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宁从邮驿里慢步走出来,抬起一只素白纤手遮在额前,挡住午间明晃晃的日头。
离家已有有两年多了,她照旧给母亲寄了信件,告诉她不要挂心,仍然没有透露自己的踪迹。
她在侯府过得很好,以至于能将思乡之情稍稍压抑。
她退了玉家的信物,单方面解除了婚约,就算玉家不肯善罢干休,找到家中却寻不着她,久而久之,这门亲事就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吧!
正出神,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接着帘子一掀,露出少年俊秀清逸的俊颜,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还叫了一声“樱姐姐”。
樱宁有些怔忡,云墨?他怎么会在这里?
平安从车前跳下来,笑嘻嘻地说:“今儿天气可真不错,樱姑娘自己出府来玩儿,也不带上咱们,嘿,还是让少爷我找着了吧!”
原来是专门来寻她的,樱宁不由得抿嘴一笑,朝马车上的少年招招手,“既然出来玩,就别坐车了,下来逛逛再回去吧!”
“好。”云墨依言下车。
他们并肩走在大街上,平安一下子跑在前头看路边的杂耍、一下子又落在后面吃零嘴,忙活极了。
走着、走着,樱宁轻易就能察觉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们,正将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在两人身上,甚至耳畔还有小小的议论声传来。
“呀,快瞧,好俊的少年郎唷!”
“是呢,也不知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小公子。”
“旁边的那女子是什么人呀?看,她脸上……”
那些话传在樱宁耳中,她稍一偏头,澄清的眸子看向云墨,当下就了然了。
身边的少年,今日穿着一身洁净明朗的白色锦袍,腰间收着白玉带,黑发用上好的羊脂玉冠束着,脚上一双白色银丝鞋,长身玉立,宛如皎皎雪山上青莲般,自有一股华光耀眼的夺人贵气。
反观自己,一身朴素的杏色衣裙,齐腰的秀发被一根碧玉钗子简简单单的挽起,与身旁的美少年一比,实在是暗淡无光,再加上脸上脂粉未施,还有个骇人的胎记,难怪旁人看了也觉得诧异,她这样的人,是如何能与那人人羡慕的富贵王孙为伍的?
樱宁垂下睫,暗自一嘲,脚步略缓,便与云墨拉开了距离,不愿再被当人议论的焦点,落得耳根清净。
“樱姐姐?”云墨很陕发现了她的小心思,蹙起眉,他停下脚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
“少爷?”她微愕,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樱姐姐很好看,不要管其他人说什么。”他低头看着她,漆黑如夜的瞳闪着温柔的光芒,脸上的微笑,纯净如雪后初晴的阳光。
暧暖的温度从掌心一直流入心脏,秋水如波的翦水双瞳里漾出感动,樱宁笑了,颊边小小的梨窝如蜜,甜美得使得少年心跳如狂。
清风习习,黄昏的夕阳洒下金丝一片,他们手牵着手,沿着街边走走停停,看了一出皮影戏、吃了一串冰糖葫芦、还买了一幅喜欢的字画,大街上依然人潮如流,却没人在意路人的指指点点。
走到一栋生意不错的酒楼前,招牌上拓着三个大字“瑞祥楼”,云墨便拉着樱宁进了酒楼。
一走进去,店小二就殷勤地迎上来,刚要招呼他们坐到楼下临窗的位置,楼上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咦?这不是小侯爷吗?这么巧!”
樱宁抬头,循声望向,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站在楼梯口,眼睛正望向这边。
那男子身着褚色长衫,看上去虽然相貌堂堂,可那双眼中却充满了算计。
云墨淡淡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回头对樱宁道:“那是戚家的人,戚虎的哥哥,正五品御前带刀侍卫,戚龙。”
樱宁点点头。
老侯爷寿辰那日,戚虎和戚敏茹在侯府受了气、挨了打,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而这戚龙一看就是奸猾之辈,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她见云墨并不过去,显然心中亦有同样的想法,知他年纪虽轻,却并非旁人说的那般顽劣不堪、不计后果,其实行事缜密谨慎,也懂得适时地收敛锋芒,便放下心来。
谁知那戚龙已下得楼来,十分热情地邀请云墨同往楼上雅座共饮。
“相请不如偶遇,小侯爷,我今日有一位好友正巧也在此,他素闻小侯爷大名,一直想要结识,不如就烦请小侯爷上楼,容我引见?”
云墨听了,自嘲道:“戚大人这话奇怪,我哪有什么大名?恶名倒还差不多。”
戚龙也不觉得尴尬,哈哈一笑,“小侯爷有所不知,我家妹子平时在家中总是小侯爷长、小侯爷短的,我那好友自然是心生好奇,不知是怎样的人中龙凤,能教我妹子称赞。“
第8章(2)
称赞?这话听着也太假了些,戚敏茹不在家咒骂他就行了。
云墨轻嗤一声,懒得搭理,这时,楼上又“咚咚咚”走下来一位年轻公子。
那公子显然出身富贵人家,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身着一袭玉色长衫,上面以银丝绣着华丽的图案,十分华丽。
“啊,玉兄,这位便是轩辕侯府的云小侯爷。”戚龙回头对那公子笑道:“我正邀小侯爷上楼与你、我一道畅饮,无奈小弟面子不够大,请他不动。”
那姓玉的公子闻言,一脸喜色,拱手作了个揖,自我介绍道:“云小侯爷,在下玉中石,前些日子老侯爷寿辰时,小的曾送去贺礼,一来为老侯爷祝寿、二是想拜访小侯爷,可惜未能蒙面,实在遗憾;今日有幸结识小侯爷,实属人生一大乐事。”
“玉中石”这三个字不说还罢,他一说,顿时让樱宁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朝那人看去。
那玉中石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朝她看了一眼,一见是个丫头,又看到那左脸上的胎记,便然心生鄙夷,飞快地移开目光,不肯再多瞧上一眼。
戚龙热心地接着道:“这位玉兄是中州玉家的大公子,玉家的生意如今遍布江南,小侯爷应该听过吧?”
玉家世代从商,是商场巨擘,可比起人家轩辕侯府来,那还是差一大截。
云家还没被封侯前就是一土财主,啥都没有,就是有钱!云万里一个大老粗,生意却作得如火如荼,生意垄断了整个北方,一直作到了关外,金银财富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估计就算不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只怕也相距不远了。
可惜就是子息不多,就这小侯爷一个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满府上下宠着,只怕会宠出一个败家子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人家是个败家子,云家的产业恐怕也很难败得完吧!
玉中石一面暗暗思忖,一面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锦衣华服、五官俊秀清逸,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全身上下却自有一股雍容庄重的气派。
此时他从中州专程到骊京来,目的就是想将玉家生意伸延至北方,预先到京里打通各个关卡。
除了戚太师府、还有云家,这些跺跺脚,地上都能震几下的皇亲国戚,岂能不尽力巴结?
于是玉中石先奉上黄金和美女,孝敬了戚太师,因双方各有所图,自然不谋而合。
唯有那轩辕侯府云家,苦于无人引路,虽在云老侯爷寿辰时他亲自送去一份大礼,可惜却连面都没能见着。
后听说老侯爷又去了溯州,心里正泛着嘀咕,谁料今日就碰上了云小侯爷?
眼前这云小侯爷是云万里唯一的孙子,轩辕侯府的继承人,年纪虽轻,但未雨绸缪、先打好关系,往后可不就好办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