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鄙视他了吗?
在他决定坦然接受羿央的情意之时,他就猜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是的!在爱上羿央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背叛了「隼鹰」所有弟兄们的信任。
所以,如今,他更无法开口乞求张臣与陈丰的谅解。
……叩地……棠欢蓦地双膝跪地。
他突然的举动着实让张臣与陈丰吓了一跳。
陈丰惊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伸手想将棠欢扶起来。
但棠欢却坚拒地摇了摇头。
「我只能以此来表达我对诸位的歉意!我知道,现在我再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我更没有资格要求你们与弟兄们的原谅……只是,你们轻视我没有关系,不愿意原谅我也无所谓,我只求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样的抉择?」
愁悴满怀的棠欢,凝苦他,随即,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爱情的抉择,他是不会后悔的!
尽管他明白,他与羿央不过是段不该发生的交错,但,他仍不后悔与他相遇、相恋。
如果,命运能改变,时光能倒流,他还是会选择他的!
「谢谢你们!……希望我们今生,后会有期!也希望全体的弟兄们,都能平安的离开这里!」
棠欢站起身,紧紧地握了握张臣与陈丰的手之后,毅然决然地迈开步伐走出了牢房。
在离开门仅数步之遥,棠欢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保重了!」
他再次举步前进。当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时,身后亦同时传来张臣与陈丰的叫唤。
望着坠入黑幕之中的身影,陈丰不禁转头焦问着张臣:「我们当真要放他一人在此吗?」
张臣隐于黑暗之中的脸,是痛苦地扭曲着。
「这是他最终的抉择,我们再也没有插手的余地……我们只能默默地祝福他……不是吗?」
*******************
「我还是无法答应你。」
听了棠欢的话,原本背对着他的黄天瑞蓦然回转过身躯,目光冷冽地凝着棠欢坚定的神情,他冷森森地低笑道:「我本以为让你见了你的弟兄们,多少能让你回心转意……没想到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容易了。看来,你已经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了……」
说他不在乎,那是骗人的!但棠欢还是抿了抿唇瓣,酸楚地说出违心之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说阎王要人,任谁也留不住。只不过,属下仍斗胆请求大将军饶了『隼鹰』所有队员一命……请你看在他们为大汉王朝冲锋陷阵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次吧!这次之所以会战败,所有的原因皆是出在属下的身上。而且当初对你许下承诺的人是属下,你如果要怪罪,所有的罪责全由属下一个人承担便是……」
「……哼……」大将军蔑视地轻哼了一声,讥讽地挖苦道:「你说由你一个人承担,就能由你一人承担吗?你当这里没事吗?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过是我栽培来的杀人工具而已!我会如此地放任傲慢的你对我无礼,全足看在你还有几分利用的价值,不然,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黄天瑞轻蔑的言语,着着实实地伤害了棠欢高傲的自尊。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忍气吞声地低声下气着。
「您高抬贵手,饶了他们一命吧!」
大将军走到棠欢的面前,粗鲁地捉住棠欢的头发,将他低垂的头狠狠地往后拉,他狰狞丑陋的脸上,并露出了刁恶的阴笑:「怎么?你也会有低声下气求人的一天!……你的豪气、你的骄傲全跑到哪里去了?你跟你那没骨气又不懂得待人处世的父亲一样,都是这么地惹人嫌恶!」
棠欢澄澈的眸子,突地绽放出慑人的光芒。
他不是父亲交笃的友人吗?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瞪视黄天瑞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厌恶,棠欢声地问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天瑞一把拨开棠欢纠缠的双手,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老实告诉你也不要紧,你那蠢蛋父亲就是让我弄死的。」
他说的好似谈天气般地轻松容易,可是听在棠欢的耳里,却比针刺心、刀割肉还要难忍呀!
——他没想到抚养他长大成的人,竟是自己千寻万找依然觅下到的宿世仇人!
而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竟被仇人利用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棠欢悲愤地不能言语。
「你跟你父亲一样的蠢!……哈……哈……哈……」
棠欢寒心悲恸地瞪视着扦笑的男人,抖着心痛的声音质问道:「黄天瑞,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确实,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爹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你的人,你为何要陷他于不义,害死他?」棠欢不明白,怒气狂沸的他已浑身颤抖地不能自己了。
「就是因为他最了解我,所以他也就非死不可!……本来,他是可以不必死的,但他的死脑筋就是转下过来,只知一味地墨守成规,所以才会导致今儿这个下场。若当初他肯跟我合作,将伊吾庐发现的宝矿占为已有就好了……
可,谁知你那不知变通的蠢蛋父亲,不肯与我合作也就算了,竟还妄想阻碍我发财之路……
我得到那些宝矿难道错?我在战场上东征讨数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朝廷给了我什么,那么少的金银珠宝真够我所花用?……那些宝矿本就该我所得……
可你那个爹却说什么也不准我这么做,还威胁我要告诉皇上!你说,我还能让他活着到皇上面前参我状吗?」棠欢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拚命地克制上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害死我爹、也害得我家破人亡!」
