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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春(上) 第五章 作者:大风刮过
    第二天早上,我像个娘们一样搂面镜子,愁眉深锁长吁短叹,要不要把右眼也打青了凑个对称美。符小侯是练家子,手劲不轻。我的左眼鼓的像个核桃,紫中带青。疼了我一夜,昨晚上扇自家嘴巴扇了通宵,脸也通红。

    踌躇了约莫个把钟头我还是出去了,不出去也要有人进来。横竖都要见人,见不得人的事情敢做就要敢当。反正,我悲壮地想,抱着男人啃一口在小王爷身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幸好,下人们看到我的眼都低下头不敢仰视,没人多嘴。小顺也难得安静地跟在我后头。进了小饭厅,我一眼看到苏衍之,脸顿时热了,心里全身一阵阵不自在。妈的,干都干过了,还怕个鬼!

    苏公子和华英雄的口风甚紧,其他十七位公子与汪探花看到我的脸,目瞪口呆。晨风公子脱口问:“王爷,你的眼……”我面无表情恬不知耻地说:“昨晚上起夜撞到门框了。”

    华英雄坐在小厅深处,耷拉着头。苏公子也从头到尾没看过我一眼。

    吃完早饭,公子们各自散了。我敲开苏衍之的房门,“苏公子,昨天晚上的事儿想跟你解释一下。”

    苏衍之放下手里的书,水波不兴地看着我。我咳嗽一声,脸又有点热:“昨天晚上,那个,纯粹误会,误会!”苏衍之微微笑了笑:“英雄我昨天嘱咐过,马公子放心。”

    娘的!我悲愤地望苍天,我他妈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这种事情只有越描越黑的份!解释压根是白做工!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跑来跟苏衍之解释?

    我摸摸鼻子,准备无言地离开。苏公子忽然在我身后缓缓说:“院子里已经吩咐加派了人手,公子晚上还是多找几个人在卧房外头上夜。”

    我一时没转过弯,回头瞧见苏衍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咯噔一下,蓦然想起符小侯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刃。乖乖,符卿书回家痛定思痛,今天晚上保不准来王府怎么着老子。虽然老子也亏了,总是符卿书亏的大。我的冷汗很没种地往外直冒。加派人手,今天晚上卧房外头加派人手。

    王府全府戒严,我每天拿包茶叶渣敷在左眼上。晚上在床上怎么想怎么窝心,怎么想怎么闹火。看来老子真是太久没碰过女人,欲求不满,才闹出这种糗事。等眼好了无论如何去玉梢头逛逛。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符大侠无声无息没有动静。我担心渐去愧疚顿起,毕竟对符公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赔个不是对不起良心。于是我打了份道歉信的腹稿,去找苏衍之商议。

    苏衍之不加置否:“马公子若觉得可行,衍之自当效劳。”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拿起笔三下两下行云流水,一封道歉信就这么出来了。苏衍之搁下笔:“我先念与你听,有不妥再说与我改。”我点头:“不必了,你怎么写我都满意。”念?念了我听的懂?

    道歉信送到安国府,符小侯也没回话。我再提心吊胆等了三天,等的左眼也好了。符小侯的回话没等到,倒等来皇帝的传话,又让我进宫。

    这次进宫是美差,皇帝请客吃酒。我跟仁王康王宁王是陪客,陪永安公主的三位驸马侯选。

    永安公主同康王是一个娘陆太妃生的,今年满十七岁青春,正是找老公的年纪。陆太妃和太后郑太妃贾太妃等等太妃商量研究,经过皇后参谋皇帝敲定,最后筛选出三个驸选,就是今天我跟诸位王爷做陪客御宴请的三位。

    席面摆在万寿亭里,三个驸选被太监引过来,我一眼望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小心肝由不得颤了一颤,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见完礼,我率先打个哈哈:“原来符小侯是驸选之一,恭喜恭喜!”

