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他喃喃着。
她回头看他,唇角扬起春分般沁人心脾的笑意。
他在心头叹息,长得如此美貌不知是好是坏。对于她未来的夫婿自然好的,可对于外头的男人,那是痛彻心扉的撕裂。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开口:“往后你就在院子里专心看书,宫里也就别去了。”
“这便是那日你与父亲和祖父在书房商议的结果?”她轻言吐出一句。
他勾唇一笑,模样狂傲,“对。”
玉簪知道,那次的书房议事,他定然是占了上风,“六王爷难道就比太子出色吗?”
“是。”
“太子理事已经多年,经验丰富,人脉广阔,六王爷即使富有才情,又如何能与太子相比?”
“这点你不必担心,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是了。”他手抚眉心,话语带着无奈。
见他如此,玉簪的口气也软了下来,“你若是觉得对,那就去做吧。”
他轻轻地点头,身子往旁边一斜,头便靠在了玉簪的肩膀上,轻轻说道:“太子虽顶着国习理事之名,但多年来真正支持太子的人并不多,我却与郝朔相识多年,他的才能我最是清楚,沁妃在宫中多年却未所出,我们只能支持郝朔。”
席氏一族能够鼎盛到今日,都是皇族和席氏一族的友好相处,当初沁妃进宫,就盼着她能一举得男,到时,席氏一族必然全力支持。但可惜的是,直至今日,当朝的太子却是出自一个小小宫女的肚子,能登上太子之位不敢想象。相对于一个陌生的太子,席氏一族更愿意去支持熟悉的六王爷郝朔。
在六王爷府邸,郝朔隔着袅袅的烟雾,这么述说着:“玉闾你是个有才之人,但莫要太认真了。”
玉闾不置可否,只是抬手指着王府里头的一处院子说道:“那里是我为碧儿定下的院落,一年后,这个院子里的女主人便是我妹妹。”他的话语毫无客气可言,简直可以算是强取豪夺。
郝朔顺势望去,立刻蹙了下眉头,“那是我调息的地方。”他的身子需要无时无刻地细心照料,而那些浓重的药草味是常人避之不及的。
“你仍旧可以在那里调养,只是多了一个人罢了。”
闻言,郝朔扬唇轻轻笑了起来,他们从小都在宫中生长,这件事就如同在皇上的议事殿阁中多了一个女人,代表的是什么不言而喻,玉闾怎么会不明白呢?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早早地布置下来。
他笑只是因为羡慕席玉簪有个疼她入骨的兄长,他笑只是因为可悲这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即将变得不再那么理智而为。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席玉闾他可想过?
“她会受不住浓重的药味。”他好心提醒。
“不碍事,席府的女子都忍得过。”他的妹妹他有信心。
郝朔点头,“明年,我就等着迎娶席二小姐为侧妃。”
侧妃,还真是委屈碧儿了,但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她坐上所有女人都羡慕的位子,那高高在上的位子。
迟早有一天,迟早的事情
和六王爷的婚约在席府中已是定下了,未曾公布,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玉簪坐在床沿,床榻上铺着华丽的宫装,脑中不期然浮现当日进宫时皇后的笑容,她看着她的眼神那是势在必得。
她想那样的女子,那样高高在上的位子,注定了烦扰的一生,跌宕起伏,永不停歇。
“小姐,宫里的公公来了。”如意在门口回禀。
“哪个宫的?”
“是皇后殿的,夫人正在前厅招待着。”
她起身,轻抚过衣服上的褶皱,这么着急地就来了,恐怕对于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皇后了。
“有说什么事吗?”
