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受够了一波又一波整人的疼痛,被惹恼的人决定放弃睡眠起床寻找整治的方法,拖着疲累的身躯和肿胀的脑袋,杜品渲极不情愿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楼去。
在杜家,星期六的早晨象征着安谧和宁静,她和杜品瑜会睡到中午才起床;杜家父母会到阳明山上吸取大地精华直到中午才进家门;而小她们十岁的杜品依没胆在家里制造一丁点声响打扰到二位“温柔”姐姐的睡眠,会很自动地和他的狐群狗党打球打到累摊了才敢回家,所以星期六早上在杜家是绝对的安静。
而此刻在这应该是安静的早上为何餐厅里人声鼎沸?莫非是杜品侬吃了熊心豹胆,胆敢将他那一群狐群狗党在这个时候带回家?怀着满腹的怒气,杜品渲踏进餐厅想要揪出杜品侬来怒骂一番,顺便消消她头痛了一早上的怨气。
才刚踏人餐厅,杜品渲便看到一个奇特的景观——
杜品侬在,应该在睡觉的杜品瑜在,该在阳明山气喘吁吁的父母也在!就连隔壁家的郁伟都在,真是怪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然后双眼再扫向餐桌上的另一个人——为什么她新到任的总经理也在?
“小佑?”试探地叫了一声。他们长得太像,若不是他,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呼喊声,项寻佑循声转头对杜品渲绽出一抹久违了的笑容。
“你……真的是小佑?”依旧不敢相信,杜品渲在餐厅入口处站定不敢再向前,怕这又是一个认错人的笑话,或又是一场梦。曾经有多少次她在这样的梦境中笑着醒来,然后在确认只是梦后在泪痕中辗转反侧一整夜;他之于她的并不激烈,却是那样地深刻,深刻到她怕撩动后一发现是梦,醒来又是一场伤。
“杜品渲,你变白目啦?该不会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来吧?”
项寻佑朝她的方向站了起来,双手环胸微倾着头,他笑得很开怀。“小佑,你回来了!”毫不考虑,杜品渲扑向他的怀里将他抱个满怀。
“我回来了。”用力地抱紧她。项寻佑在她头顶上笑着回答。“你真的回来了?”再次确认。更加紧了拥抱的力道。
“我真的回来了。”他也再次回应,并将笑容转为爱怜。
“你真的真的回来了?”第三次确认。她太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我真的真的回来了。”爱怜转而心疼,项寻佑将她深深地埋入怀中。
不敢相信,如果这是梦,那么这便是她十二年以来做过最好的一场梦;如果这是梦,千万千万不要再让她醒来。
“喂!你们两个,够了吧?演八点档连续剧啊!通样不会太恶心吗?”杜品瑜真的看不下去了。这两个人是怎样啊?十二年不联络,一见面却又难分难舍,这么扯的剧情也只有八点档的编剧才编得出来。
突然回到现实,杜品渲急忙推开项寻佑,她在高兴什么?她应该很生气才是呀!这个人十二年不与她联络,这个人如此无视于她的存在,她应该非常非常地生气才是。
“为什么只与阿伟和品瑜联络,不与我联络?”怒目瞪向他,她现在的忿怒指数可是满分。
“……”无言以对,项寻佑只能对她笑笑,不知道该告诉她什么样的理由。
“品渲,别怪寻佑,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看他们陷入僵局,郁伟跳出来替兄弟解围。
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等于不得已的苦衷,又等于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在心中做了这样的推演和结论,杜品渲讶异又悲怜地看向项寻佑,黎羽奈的话和她的小指头在她脑中不断地回荡……
莫非她说的是真的,他因为对她开不了口,所以干脆不联络?噢!她刚因为兴奋而遗忘的疼痛现在加倍地向她袭来,她几乎站不住脚,这样的晴天霹雳,鸣……她的小佑。
“品渲?”扶住摇晃的人坐到椅子上,项寻佑担忧地望向她的眼底。没有告诉她理由打击真的这么大吗?