    符卿书脸沉了沉,但毕竟是在皇宫,我是王爷他是臣,当然不敢顶撞,眼像刀子似的扎我一眼,脸上到是恭谨有礼,敷衍我一句:“多谢王爷,臣担当不起。”

    一顿饭吃的多姿多彩。皇帝摆鸿门宴明着是吃酒实际是考究三个驸选的人品学问。因此还从翰林院拉了两个长胡子大学士做陪客。席面上一时一个谜语,一时一个对子,最后还各自题诗一首娱乐皇帝。

    我浑身上下没半颗古典细胞,听不出名堂。埋头只管喝酒吃菜,看看跳舞的宫女找个乐子。

    三个驸选还有一个是郑太师家的三公子,一位是乔阁老的玄孙。论家事相貌都远在符卿书之下。估计永安公主必然是符小侯的囊中之物。这小子还当真好命。

    散了席我偷空在御花园截住符卿书,虽然不好开口,问题总要解决:“那个,符公子,那天晚上当真是我喝多了,我……”

    符卿书板着脸:“臣前几天也喝多了一点,有些事记不清楚,望王爷谅解。”

    我点头:“正是,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不愉快的统统忘掉。我真心跟你道歉,千错万错我的错。符公子你只当被狗咬了,大家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

    符卿书冲我拱拱手:“王爷若没别的事情下臣先告辞了。”

    我也拱拱手:“那本王先祝符公子马到成功,顺利做上公主的乘龙快婿。”

    符卿书扫了我一眼,回头便走。我摸摸鼻子,算摆平了罢。

    回王府我喊小顺,吩咐他传话下去把警戒撤了。小顺拉长脸吞吞吐吐:“禀王爷,府里头的侍卫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能撤。”

    我皱起眉毛:“为什么?”

    小顺苦着脸:“王爷,府里头闹的一团糟只等您回来呢。那姓汪的在府里闹起来了。”

    我扶扶下巴:“汪探花?他闹什么?”我记得汪公子最近能吃能睡,过的十分安分合作。

    小顺皱着苦瓜脸,“姓汪的爹死了,他就失心疯了,在院子拿把剑四处乱砍,还说~还说要砍死王爷你。”

    我听了小顺的话大大震惊。汪探花他爹过世为什么要来砍我?

    我大步流星赶到后院,在走廊与苏公子接上头,苏公子说,汪公子已经安生了。汪瑞在后院杀到人仰马翻时与忠叔的老婆刘婶狭路相逢。刘婶当时手拿一把笤帚,一个夜叉探海式外加一招迎风打虎把汪探花摆平在地上,横着抬进南院。苏公子刚去探视过,大夫说到晚上能醒过来。

    我没能目睹汪探花横剑杀敌的英姿有些许失望,裴公子在傍边不咸不淡接上一句:“不如王爷抽空找个道士转转运气,最近连接着兵刃血光。”

    忠叔带了两三个人献上缴获汪探花的兵器,是仁王送我的一把剑,还有个名字叫谌青。上好的精铁铸的,至少有十斤以上,我平时把它当作哑铃锻炼臂肌,后来被华英雄扛去玩耍,丢在后园的壮志亭里。没想到汪探花秸杆一样的胳膊居然能挥舞动,果然最近的晨练还是有效果的。

    忠叔又引我去视察现场。唯一的损失是壮志亭里的砂袋,被汪探花砍了几个口子,漏了一半的黄砂。

    关于汪探花为什么要砍我,经过苏公子解释分析,我方才领悟明白。皇天在上,老子当真冤枉。

    话说太后从山东老家把汪探花全家老小抓进京城软禁在城郊一个大院里。虽说是软禁,皇家一向大方,中间又加上我暗中打点照顾,小日子透着油的滋润。

    汪瑞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两代以上都是穷酸。汪探花的老爹更是出名的节俭。平时吃惯青菜萝卜皮的肠胃被大鱼大肉轮流滋养,血糖血脂蹭蹭的上升。

    院子里的仆役守卫都经过小王爷我的赏赐交代,对待汪家分外殷勤,偷闲还陪汪太爷凑桌小麻将解闷。

    于是在今天,不幸发生了。汪太爷中午喝了两盅小酒吃了一盘米粉肉,坐下来搓麻,兼讨论历史风流人物。讲到楚霸王抹脖子的段子,正在摇头叹息,一个疏忽,打错了一张三条,怒火攻心,当场歪在地上,过去了。

    院里的仆役第一时间来王府报丧。正好汪探花与华英雄在壮志亭玩赏宝剑。汪探花乍听噩耗,先是昏迷,醒转以后,认定他爹既然是太后抓进京的,太后是罪魁,他爹死我就是祸首,所以抓起谌青找我玩命。这就是前因后果。

    我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汪探花脑子里既然有这个愚蠢的逻辑,一时半会说不通,后患无穷。无论如何要解决了他。

