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千宇眼角一横,察觉工人们的视线全痴痴地瞅著她,胸口骤然炸开了熊熊的愤怒。
面色阴沈的撇过俊睑,他拽起她的手腕,直直往屋内方向拖去,她像是伤心得傻了,只是咬著下唇闷声啜泣,像个人偶似的任他拖拉。
“进去!”齐千宇长眸流溢著怒气,力气粗蛮的将她往屋内一推,她没有反应的跌坐在玄关。
“齐先生……”这段时间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陈姨惊惶的靠过来。
“如果不想滚离开这里,那就少在外头丢人现眼。”齐千宇不理陈姨,怒瞪著呆坐在地上流泪不止的单薄身影。
她茫然的直视前方,彷佛没听见他的怒斥,最后干脆将自己缩成一团,把被泪水浸湿的小脸埋入双腿。
齐千宇幽黑的瞳心紧缩,猛然握紧拳心,不理会传自胸口的刺痛感,他全身僵硬的转过身,踩著仓促的脚步离开。
她的反应本就在他预期之中,之所以砍掉那些樱花树,不就是为了一尝报复的快感?
但为何,在听见她的哭求,看见她泛滥的泪水时,他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冷血的恶魔,极度可恨。
这真的就是他要的吗?他反覆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因为他的心一片黑暗,空空洞洞的,彷佛什么也感受不到。
原来恨到最后,会连自己的心都被吞蚀。
即便对一切都已麻痹,可是为什么,仍然会因为她的眼泪,她的哭泣,感到心如刀割?
第6章(1)
樱花树被砍尽的那天晚上,齐千宇直到深夜才回家,一走进客厅就看见尚未离开的陈姨。
“齐先生。”陈姨忧心忡忡的迎上来。
“陈姨,怎么还没回去?”齐千宇揉了揉深拧的眉心,边用单手脱掉西装外套。
陈姨一脸犹豫的望著他。“今天早上齐先生离开后,齐太太就一直坐在外头不肯进来,也没碰我帮她买的便当……傍晚的时候,我看她趴在门廊上睡著了,就拜托送快递的小弟帮我一起把她抱进来……”
齐千宇骤然大怒的扬起长眸,目光森冷的直直瞪住陈姨。“陈姨,你脑袋是怎么了?我不是警告过你,别随便让人进屋?”
其实见到他发火,陈姨心里反而高兴。说穿了,齐千宇在意的并不是她让人进屋,而是让陌生人碰了夏璇音。
“齐先生,对不起。那时候情况太紧急了,齐太太又发高烧,我一个人根本抱不动她……”
“发高烧?”齐千宇倏地站直高大的身躯,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色急躁不安。“怎么回事?”
“太太前几天就说过不太舒服,今天又在外头吹了一整天的风,也没吃东西,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就发高烧了……”望著那张阴沈的俊脸,陈姨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替这对小夫妻忧心。
欣慰的是,齐先生并不是对妻子完全无动于衷。忧心的是,按照齐先生狠心无情的作为,齐太太就算再努力,也很难再让两人的感情回到从前。
“现在怎么样了?”似乎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激切,齐千宇蓦然别开长眸,有些突兀的清了清喉咙。
“我请何医生来看过,因为太太不愿意打针,所以何医生帮太太开了感冒药。”
“她吃了吗?”
“还没。”陈姨摇头。
齐千宇眉心深拧。“又怎么了?”
“太太一直不肯吃东西,我怕就这样空腹吃药太伤胃了,所以……”
“不肯吃那就逼她吃。”
陈姨满脸为难和尴尬。“齐先生,你还是去看一下太太,劝她吃点东西,我帮她买了一点清粥,就放在客房书桌上。”
齐千宇才想斥责陈姨,怎么不帮她熬点排骨瘦肉粥,那是她生病时最爱吃的,却在话即将脱口之前,猛地想起,是他警告过陈姨不准再替她料理三餐。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齐千宇烦躁的别开脸。
虽然担心夏璇音的病情,但也无可奈何,陈姨只好先行离开。
大门一阖上,齐千宇立刻快步走上二楼,转入客房。房里很暗,只开了几盏郁金香造型的壁灯,昏黄的灯光照映著床上那一团微微隆起,看起来分外寂寥落寞。
胸口一窒,他加快脚步走到床边,望著侧身蜷在白色羽绒被里的人儿。
她苍白的脸蛋被厚重的被子圈得更小,一双秀眉难受的拧紧,两颊浮现不寻常的红艳,呼吸困难的微张著唇瓣。
“夏璇音。”他低哑的喊著她,双手紧贴在身侧,不敢伸出手碰触她。
她微微睁开眼,小脸转过来望著他,眼神凄清绝望,曾经璀璨如宝石的眸光,此刻看来黯淡如死去的星辰。
齐千宇心口一闷,姿态蛮横的强把她拉坐起身,然后端来了陈姨替她买的清粥,塞进她烫得吓人的手心。
“吃完这些粥再吃药。”他冷冷的说,看她没反应的垂下长睫,火气立时涌上来,不耐烦地冷讥:“真可悲,因为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所以改走苦情路线,想装可怜来打动我?演够了没?我不吃这一套。”
低掩的浓密长睫颤了颤,依稀闪动著泪光,他看见她木然而僵硬的拿起塑胶汤匙,勺了一口清粥送进嘴里。
齐千宇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大意,直挺挺的站在床边紧盯著她,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粥。
他粗鲁的接过塑料空碗,扔回书桌上,再将陈姨准备好的感胃药与温开水,一并塞到她手里。
“吃药。”他语气很冷的命令。
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把药吞了,也将一整杯的白开水饮尽,然后就这样靠在床头动也不动。
他手劲更粗鲁的抢过空杯子,重重地放在床边的茶几上,然后将她压回被窝里,把羽绒被拉到她下巴处,让她整个人被掩盖得密不透风。
她垂下眼眸,嗓音又干又哑的低语:“谢谢你。”
他浑身一震,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虽然粗鲁无礼,却全都是照顾和关怀。
齐千宇开始恼起自己,长眸凌厉的回瞪她。“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夏璇音,你已经不是天真,而是愚蠢!我们还没离婚,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我们依然是夫妻,如果你在我家病死了,还是严重到住院,你想外界会拿什么眼光看我?蓄意害死自己的老婆?恶意遗弃?”
夏璇音转开苍白的小脸,眸里刚亮起的光采,又一点一滴的黯淡退去。
看她眼底泛起泪光,他本该感到痛快,感到得意,但是心却是狠狠拧著,看著她憔悴病弱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如何?后悔了吗?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应该是说,随时都欢迎你离开。”不许自己心软,他恶意的嘲弄说道。
她摇摇头,虚软无力的低声喃语:“我不走……”
压下心中的不舍,齐千宇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怔怔望著墙上的壁灯,不知过了多久,胃里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她昏沉沈的闭上眼眸,沉入冰冷而黑暗的梦境。
“咳咳咳……”
宁静的早晨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二楼荡进一楼的饭厅,坐在餐桌前看报吃早餐的齐千宇下意识皱紧眉峰。
正在清洗碗盘的陈姨偷觑了他脸色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齐先生,太太这几天感冒太严重了,我怕她自己准备三餐不方便,我可不可以……”
“你自己看著办。”齐千宇冷冷打断陈姨的话。
陈姨暗暗高兴了下,开始著手熬煮夏璇音生病时喜欢吃的粥。熬粥费时间,她忙了一会儿,才端著餐盘准备送上二楼,一转身赫然发觉齐千宇竟还坐在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