“似乎是送来了嫁衣的样式,让小姐看看喜欢哪套可去锦绣房制定。”
嫁衣,这么急着就开始准备嫁衣了吗
时间的流逝似乎是飞快的,她的十五岁依旧如以往的十四个年头,日日夜夜地躲在府中,她只需在豆蔻年华之际嫁入六王府,她的一生便换了个消磨的地方。
原本,她以为是这样的,原本她以为只需静静地待嫁即可,可是,当吉祥匆匆而来时,她便知道,一切的安稳只能是梦中幻想罢了。
“小姐”吉祥还未出口,在她的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玉闾紧随而至,在她身侧落座,抬眼看向吉祥道:“刚才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果真是吉祥丫头。”
吉祥垂下了头,“是奴婢。”
“是替小姐办事去了吗?怎这么匆忙?”他似是不经意地随口一说。
吉祥抖索了一下,少爷一向不多管府内的事情,再大的事在少爷的眼中也是小事一桩,可当少爷问起了必然是有意义的。
“大少爷,奴婢”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与碧儿说。”大哥抬手一挥,打断吉祥未成调子的话。
吉祥和如意领命,退出屋中。
“怎么不教训她了?”直到屋中只他们二人时,她才缓缓问出口。
大哥扬眉,冲她一笑,道:“打狗还得看主子,她是妹妹的人,理应由妹妹来管教,我若是动手了岂不逾矩了?”
她只是轻轻地笑着,低下头,为他布置茶水。再抬头递给他时,玉闾突然掩去玩笑的神色,正经地开口:“府中有我有父亲有祖父撑着,若是到了六王府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她点头,知道这是席府女子的命运,再过不久她便要踏上沁妃当日的路程——惶恐,不安,对未知的无法预测,一切只得靠自己。
“六王妃慕容氏不过是武将之后,如今在朝中的也就只有她一个参将兄长罢了,你不必担心。”
她还是点头。
“我为你在六王府找了个院子,地方宽广,你住着也可舒心些。”
她再次点头。
玉闾突然停了下来,许久后才突然说道:“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她的心突然一跳,明白现在开始说的话才是吉祥来不急说的事情,是什么事让他有所顾忌?
“是个成亲的好日子,妹妹与姚大人也算相识一场,不如也送件礼去?哥哥可代劳。”
她掩了眼帘,静默了一下后,问道:“姚夫人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玉闾笑着,答:“辛兵司天官大人的幼女,听闻也是位才女,长相也甜美,不会委屈了姚大人。”
是啊,可不会委屈了他,堂堂一个当朝一品大员的千金却下嫁于他一个三品官员,当然不会委屈,其中恐怕还少不了玉闾的从中撮合。
“妹妹可有什么要交予姚大人的?”
要给他的就只有那条绣着青莲的罗绢了,平平整整地躺在橱柜中,自及笄之后,她便未曾拿出来过了。
她摇摇头。
“没有吗?”玉闾犹有不信,“听闻妹妹前阵子收集上好绢秀,似是绣了条罗绢来,不知可否让哥哥瞧上一瞧?”
她猛然抬头看他,他只是笃定地笑着,她才想到了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厉害,这个男子常常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底的样子,其实周遭的一切他比谁都上心。
也罢,也罢,知道了又能怎样,只是可悲,一直以为她会是这府中的漏网之鱼。
“我与姚大人本就不熟络,不用送礼。”她锲而不舍地拒绝。
“怎么就不熟络了呢,我看你们就聊得挺好的,妹妹一向大方,怎就在这里便小气了呢?”
玉闾笑容亲切,实则暗藏恶作剧,她仿佛看到了下月十八那日姚可的面容该是多么尴尬。大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善之辈,早该想到的,他是在气姚可让他疼爱至极的妹妹上了心却又伤了心,他更是气自己的一时疏忽让她受了伤。
罗绢送出去了,玉闾也走了,她关紧了房门躲在屋中,点上香炉,在袅袅的烟雾中深深地吸上一口清香,闭上眼,放松了身子就这么平躺在了床榻上。
心痛吗?不痛,却是有些难过。一晃眼,她要出嫁了,而他亦要婚娶,对于姚可,她是有愧疚的,若非她身后的家族势力,他不必如此艰难,她只是难过于他们之间的情还未开始却已被捏碎。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大家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