    一只鸟蹲在对面的屋脊上喘了口气,扇扇翅膀继续飞了。我抓起茶碗润了一口,办法有了,差个人手。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手。

    说到武功高强,我第一个想到仁王,当机立断坐了轿子赶到仁王府。人算不如天算,仁王的爱鸡也暴毙了。仁王的小妾抹着眼睛对我说,泰王爷你来的正好,去劝劝王爷吧,他从宫里回来后半口水都没喝过~~不就是只鸡么~

    仁王捏断一根筷子,“祥英将军是只鸡这句话再被本王听见你就是它!”两眼布满红丝继续在正院给祥英将军挖坟墓。

    我长叹一口气,走了。

    在仁王府挥手退了轿子,我独自在街上转了三圈。又到小酒楼喝了两杯,下定决心。跨出酒楼门我勾勾指头叫来潜伏在附近的家丁:“去府里把轿子抬过来,送我去安国府。”

    符卿书没料到我还敢上门,脸色理所当然的难看。求人矮三分,我低声下气地说:“符公子,委实有个事情要求你帮忙,望你能答应。”

    依着符卿书的目前的状况,一掌立毙了我的心都有。但是符公子是谁?堂堂安国府的小侯爷,四书五经仁义礼节浇灌大的。就算脸青的象个刚成形的柿子,撑着抽搐的嘴角也要做出个笑的样子,还要从牙缝里崩出一句:“不知道公子半夜三更到鄙府所求何事?”

    我肚里叹了一口气,可怜见的,何苦来着。板起面孔,整顿神色,端正肃穆问符卿书:“符公子,我见你也是个习武的人。你可知道,何为侠义之道?”

    符卿书说:“请教。”

    明月,群星,寂静的庭园,我调整角度,站到迎风处,负起双手。清风吹动我跟符卿书的衣角。突然天地豁然开朗,一股正气从丹田缓缓升起。

    我淡淡一笑:“侠义侠义,行侠仗义。手握宝剑心怀天下,劫富济贫拯救苍生,扶持老幼帮助弱小,方能当起大侠二字!符公子,你既然是个习武的人,就要对得起这个侠字。所以今日兄弟求的这桩事情,你一定要答应。”

    符卿书嘴角抽了抽,象是想说点什么,被我迎头截回牙关:“符公子,我看你没有做声,一定是默许了。符公子果然侠骨热肠,兄弟佩服!”

    符小侯脸色绿到发黑,欲要张口,我说:“符公子,既然你答应帮忙,在下就老着脸皮说了。这件事情关系一个探花十几条性命,我把步骤说与你听,办的时候,千万慎重!”

    月光下符小侯面色蜡黄,终于惨然一笑:“请讲。”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一把秋水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脚踹开汪探花的房门。

    床上躺的床边坐的床前站的都睁圆了眼,床上躺的是汪探花,床边坐的是华英雄,床前站的是苏衍之与流云公子。人还挺齐全。

    我说:“各位,别乱动别喊人,本王被挟持了,喊人他就砍了我!”

    华英雄跟流云公子睁大眼望着我,神色担忧,有良心。

    苏衍之站着没动,兴许认出符卿书了。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符小侯的扮相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连眼罩都不多添一个。

    汪探花从床上弹起来,双眼燃烧着仇恨。我说:“汪公子,且慢。现在我若没命,明天你家男女老少几十口,连那条狗都不会剩下。”

    汪瑞在床边立定。我向身后一比:“这位大侠名叫飞天蝙蝠,今天晚上来特意救你。本王被挟持了,无可奈何,你快点跟他走罢。”

    汪探花盯着我,不动。我惮定一笑:“本王知道你不杀我难解深仇大恨,但是凭你现在连我根汗毛都动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练成绝世武功再来找我,到时候月圆之夜紫禁之颠,大家把恩恩怨怨一起了断,如何?”

    汪探花的神色在挣扎在思考在迟疑。我补充:“你放心,飞天蝙蝠给我吃了十日消魂散,我若不放了你全家绝对活不过十天。”一样一样的做解说真奶奶的罗嗦。

    汪瑞的目光越过我,感激地投向符卿书,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坚定。

    我咳嗽一声,脖子上的寒光一抖,跟着后颈一痛,眼前一黑。靠!明明说好只拍一下做做样子的!

