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新借的书低头看着。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晒在她格子蓝的校服裙上,飘逸而清纯的看似一颗青涩的梅子。
他走近她,生怕打扰了这只欲与飞翔的小蝴蝶,“玄妆。”
她抬起头开,看清他的样子“啊”了一声,书掉到了地上。
他帮她捡起来,“给你。”
“啊,谢谢。”她低下头,“你是上次的那个同学。”
他也考上这个大学了。
他笑着坐到她的旁边,“我叫周濛,叫我周濛。”
“……周濛。”她轻吟。
他的心,刹那激起涟漪,“玄妆……”
“嗯?”她侧头看他。
“我可以亲你吗?”他问。
时隔几月,她还记得当初的那个游戏,看着他的脸,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久久的,她说,“可以啊。”
唇上,似冬日雪花融化。
清淡的,一扫而过。
融化在唇间的,是最美好的承诺。
这一吻之诺,成就了后来令人羡慕的校园最佳情侣,大家却只看到了过程,想不到结局。
庄璇踏在这个熟悉的土地上,每走一步就会想起一些。
难怪大家都希望生活在过去,原来……记忆才是最美好的生活。
“怎样,对我刮目相看了吧?”华翌笑嘻嘻地道,手里还拿着小卖部买的零食,“我们去那里坐会,吃点东西吧。”
那是一棵百年的榕树,她知道在榕树的某个部位,还刻着“庄周梦蝶”四个字,那天是毕业典礼。
她把打工积攒下来的钱全数取出来,去店里买了一只手表。
不是很名贵,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已经是最昂贵的礼物。
他收到那一份礼物,双眼绽放的精光,是她心情最愉悦的时刻。
“玄妆,谢谢你。”他戴着手表说,“我会珍惜你一辈子。”
就像海芋的花香——此情永不渝。
她微微笑着,略带撒娇地说,“以后只戴我送你的手表好吗?”
“好。”他一诺千金。
她看着他英俊的容颜,无限感慨,“假若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也要记得这个约定哦。”
“傻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敲打她的额头。
未料,一语成谶。
警察局。
“为什么你要承认呢?”询问人员奇怪地问,“这个光盘经过验证是伪造的,你当初为何要承认呢?”
谁会那么傻,要自己臭名昭著?
周濛坐在他的对面,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他欠了某个女子,这辈子也没法还得清了,只得继续还下去。
“手续办好后,你就可以走了。”询问人员叹气,“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好人装坏人,坏人装好人。”
周濛低笑。
他……从来都不是好人呢。
这个大学占地面积很广,风景也处处存在。
他们走得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每到一处,她都会想起一些事情。
“我带你去一个附加图书馆,是我读书那年才修建的。”华翌拉着她去参观。
那是一幢只有二层楼的图书馆,白色的房子像一朵绽放的花,屋檐的设计更是巧妙,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海芋贴在木桩上。
这是古色古香的设计,带着一种清幽的木头芳香。
“渝香楼,这是捐赠者取的名字,听说是为了一个美好的传说也是为了最心爱的人。可惜那个女子死了,他为了纪念她建造的。”华翌娓娓道来,感慨道,“庄璇,将来如果我们结婚了,我也要给你盖个大厦,取你的名字。”
她微微一笑,笑容多了一抹苦涩。
渝香楼。
人去楼空,香气还会存在吗?此情还可以不渝吗?
她迷迷茫茫的,找不到眼睛的焦点。
“玄妆。”身后有个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
她转过身来,是一个白发的老人。
“唐教授。”她轻呼。
唐教授眼顿时雪亮,“我等了你三年,你终于来了。”
“等我?”她迷茫了。
“你跟我来。”唐教授率先走在前面。
庄璇和华翌奇怪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记得这个唐教授是因为他曾是周濛的导师,对他极好,爱屋及乌也对自己不薄。总是请他们两人去家里做客。
他很喜欢研究植物,家里也有很多不同的盆栽。养得最好的是含羞草,他说那是他老伴最爱的。
“进来吧,这里。”唐教授带他们回家,他没有住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而是独自搬了出来,住在四合院里。
她笑说,“唐教授,你家的兰花还是一样那么漂亮。”
吊在门口的那盏兰花,外面的木桶还是当时他们两人送给老师做礼物的,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留着。
“呵呵。”唐教授也很高兴,泡了两杯茶,“喝吧,冻顶乌龙。”
房子打扫的很干净,门口铺了一块地毯,写着“四喜临门”。
她慢悠悠地踱着,手里拿着茶杯,“唐教授现在还在教书吗?”
“到明年年底就不教了。”他笑眯眯的,一脸慈祥。
他看了眼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华翌,问,“你弟弟吗?”