“不用担心啦!她一定是宿醉头痛,看她昨晚醉成那副德性,今天不头痛才怪。”杜品瑜在一旁幸灾乐祸。
“寻佑,别管她了,快来吃早餐,你一定很久没吃到台湾口味的早餐了吧?杜妈妈特地帮你准备的,快来吃,你看,有豆浆、烧饼油条、蛋饼、水煎包、萝卜糕、煎饺……”
“妈,你喂猪啊!买这么多,你当他是从非洲逃回来的吗?”伸手拿起一块煎饺放入口中,杜品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妈,你对寻佑哥比较好,平时你都两片土司就打发我,你好偏心。”杜品依操起一颗水煎包就往嘴里塞。他可是正值发育期的青春少年家耶!老妈竟然罔顾他的营养需求。
“人家是客人,客人都还没动手,你们就抢着吃,真是没规矩!寻佑,来,快来吃。阿伟,你也是。”
“老爸,什么客人,他是寻佑耶,都是自己人,那么客气做什么。”又捏起一块萝卜糕,杜品瑜闪过杜爸爸伸过来阻止她的手,顺利地将食物再度放入口中。
就这样,你一来我一往,杜家的人完全没有理会那个摊在椅子上奄奄一息仅存半条命的杜品渲。
这算什么家人啊!杜品渲在心里哀号,看来她只好采取自立救济的方法了。“妈,我头好痛。”一脸的哀凄,顺便眼角硬挤出了一滴泪,打算以苦肉计唤回她母亲的母爱。
“谁教你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你活该!来,寻佑,真的不要和杜妈妈客气哦!”周素云不让她女儿的烂演技给骗了,夹起一块蛋饼就往项寻佑的碗里送。
“就是啊!人家寻佑的欢迎酒会,你跟人家醉个什么劲啊?”杜品瑜本来以为是她看到项寻佑回来太高兴多喝了两杯,结果以早上的情形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啊!这就是她的家人,这种家人……她好可怜喔!
“杜妈妈,品渲好像真的很难过。”其实他知道杜妈妈只是要给她一点教训,要她记住喝醉酒的痛苦,下次别再喝多了,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的样子,只好开口替她求情。
杜品渲一边拼命地点头附和着,一边则感激地望向项寻佑。还是她的小佑对她最好了!
“晶依,去把厨房里我早上煮好的醒酒汤端来给你姐姐。”都听项寻佑在求情了,她也只好软下心,免得别人真以为她没有母爱。
“为什么是我?”夹住蛋饼的手停在空中,抗议的话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吃饭皇帝大啊!
“不然谁去?”抢过他手上的蛋饼塞入口中,杜品瑜白了他一眼。这白目的家伙还敢问。
环顾四周一圈,杜品侬只好认命地站起来,谁教他最小。
“寻佑,你爸妈何时回来?”杜建煌含笑问着。许久不见老友,听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着实让他高兴。
“得再过一阵子,要不是公司急着要我回来上任,我本来也打算和他们一起回来的。”
“喔,是这样啊!”那个“样”的音挑高了半音,郁伟意有所指地瞄了项寻佑一眼,然后嘴角漾出了好看的笑容。
“对呀……咳!这几年来我们家的房子麻烦杜伯伯帮忙了。”在桌下踢了郁伟一脚,赶快将话题转开。
“不麻烦,不麻烦,只不过帮你们租出去而已。不过也真巧,上一任的房客要搬走,你们刚好要搬回来,时间还算得真刚好呢!”项家在离开台湾时托他代为管理在他家隔壁的房子,这十二年间共有三任房客,房客都很好相处,他一点也不感到麻烦。
“这次回来还会再回美国吗?你们要走时说要在美国定居没有打算回来,那时杜妈妈听了好难过呢!”
“这次我打算……”“你的醒酒汤。”
听到最关键处,却被杜品侬硕大的身体挡住了视线,也顺道地让他那句“你的醒酒汤”给遮去了项寻佑的回答;杜品渲怒目瞪住杜品侬,很想狠狠地把他踹开。
“干嘛瞪我?你不是说头痛,快喝啊!”一脸的无辜。真不知他又怎么了?已经好心帮她端汤了,还瞪他。
狠狠地拿过杜品侬手上的杯子,双眼依旧瞪着他地喝了一大口,在味蕾发挥功能时,她差点吐了出来。
“杜品侬!你好大的胆子,敢端这什么鬼东西给我喝!”杜品渲站了起来狠踹了他一脚。刚就想这么做了,现在终于有机会。
“你踢我做什么?这是妈煮的醒酒汤啊!当你弟弟真的很倒霉耶!”杜品侬蹲到一旁去安慰着他无辜的脚。心想他上辈子大概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否则他这辈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难?