    ***

    第二天,汪探花的故事接替小皇姨成为京城新的传奇。“却说,飞天蝙蝠大侠从泰王府的魔爪中救出探花郎全家,又把探花郎带到了一处秘密的所在,那所在,正是退隐江湖多年的风云剑客南霸天的隐居之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折扇刷的一合,小茶楼里叫好声跌宕起伏。我往胡瞎子的篓子里扔了几个铜钱,转身出门。大街上一堆毛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披了一条围裙,扬起一根树枝指着另一个的鼻子:“我是大侠飞天蝙蝠!你这狗王爷快把探花郎交出来!”靠!

    我摸摸鼻子,唱黑脸真OOXX的吃力不讨好。老子容易么!光从太后手里把老汪家几十口子挖出来就搭进半条命去!最后磕了半瓶花粉装毒发才把老太婆糊弄过去。

    我长叹一声,转身往王府走。世间毕竟还是有人情味的。那天我被符卿书敲晕了醒过来,十九位公子居然全守在床头。老子当真感动了一把。就连符卿书,后来也扔给我一句话:“我看你这王爷,做的也没多悠闲。”多么地道!

    人是个不知足的东西,有了一就想二,一而再还想再而三。自从发放了汪探花,我在王府里闲逛,每每经过南院,都有一股豪情顿生。顿生之余,又有些意犹未尽。府里头还有十九位公子蹲着,汪探花譬如这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离胜利还早的很。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我讲完三侠五义,伸手摸摸华英雄的头:“华英雄啊,想不想做大侠?”

    华英雄正沉浸在刚才的情节中,很兴奋地点点头。我呲牙一笑:“那我送你去做大侠,好不好?”

    华英雄忽然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看的我一阵莫明的罪恶。华英雄眨眨眼,摇摇头。这孩子比我想象的精。

    我和蔼地问:“为什么?不想变成跟飞天蝙蝠一样的大侠么?”说到飞天蝙蝠,我自己汗毛都小竖了一把。当初怎么想到给符卿书起这个名字的?!符小侯冲这四个字给我搁下一句话,总有一天要割了我的舌头。唉唉,幸亏当时没说蝙蝠侠……

    华英雄不吭声。这孩子自从在房门口撞见老子见不得人的事情后态度戒备了很多,我花了很大工夫重新收买。目前虽然天天粘着我,但很少说话,阴沉了许多。TMD谁让老子做了少儿不宜的事情被看见了!

    我再摸摸华英雄的头:“时候不早,回去睡觉罢。明天别念书了,我带你出去玩玩。”做事情讲究循序渐进,慢慢软化切忌急躁。

    华英雄看起来又高兴了,恩了一声回去睡觉。小孩子还是好哄。

    第二天上午,苏衍之找我报帐,裴其宣核对,听的我哈欠连天。末了,苏公子合上帐本,总算说了句我能听懂的话:“王府这个月共计开销十一万两三千一百五十三两银子。”

    我挖挖耳朵,被这个数目打倒了。“十一万两??!!”十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兑换成钞票至少也够买十个八个小奇瑞!老子从牙缝里刮了四年的钱才买起的小奇瑞!我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花的?”

    怎么花的?苏公子与裴公子开始重新跟我派帐目:娶牌位那件事情不算,医药开销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总共是一万多两银子。

    “那,还有十万两……”

    裴公子看看我,欲言又止又止欲言,最后开口:“那十万两是王爷您的丧葬费。”

    ***

    下午,仁王派人传话请我去喝酒。同请的还有康王宁王安王。仁王已经从祥英将军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因为安王新近送他一只纯种斗鸡,半点冠子都没有的名种。套句宁王的话,仁王娶老婆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

    在仁王府喝到天黑,回到王府天将两更。我涮个小澡回房睡觉,小顺低下头:“王爷,十六公子许是找王爷有什么事情。等了一下午,这回子还在回廊上。”

    我敲敲太阳穴,华英雄?

    华英雄靠着回廊的台柱子坐着,看见我慢慢站起身。我习惯地伸手揉揉他头顶:“晚了就回房睡觉,又没非要你天天晚上听故事。”

    华英雄在灯笼影子里抬头看看我,象个受气的小媳妇。我情不自禁的摸摸鼻子,明明我花最大的功夫打造华英雄,为什么这孩子看起来还是楚楚可怜的一副小模样?我伸手拍拍他肩膀:“谁给你气受了?昂首挺胸站直,拿出男子汉的样来!”

