓似乎没什么分别,可却因为这一字之差,他迟了七年多才知道弟弟口中的常助理居然是她!
照片上的女子正值芳华,与八年前一般年轻,只是更多了一分满足。是因为孩子吧,她当年到海丰时就已生下孩子,果真如她所愿,不结婚,有一个孩子,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他是不是应该祝贺她呢?毕竟那个孩子相当优秀。
脑中不自觉想起常煦阳慧黠漂亮的小脸,他忍不住微笑,心中涌上一抹骄傲。想了想,最终拿起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帮我查一个孩子,常煦阳,八岁,男孩儿。”
“你没事查什么孩子?很闲吗?”朋友调侃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他懒得反驳,继续缓慢道:“他母亲是我公司的员工,叫常梦萦……”
“喂!你公司的!你不会怀疑母子合伙盗窃商业机密吧?”
“胡说!”猛地一喊,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激动什么呀?”那边很明显地不服气,“我是就事论事!否则你让我查小孩子干什么?有什么可查的?你倒是说清楚啊!”
“出生日期。”他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五分钟之内告诉我!”不待有所回应,便迅速切断电话。
五分钟足够做很多事,至少对那个人来说,可以查到一切登记在册的资料,至于没登记的,多花些时间同样有办法。
十五分钟后。
“区怀谨,你说你做了什么?哈哈,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真是……笑死我了!笨……”
“你有完没完?”
“喂,你这像是求人的态度吗?说些好听的,我才能替你掩盖啊!你要付我保密费,大概得付……”
足足听了半小时,终于从乱七八糟的嘲笑讽刺中挖到几个字——××年8月2日,足够了。
那边的家伙仍在滔滔不绝,竟然敢说花掉的十五分钟里有五分钟在发呆,五分钟在大笑,几秒钟去查出生日期,剩下的时间都在调查他八年前做了什么。真是过分!
“兄弟,”他轻唤一声引起那人注意,“你有没有忘记八年前的那天,是哪个混蛋把我踹下车?那个混蛋又是什么原因把我踹下车?”
“啪”的一声挂断电话,他确信已经成功堵住那张嘴。他倒是不怕散布,只是梦萦,她会愿意吗?她应该想平静养一个孩子吧。
深秋相遇,八月生子,几年的时间,再次见面孩子已经八岁。他能怕什么呢?惟一感觉到的,只有——感动。
常梦萦接连几天,每次进入公司都有人告诉她总裁召见,那位总裁很闲吗?怎么好像惟一的事情就是见她?
今天他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商讨企划案。既然是公事,她不介意被削去会议觐见,反正有总经理闲着当替补。
总裁办公室位于顶层另一端,木制的门板厚实而沉稳,一如进驻里面的人,听说区家的总裁历来由能力最强者担当,并非按年龄排序,现在这位能是长子倒也显得稀奇了。
轻叩两声,似有低低回应,她旋开门走进。
恍然间,手不自觉轻颤了下,目光尚未抬起就已定在窗前挺立的身影上,霎时,心漏跳两拍。慢慢地,视线抬高……再抬高……一寸寸,直到看到那张脸、那双眼,看到那抹无奈的笑意,便再也无法挪开。
原来,她从不曾真正遗忘。
区怀谨同样定定地看向她,在她脸上出现呆愣的那一刻,他是欣喜的,至少她并非有意躲避,而她也确实记得他。
“嗨,第一句话想说什么,‘我不认识你’?还是‘你好’?”他微笑着问。
“我……”常梦萦第一次感到词穷的窘迫,咬了咬唇,脱口道,“你的头还好吧?”
他目光闪了闪,终于出声轻叹道:“萦儿、萦儿,你一定要给我惊喜吗?你知道这句话如果在八年前,我会多么激动地冲过去抱你吗?可是现在……”他抬起手,极力隐忍下仍有的微微颤动,“我只能说:谢谢,请进,请坐。”
“对不起,我不是……”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只是高兴,毕竟你记得我,记得我们因何见面,这让我觉得不是一个被用过即扔的弃物。我得到了最好的问候,不是吗?我很感谢你真正记得我。”
天!常梦萦锁紧眉,觉得现在脑子实在混乱,她能看出他高兴,听到他说话,却弄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在看到他的一瞬脑浆都冻住了,没有意识思想,只剩下本能的发声。
“你……区……区先生,”她顿了顿,试着让自己思路清晰些,“我脑子现在有些乱,能不能……等会儿……再说?”
等会儿?他略微一笑,带着苦涩,“你从没想过再见到我对吧?我好像吓到你了。OK!先坐一下,喝杯茶,我等着你恢复伶牙俐齿。虽然我是早知道不久。”
木然地被他招呼到沙发上,呆呆地,看他在一旁忙碌。不一会儿,一杯飘着香气的绿茶送到手上,清清、苦苦、暖暖,正是她喜欢的味道。淡淡暖意只在瞬间,丝丝苦味消于口中,无边清香融入心里。这是她曾说过的话。
而他,坐在对面,同样举着一杯茶。
“我以为你只喝咖啡。”她轻道,不意外地看到他挑了下眉。
“原来是,不过后来……有人诱惑我,所以也喝了!”他不怀好意地笑,分明在示意谁“诱惑”了他。
“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你的生活做什么改变,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道歉。”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思考。
“不,不是这样的。”区怀谨摆了摆手,重新解释,“生活方式本来就不可能一成不变,如果别人能影响我,你为什么不能?我和你又不是仇人,实际上应该比较接近朋友吧。至于困扰更谈不上了,只是偶尔记起你我会觉得有些挫败。”毕竟这辈子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没几个,而这位小姐刚好轻视得很彻底,让他很受打击。
“我问个问题!”他伸出手比了下,“我想知道你是否试图想起过我,想起过,或是没有?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常梦萦愣了愣,眼神有些歉然,“我很抱歉。”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没有。”她真的没想起过他。
“哎,果然是这样!”他无奈地抱住头,挫败似的挥拳捶出几下,严重有违往日的英明总裁形象,“我猜你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根本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牵连,根本就是希望我这个人最好消失到外太空去,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养孩子,没有打扰,也不会有烦恼。”
常梦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她是这样想的,一直是,而他当年就已经明白了。现在,当然也明白。他无法接受的是因为证实自己真的被忽视。任何人都无法面对这种忽视,何况是骄傲如他,成功如他。
“我的儿子你见过,还记得吗?他和你长得不像。”她啜着茶,轻问。
手里的杯子蓦然被夺走,区怀谨跨过来坐在茶几上,认真与她对视,“你好像在暗示那孩子与我无关?我承认他和我长得不很像,但他也看不出像你,否则那天我一定能认出来。”
“你确定?”她挑眉。
这次换他默不作声。
许久,他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眼神深邃得无一丝浮动,像在等她的答案,又像仅仅要求一个承认。不是对孩子的,是对他,她确认的同时也意味着对他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足以弥补他受到的忽视。
“是。”她终于点头。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很快松懈下来,很自然地浮上淡淡笑意,像是早已准备好。
“谢谢。无论是生下有我一半骨血的孩子,还是今天坦诚地向我告知,我只想说:谢谢!谢谢你,萦儿。”
常梦萦微皱了下眉,她不喜欢这个称呼。
“还这么敏感?我以为八年来你已经习惯了。”
“你是现在惟一这么叫我的人。”她站起身,笑容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