杜品侬的话惹来了项寻佑深有同感的轻笑,以“杜品渲的弟弟”来说,他可是前辈呢!
“妈,这什么东西?好难喝喔!”杜品渲哀怨地看向母亲。如果因为她喝醉酒而不想理她就算了,干嘛拿这种东西毒她。
“就是难喝才有用,把它全喝完。”她一大早起来辛苦熬的,岂容她一句难喝就可以不喝。
看到母亲认真的脸色,杜品渲只得乖乖地捏住鼻子一口气灌下,刚吞下那呛人的味道还未来得及荼毒她的味觉时,一杯冰凉香甜的豆浆便来到了她的唇边。顺着拿着豆浆的手望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项寻佑俊美宠溺的笑容。
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接下豆浆故意低下头去大口喝了起来。直到此刻她的心才踏实地相信小佑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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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寻佑回来让杜品渲的心情大好!
其实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情会这么好,好到能对她今早一进公司便不断用奇怪眼神看她的众同事们愉悦地说早安。
通常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她能以不理他的政策对应,便表示她那天的心情好到可以涵盖她的修养;如果她的心情没有特别好,那么回瞪一眼是免不了,因为他造成她心情变差;再如果她那一天心情刚好又不好,那么被抓过来明褒暗贬,狠狠地训一顿顺便出出气发泄一下的情形也是经常上演。
而像今天这样,不管别人如何地在她身后窃窃私语;不管别人再如何地用眼神关爱她,她也是笑着跟他打招呼的情况则是头一回。
将手上处理完的文件归档,杜品渲扬着笑意地转身拨弄办公桌后的小盆栽。这是妹妹的爱心,她老是嫌她的办公室没有一点绿意,所以弄来之二盆小草,说是什么避邪树、幸运竹的,她也搞不清楚,在她眼中看来都是一堆草。妹妹会负责照顾,她从来也不曾理过它,今天却不知怎么地觉得这三堆草很可爱。
身后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才一转身便看到元彦倚在门边看着她,俊逸的脸上盈着笑容,一贯地潇洒自若。
“心情很好嘛!”没有等杜品渲邀请,他径自将她办公室的门关上,走到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定。
“干嘛!”坐回椅子上面对他,看他一脸诡谲的笑容,肯定没什么好事。
“听说你酒会那天喝醉了?”虽是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
杜品渲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语气显然话还没说完。
“还是我们新任总经理送你回去的。”这一次他直接陈述,不再询问。
“你怎幺知道?”酒会结束后就是接连两天的周末假期,假期结束到现在也才半天的光景,怎幺这件事就传到他耳里了!他一向不是八卦的人啊!
“公司同事们的关爱眼神,你不会都没有感觉到吧?这件事早就传遍公司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打扫的阿桑也聊得兴高采烈,这件事已是达威的头条大新闻了。”不可思议她今天早上会钝到这种程度。虽然她向来不太理会这类事,但是像这样不知不觉,而且还是她自己本身的事情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达威行销改成达威八卦公司好了,那么八卦。”难得她今天的好心情,这下闷了起来了。
“小姐,你怪不得别人啊!是你自己新闻闹太大了。”清朗的俊颜苦笑了一下。这么大的事件,很难让人不议论吧?
“什么新闻?不过是一时口渴酒喝多了一点而已。”多喝点酒都能上头条哦?那阿耀一次可以吃八个便当不就可以上美国CNN了。
“醉得不省人事叫做一时口渴酒喝多了一点而已吗?”喝醉就喝醉,还强辩那么多。
“好嘛!我是喝醉了,喝醉了又怎样?喝醉酒犯法啊?”她只知道酒后开车是犯法的,可没听过喝醉也不行。
“喝醉酒不犯法,可是别人的欢迎酒会你喝得烂醉,就怪不得别人要议论了。”传言的第一个版本是总经理是她的旧情人,因为她太凶悍离开她,所以她一见到他忍不住借酒浇愁。
“我又不是故意喝醉的,我真的是一时口渴喝多了一点嘛!”要怪只能怪那块泡芙,没事干嘛卡在她的喉咙中,害她得一连灌三杯才吞下。
“那总经理送你回家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一段的版本可就更多了。“这……”她要说实话吗?
“还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这一段被描述得可缠绵悱侧了,也因为这部份的缠绵悱恻让他决定找她谈谈。
“嗄?”有吗?她的眉头打起了两个结。她有这样吗?