    华英雄直直的看我,眼里头像含着两泡泪珠子。我再揉揉他的头:“回去睡觉罢。”

    华英雄忽然说:”王爷,我要去学武功!“

    我回过头:“什么?”

    华英雄抬起头挺直了脊梁直直地看着我:“王爷,我要去学武功。”

    我的脸象见了春风的花骨朵,忍不住往两边绽。不是我幻听,当真是华英雄在说要去学武功。恩恩,这句话说的底气很足,有气势,有前途!

    我走到他身边,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有志气。明天我就去联系,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师父,教你练绝顶的武功。”不知道符卿书这小子还肯不肯帮忙……

    当然不肯帮。第二天,符小侯酸着一张脸告诉我,他师父已经退隐江湖,收个汪探花给足了我面子,已是大大违背誓言。

    我坐在小神仙酒楼的雅间里恬着笑脸:“誓言这个东西看开了不过是句话,破一次例是破,破两次例也是破,左右都破了。”

    符小侯不理会我的话,牙关咬的紧紧不松口。靠,真不给面子。

    我摇头:“符小侯,我看你也算个精明伶俐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

    符卿书忽然拉下脸:“你说甚么?”

    我摸摸鼻子:“不知变通。”

    符小侯冷笑:“马公子年长阅丰,身边更不乏足智多谋的能人异士,与我这不知变通的黄口小儿商议恐耽误了大事,在下先告辞了。”

    求人办事矮人半头,我陪着笑脸扯住符卿书的袖子:“算我口没遮拦说错了话,符公子你大人大量别同兄弟计较。大家有话好说,小二,再上一壶酒添两个菜!今天我做东,算谢谢你上回帮忙,大家不醉不归。”

    两三杯酒劝进肚子,符卿书的脸色总算和缓过来。指点我一条明路:“天柱山有个玄正门的道场,祖师玄机子与家师齐名,也是一脉宗师。”

    我感激不已:“够朋友,够地道!”

    小神仙的酒菜精致,我吃的兴致。符卿书浅斟慢饮对着我风卷残云,终于很同情地道:“马公子在泰王府里都吃不饱么?”

    我一块茄子含在腮里:“吃饭的时候一堆人看着,怎么也要做个王爷的样子。XX的郁闷!”

    符卿书笑一笑,笑的很受用。

    ***

    半个月后,华英雄坐着一乘马车,拜师学艺去了。我本打算等一两个月再送他过去。没想到华英雄对这件事情异常积极,收拾了行李要走。我临行前把谌青赠给华英雄,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鼓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成材,顶天立地。

    华英雄低着头听,这孩子自从说要走就异常沉默,几天都不跟我说个长句子。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上了马车,忽然有点舍不得。毕竟跟我在一起快两个月了,虽然傻点难得听话。我走到马车前打起帘子:“没事写信过来报个平安,缺什么想要什么有人欺负你都捎话回来。”

    华英雄水汪汪的眼望着我,抿着嘴,感动了。我忽然觉得我很像华英雄的老爸,送自己儿子第一次出远门。

    我对着帘子里头微微一笑:“小心保重,出门在外最要紧平安。”越发的慈祥了。

    车夫对我一拱手,我点点头放下帘子退后两步,马鞭子一甩,车子颠颠簸簸地上路了。我叹口气,挥手同众人进去。坐在客厅里润了一嗓子茶,不由自主又叹了一口气。裴公子站在下首一双细长眼瞅着我,忽然一笑:“其宣今日才算见了,原来王爷这般体贴细致。”

    ***

    几天后,皇帝招我进宫。皇帝招我进宫,十件事有八件没事找事,还有两件不是好事。果然,皇帝见到我先是一句:“朕听说你最近整顿内宅颇有成效。”

    我说:“臣弟日日感悟皇兄教诲,时时自省图进,不敢倦怠。”

    皇帝点头,“既然如此,朕这里正有个事情交与你做。今天回去打点行装,三天后出发,替朕到江淮一带查两件案子。”

    江淮?感情是派老子出公差。我问:“可是去查贪污么?”