“她男友。”华翌挺身道,“她叫庄璇不是玄妆。”
“华翌,你对这里熟悉,你去买几个菜,晚上我们和教授一起吃饭吧。”庄璇道。
华翌知道是打发他,满腹的狐疑还是听她的话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教授,为什么你知道是我?”她整容后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连周濛都没认出来,怎会知道呢。
唐教授呷了一口茶,“你的眼睛依旧纯净见底。”
那样纤瘦的背影,看风景时露出的那种表情,她眼睛的特别,“或许你们都没注意,你的右眼眼珠边上有一道细细的黑线,我是研究生物学的,自然观察力比较透彻。”
“……”这样都可以。
唐教授指着连接屋后的门说,“打开门,去看一下。”
庄璇起身,心里莫名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似有什么东西要闯入心底,她无法预警。
这是……一片庞大的花海。
橙红色的海芋绽放如若一片金麦色的海洋,她从来都不知道教授的屋后花园居然是一个恒温花室。
三分之二都是橙红色的海芋,白色的占了三分之一。连接在一起,弄出来一个很大的心型。白色围绕着橙红色,这样的培植也很花心思吧。
“三年前,周濛来找我,告诉了我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留下了一大笔钱让我培养海芋。他说今生你若是看不到也没有关系,他只求的安心。”
这是一个承诺吗?
他许给她的——“此情永不渝”。
“玄妆,我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幸福。”唐教授低叹,“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如果你愿意,放下些东西,再拿起一些,是可以的。”
庄璇沉默。
唐教授又从屋里拿出一把剪刀,“去修剪一下这片属于你的花海吧。”
她拿着剪刀,没有动。
华翌不知何时出现,帮她一起握住了手里的剪刀,“庄璇,拿起还是放下都是一瞬间。”
“华翌……”她看着华翌。
华翌刚才就没有走,一直在门口。他们之间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也知道了关于学校里那个美丽的爱情传说,原来那个渝香楼就是为了她盖的。
周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说他绝情,他又有余情。
说他无良,他又有责任。
当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他为了前途放弃了她呢。
或许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会有迷茫期吧。
只是看双方是否能够度过了。
可惜……当年他们没有。
华都大苑照常动工,已经修建好的园区大方地开发给众人游览。
大家都知道了那个事情的真相,媒体慢慢地挖掘也发现了那个光盘是假的,周濛没有做那些事情。
凭借华都房地产多年的口碑,那件事情慢慢被人传成了是业界别的竞争对手对他的陷害。此刻,周围的响声一片,大家都在挺周和反周中做抉择。
但是周濛漠不关心。
他还是在旧公寓里等待庄璇。
小诺看得于心不忍,终于告诉他某个陵园的地址。
那是她不经意间知道的,她不知道那个叫“蝶舞”的女子是谁,只知道是庄璇很爱的一个人,因为几乎每个月庄璇都会去看那个人。
周濛已经猜到陵园里的那个人是谁了。
淡然的心,因这个消息而感慨不已。
天空很蔚蓝。
陵园的四周都静悄悄的。
庄璇放下手里的海芋,橙红色的海芋像夕阳西下的余晖,映着她的脸也万分地好看起来。华翌一直陪在身边,安静地看着她擦拭墓碑。
秋天,快来了呢。
起风了。
拉了拉外套,她轻然走下台阶。
“庄璇,能给我一个机会重新认识你吗?”男子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
她抬起头,望见那双似潭水般深邃的眼。他的脸上有着沧桑的印痕,点点的胡茬在他的下颚滋生漫长。
“你好,庄小姐,我姓周。”他朝着她,微笑点头。可是衣服底下的手指却忍不住握紧,握紧,再握紧。
她扬着明媚如春风的脸,看着天上飘过的大朵大朵的云彩。
亲爱的蝶舞,妈妈可以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吗?
天上的云朵汇集在一起,像一张超级大的笑脸。
她看到他的身后,那个陵园的门口,数十架的照相机在等待。
慢慢地噙起一抹淡笑,她朝他伸出手,“你好,周先生,我是庄璇。”
故事的轮回,总是这般。她在午夜里梦醒,总会看到他的这张脸,挥之不去。
她想,这些年来,对他的恨有多深,爱,也就有多深。
那些是是非非,就当是演戏给人免费看了一场,又何妨?
华翌呆在蝶舞的墓碑前,没有上前阻止。
因为……在阴差阳错地带她环游了过去的大学之后,他想自己的这份执着远不及对面那个男子的十分之一。
余晖下的周濛,闪着隐隐的泪光。
手腕上的钟表还在“吧嗒、吧嗒”地走着。
时间的轮回,似乎一直都存在。
闪光灯打在他们的身上,拖出很长的一声叹息。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生怕一个闭眼,这又是午夜梦回里的一个幻境。
爱有多深,思念就有多深。
现在他才明白,为何当她以蝶舞的身份存在的时候,他可以一眼望见。
无论她怎么改变,她的灵魂永远都是当年的那个穿着格子蓝校服裙的女孩,笑靥如花,淡淡温婉。
“对不起……”低声呢喃,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备受那样的艰辛。
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怎能肩负那么重荷的感情压力。
她到底又是用怎样的决心穿梭在商海。
庄璇,庄璇……
庄璇,我爱你。
是真的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