“想听听大家总结出来的故事吗?有五个版本哦!”从她的表情看来,缠绵悱恻的真实性显然不高。元彦轻扬起一抹笑将身体靠向椅背,转而调侃起她来。
“不用了。”对他甩甩手,还能有什么说法?肯定没有好话!五个版本?对她还真客气呢!
“他和你的好心情有关?”这是显而易见的,光是拿到依凡莎的企划案不可能让她的心情好成这样。
“现在心情已经不好了。”她避开问题,想模糊焦点。
“嗯?”他要的可不是她现在心情好不好的答案。
“嗯什么?”她现在真的心情不好了嘛!
元彦以沉默来表达他想知道真相的坚决。
什么跟什么嘛!他每次都这样,好像只要他想知道的,她就一定得告诉他似的。要搞清楚,她才是主管耶!
“他是我以前小时候的邻居。”为什么她每次都拗不过他?那她就来个避重就轻总可以吧?
“青梅竹马?”显然是不行,她避重就轻的伎俩他可是清楚得很。
“中文你听不懂吗?那neighbor明白了吧?”她都说了是邻居嘛!
“很要好的青梅竹马。”辩得这么急,看来他们的关系匪浅。
她用她圆大的双眼用力地瞪他,她什幺时候说了青梅竹马四个字?他干嘛非要把他们归类为青梅竹马?
“瞪我也没用,会给你惹上麻烦的是他,不是我。”生气,表示他说中了;没有心虚,表示他们还没有成为情人的关系,这比他担心的状况好些。
“惹什么麻烦?”闷气瞬间瓦解,她有些紧张起来,元彦不会没事找她抬杠。
“他是总经理,你是他的下属,你们的关系那么亲密,你想会有什么麻烦?”达威八卦公司的八卦功力可不能小看,尤其公司业务竞争那么激烈,到时候会有什么伤人的流言传出也不是想不到。
“我和他又没有很亲密。”他们不能算是很亲密吧?虽然十二年没见似乎没有拉开他们多少距离,但她总觉得他不一样了,他们之间……也不一样了。
“那得看别人怎么认为。”她话语间那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落寞,让他的心沉了下来,也许情况也不是他想像的乐观。
元彦的话刚说完,杜品渲便急急地站了起来!沉溺在小佑回来的喜悦中让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事,如果她以后还想在达威自由快乐的工作,那么和小佑保持距离显然是必要的。
“你要去哪里?”元彦将走到门边的杜品渲叫住。行动力强是她的优点,但是太冲动就变成她很大的缺点。
“找总经理啊!”还问!不然她还要去哪?当然是去警告他要与她保持距离呀!
“我不清楚你和他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但是再怎么说他都是公司的总经理。”人际关系的处理向来是她最弱的一环。她应该不是去用警告的吧?
“哈!放心啦!小佑不会对我怎样的。”元彦会不会担心太多?她当然是对他有把握才敢行动啊!
“小佑?”刚毅的剑眉轻扬起。看来情况不只是不乐观而已。
“啊?呃,这是小时候的称呼。”知道自己说露了嘴,是不该在公司里如此称呼他。
“如果你一直对他抱持着这样的心态,你恐怕很难在你们的对应间隐瞒住你们的关系。”他的表情很认真,也希望她认真看待这件事。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有时候我会觉得我这个经理在你面前当得很心虚,事事都要你来提醒。”元彦的能力她很明白,绝对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
“每个人都有缺点,我只是刚好补足了你的缺点而已。你的能力和努力大家都明白,否则我们不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她也许有些迷糊,她也许人际关系有些不圆融,但是其它的能力绝对有目共睹。
“没有你,我怎么办?”她可是真心诚意地这么想呢!
“又来了,教你以身相许又不肯。这辈子除了这个方法,你没有其它的方式能回报我了。”他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的自大相。
“那你的恩情,小女子只好来生再报。”俏皮地模仿古代女子作了个揖,杜品渲转头向门口走去。
在手握上门把时,她回头望住了他。
“元彦,你为什么还留在我的部门?你的能力早该有更好的发展。”
“还问?当然是为了你啊!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又要多出十几个版本了。”笑着替她转开门将她推出去,他的表情上并无法看出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高。
但是杜品渲后悔了,她不该问出这句话,不管元彦的回答是真的还是玩笑,都纷乱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