    皇帝摸摸胡子:“好悟性。江淮今年的岁贡下头有折子上来。朕想你上次去江淮正好也是岁贡,这回就再叫你过去,据说牵扯朝里的几个大员。你先到地方去,左右拿几个出来,便是摸不到瓜,杀鸡敬猴也净净时气。”

    我站在下面赔笑脸:“皇兄,我上回去过了,这次去恐怕不妥当,三王兄四王兄他们都在京城,找哪个也比臣弟稳便。我看四王兄行事稳重,是上上的人选。”乖乖个龙~老子连帐册都看不懂还去查贪污案,不如一石头敲死我痛快!

    皇帝摸着胡子微笑,“正是方才叫他们过来商议,仁王康王都在朕面前一致保荐你,说你最近才智渐长,可堪栋梁,是最上上的人选。”

    ……我伸袖子搽搽额头,靠,算哥们你跑的快!

    皇帝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定了。朕也不下圣旨了,这次是微服暗访,只你与符卿书同些随从。行事面面都要仔细谨慎,江淮那些官倒还有几个认得你的。”

    我摸摸鼻子:“皇兄,你方才说……我~臣弟与符卿书?”

    为什么老子公差要同符卿书一道?我问皇帝:“符小侯只是世袭安国候,说来也是武将之门。关不到岁贡罢。”

    皇帝搽额头:“可不都是母后同太妃闹的。”

    永安公主在三个驸选里挑中了符小侯。皇帝满意了,皇后满意了,偏偏公主的娘太妃不满意,嫌弃符小侯是武门出身。太妃是为女儿着想。安国侯手握兵权,万一前线吃紧,符小侯一定要上边关,打仗了公主守活寡,打死了公主守真寡,万一没死落下个刀伤残障,公主还要一辈子侍侯他。太妃设想种种可能后与太后商议,让太后出面求皇帝给符卿书个文官功名。

    “有了功绩方才好封官,”皇帝坐在龙椅上摇扇子,“可巧仁王康王提点了朕一下,你就同符卿书走一趟。回来朕提他进刑部礼部也有个因头。”

    我干笑:“皇兄,你不怕臣弟老毛病犯了么?符小侯同臣弟出行,名声方面,不大妥当罢。”悲哀啊,老子连这种理由也用上了。

    皇帝合上扇子,手支住下颚,忽然露牙一笑:“母后跟几位王弟可都夸你自新了。孰轻孰重,你还分的清罢。”

    不知怎么的,老子居然腿软了一软。“臣弟有一件事情想请示皇兄,这次出行,能带王府里的人么?”妈的,不就去个江淮查个岁贡么?老子认了!

    皇帝将扇子在手里转了两转:“你打算带谁啊?”眼角余光瞟的我一阵心虚。

    我毕恭毕敬地答:“就是臣弟府里头的苏衍之。”

    皇帝眉毛动一动:“哦,苏衍之。朕听说你新近在肃清家宅,敢情上次查岁贡弄进府这次查岁贡再弄回去。也罢,只要能担保不漏了风声出了岔子,随你带哪个去。”

    我站在下首没奈何回了一句多谢皇兄。告退下去了。

    ***

    小顺小全从我进宫的进程中提炼出经验。我回到王府刚沾到凳子,小顺就到我跟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赞赏地看那小子一眼:“去帮本王收拾收拾行李。有事情要往南走一趟。”小顺领命下去。我看看小全:“去替本王把苏公子请到书房。”想一想,又不妥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罢。”

    东院的人回说苏公子在书房,结果还是在书房见到了苏衍之。苏公子正在翻书。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苏公子,皇上让我去江淮查岁贡。我想请你同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公子如我所料回答乐意之至。我诚恳地一抱拳头:“那么一路上有劳了!”

    公差自然由皇帝拨款。估计最近国库不富裕,皇帝小气的紧。四五个大内高手瞧起来像三个月没吃过饱饭,个个一脸晦气模样。我倒也没大在意,横竖这几个人奉命暗中保护老子周详,不在明面上同行,丢不出我钦差大人的脸。等到交通工具发放下来,我火大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两匹骡子!

    皇帝说,配给你两匹骡子,是有深意的。朝中已经有风声漏下去,朕要派人到江淮密访民生岁贡,那些个地方官员一定在来往进出的地方安插了眼线。你若衣着光鲜高头骏马,可不一入城就被认得了?

    仁王来替我饯行的时候说:“瞧瞧老七,皇兄多么照顾你。知道最近黄淮一带路面上不太平。特特的让你轻车简行,惟恐你被山贼当肥羊拿了。就这两匹骡子,还是挖遍皇宫才寻出来的。皇宫里骡子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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