「古云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怎可让他破坏我处心积虑已久的计画?」
「告诉我,你是如何害得我们家毁人亡的?」棠欢咬牙切齿地质问道。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而且,你又是如何狡猾地逃避出这圈套的?」
黄天瑞摊了摊双手,脸上的扛态尽绽:「耶……说『狡猾』太难听了,姑且称之为『智慧』吧!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当时,正好有几个大官也极度不满你父亲的处世作风,于是,我只稍梢加油添醋地说了几句话,在不费吹灰之力之下,他们便替我处理得妥妥当当了!」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没错,这招可了得!」黄天瑞说着说着,便自鸣得意地纵声大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语带笑意地说道:「你可知那宝矿,可是稀有的蓝晶钻矿,拥有那片宝山,就等于可以买下整个天地,届时,我就富可敌国,也无须再在杀戮战场上浴血卖命了……欢儿啊,你应该比你那个死脑筋的爹亲还要聪明得多,如何,愿不愿意与我合作呢?……我相信我们两个要是能合作,一定是天下无敌的搭档,要不了多久时日,我们一定能将那片宝藏,翻值成无数倍的价值,到时,我们便能脱离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你给我闭上你的嘴!」棠欢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松开紧咬的双唇,猛然地狂声喝住黄天瑞:「你怎么说得出这些话来?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枉费我爹将你视为知己,他如此剖心挖肺地与你相交,你却为了那些狗屁宝石而害死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简直猪狗不如!」
黄天瑞任由棠欢叫骂,也不回嘴,只是一迳地阴笑着,直到棠欢骂完,他才撇了撇嘴角:「看来,你是不打算与我合作了!」他非常肯定地自言自语道。
「浑话!我哪有可能与仇深似海的仇人合作——你别痴心妄想。」
说话当中,棠欢眼角的余光四处瞄瞟着,终于,他在他右侧数尺之遥的墙上看到了多把刀剑。
他一个箭步冲到墙边,伸手拿下长剑,随即一个迅转,棠欢持着剑尖便朝黄天瑞的胸膛疾刺而去……
黄天瑞似早已料到棠欢会有此举,他不躲也不闪,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迎接着锐利的刺击。
……铿……金属直击金属的声音……剑身受强力的冲劲而呈现弯曲的形状,任凭棠欢如何使劲,依然刺不进黄天瑞的黑心肝里。
棠欢惊讶地抬眼望向黄天瑞。
那一刹那,黄天瑞的脸上露出了让人抖栗的凛笑。就在棠欢错愕之际,黄天瑞握紧的拳头出其不意地朝棠欢胸口上的伤,猛猛地狠击了一拳。
顿时,棠欢已快愈合的伤口,又进出了汩流的鲜血,血红迅速地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衣!
——伤口三度裂开了!
一时的疏忽,致使棠欢痛得毫无反击能力了。
就在棠欢眼前一片昏黑之际,又教黄天瑞有机可趁了,他收回的挚势,再次击向棠欢脆弱的右腋侧……
「……呜……」棠欢不禁闷哼出声,激痛迫使他再也持不住手中的剑了……匡当地……剑应声掉落地面…
要害连受两次攻击,棠欢再也承不住地摊倒在地了!
黄天瑞冷哼了一声:「哼!真是自不量力!」
言毕,他竟踢了踢已痛得冷汗直冒的棠欢的腹侧,嗤鄙地阴视着躺在地上、蜷曲着身体的棠欢:「只要你肯听话乖乖地跟我合作,你就不用再受到这种折磨,也能保住你兄弟们的性命……
唉!我还以为你跟那个蠢蛋比起来,会聪明许多,但到头来,你终究也是死脑筋一个。反正你也没利用价值了,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到阴司与你的家人相聚吧
不过,在你临死之前,先将『隼鹰之面』交出来。」
棠欢睁开虚弱的眼眸睨向黄天瑞,蓦然,他冷冷地笑了。
——他怎么可能会将「隼鹰之面」交给他?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隼鹰之面』并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那在哪里」
「在……」棠欢蠕动着双唇,细细地说着。
「你听到了吗?」
其实,他状似有说,事实上只不过是无意义地蠕动双唇罢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面具到底在哪里?」黄天瑞焦急地狂喊道。
「你没听到吗?好吧,我再说一次,你附耳过来。」
黄天瑞也不疑有他,当真就将自己的耳朵凑近棠欢的嘴边。
「就在……」言犹未了,棠欢已狠狠地咬住黄天瑞的耳朵不放了。
霎时,惨叫声响彻室内。
「……放开……放开我的耳朵……」黄天瑞拚命地狠掴着棠欢的面颊。
但棠欢仍旧死命地狠咬住黄天瑞的耳朵。
直到外面的兵士们闻声冲进来一探究竟时,黄天瑞已教棠欢卸下一耳了。
棠欢吐掉口中的耳朵,轻啐了一口,满嘴鲜血地冷笑道:「凭你也配得到『隼鹰之面』?你别痴心妄想了!即使我会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它在哪里。这一辈子,你都休想得到它!」
黄天瑞紧捂着没有耳朵的一侧,血红不断地自他的指缝间溢出。他气急败坏地也不经思索,便朝棠欢的腹部凶猛地踹了一脚。
「来人,将他拖出去绑在广场上的十字木架上,明天正午,火刑伺候!」
「是,属下遵命。」
无力反抗的棠欢,只能任由两名士卒捉着他的两条手臂拖行而出……
但,纵使他已无力反击,他倨傲的眼神,仍旧怨恨地咄咄逼视着黄天瑞。
「别以为处死我,你就能高枕无忧!……即使要死,我也要你一起陪葬!」
棠欢目皆尽裂的噬人目光,让黄天瑞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于千万把嚆矢之中。无端地,让他感到一阵颤惧!
可他依然佯装若无其事似地,阴阴地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明天正午时分就是你的死期,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棠欢不语,他只是冷冷地、凛凛地低笑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惊慌与害怕,只有过分镇定的色彩,与恨海腾涌的恫恨。
他临离去前的那双充满恚恨的眼眸,已深烙在黄天瑞的脑里,使他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