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空荡荡的,她不在乎要去哪,只想走得愈远愈好。
白雾让四周显得更加清冷,夜枭的叫声偶尔自远处传来,若是换作以往,她早吓得发抖,但此时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从小到大,她总是被最亲近的人伤害,她再也不要有所期待了,希望愈大,受的伤害也愈大。
两个哥哥从小就排斥她,嫂嫂们则为了银子狠心推她入火坑,这些伤痛她都独自熬过来,惟独他……
这一生她是活得够痴傻了。
凭着对他的思念,她度过每一个日夜,期盼着记忆里温柔的男孩再次出现她眼前。这何错之有呢?为什么换来的却是欺骗?
而他,明明听见了她的心意,明明知晓她的执着,却隐瞒他的身份,还无情的找个人顶替他。
这算什么?
就算他嫌弃她、厌恶她,他大可不必理会她,何必将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呢?
难道他认为她身处青楼,所以可以任意践踏她的尊严?
没想到她一直在等待的人竟是如此的狠心。
心里无法说出的痛,将她的灵魂囚禁在黑暗的牢狱中。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人,她只想离得远远的,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见到他。
花映红一个不注意,脚下踩了块石子,她踉跄的摔跌在地上,疼痛的感觉终于让她崩溃,索性伏地痛哭起来。
她心底的怨如大浪,滚滚翻腾,只能任由泪水宣泄心里的痛。
不知哭了多久,一阵声让她抬起了头。
在明亮的月光下,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转头循声向不远处的草丛看去。
草丛里走出一个庞大的身影,是……老虎!
她呆愣了一会儿,并没有吓得起身逃跑,她只是突然笑出声。
“老天爷啊!你玩弄了我一辈子还不够吗?我被人欺负也就算了,现在连一只畜生也要欺我,好呀!来吃我吧,反正我也不留恋这无情的世间!”花映红大声的叫着,引得老虎一步步往她而来。
庞大的躯体带着骇人的压迫感,血盆大口一张,锐利的尖牙闪着白光,但她似乎真的看破一切,不跑也不动,冷眼看着老虎往她扑近。
“该死的,你不想活了吗?为什么不逃?”
带着惊慌的吼声响起,她还来不及抬头看是什么人,就被一股蛮力拉上马背,刚好躲过老虎挥过来的利爪。
奇怪,在这三更半夜竟有人来救她,世上还有人会在乎她的生死。
她对人早就不再期盼了,为什么在这时候还会有人出现,来解救她已濒临绝望的心?
她带着疑惑的抬头看去,却震惊的对上一双正严厉看着她的黑眸。
上天又跟她开了个玩笑,她才决定今生永不再见到他那无情的面容,没想到竟然又碰面了。
扑了空的老虎,气愤的狂吼一声,随即向他们冲过去,刘妘奋力策马疾奔。
“抓紧我!”
“不要!”
花映红倔强的别过头,她才不希罕他来救她。
马儿放蹄狂奔,震得她差点跌落地上却又不肯抓住刘妘。看着她的固执,刘妘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仍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紧紧搂在身前以防她跌下去,另一手则控制缰绳。
“放开我!”
“闭嘴!”
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吗?老虎在后紧追不放,胯下的马正以雷电般的速度奔驰,而她竟选在这时刻跟他吵架。
“你放开我!”花映红的吵闹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他的手还是紧紧抱着她,一气之下,她张开嘴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刘妘依然没有松开手,直到嘴里尝到一股血腥味,她才惊愣的松开嘴。
她不懂,既然对她那般的狠心绝情,为何现在又紧抓着她不放?
他到底想怎样?
花映红纳闷的抬眼瞧他,却见他紧锁着双眉,目光锐利的看着前方,好像压根没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
风吹乱他的发,她顺势往后看去,正好瞧见猛虎一个跳跃往马臀扑击过来。她下意识叫出声,闭起眼紧紧回抱住他。
他又扯动缰绳,让马躲过老虎的攻击。
“会叫了?刚刚不是想当老虎的晚餐?”
“我……我……你管我!”她懊恼的松手,却因马跳过倒在地上的树干而再度抱紧他。
刘妘转头看向后方,对于老虎的紧追不舍暗叫不妙,没想到以千的速度都摆脱不了,而他又没有带任何武器如何反击呢?
无可奈何下,他只能不断用力踢着马腹,让它不停的狂奔。
“我全身骨头都快散了!”忍不住马儿奔跑时的震动,花映红痛得叫喊出声。
刘妘抬头看看四周,见前方有片林木,“马儿呀,你自己保重了!”他拍了拍马头,然后抱紧花映红的身子,纵身跳离马背飞跃到不远处的大树上。
“哇!”
一时被腾空的感觉吓到,花映红不禁惊惶失色的叫出声。等她回过神后,才发觉依偎在刘妘的怀中,两人站在树上,而老虎已追着马跑得不见踪影。
她一颗心还卜通跳得厉害,突然不明了之前怎么有勇气面对猛虎的袭击?
暗夜里,她清楚的听见刘妘的呼吸声,想推开他又怕自己会摔下树,只得乖乖的静止不动。但……他们真的太亲近了,让她紧张又无措。
“我很抱歉,我想我是做错了。”
刘妘开口打破沉默,花映红惊讶的抬头看他。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救了她,是因为他认错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你以为一句错了,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吗?既然毫不在意的选择伤害我,又何需多此一举的来赔罪?”
“我原意是为你好,不想让你一辈子就这样蹉跎下去。”
“但我也告诉过你,我心甘情愿呀,难道你都没听进去?明知我的心意却随便找个人顶替你,难道你真的认为任何男人都可以吗?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羞辱,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虽然身处青楼,但我很洁身自爱,你却如此践踏我!”
“红儿……”
“我不想再见到你,放我下去!”眼角闪着泪光,花映红气恼的拍打着他的胸膛。她怎能轻易原谅他?他差一点就害她嫁给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不只是蔑视她的感情,更荒谬的径自决定她的一生,这跟她兄嫂卖了她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全都毫不在乎的伤害她呀!
虽然光线昏暗,但刘妘依然清楚的瞧见她的伤心,那让他自责愧疚。
他是在乎她的吧!否则不会为她心烦气躁,不会为她挂心忧郁,只是他不肯正视这个事实,因为他一直坚信自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沉沦。
但这回他出乎意料的陷进去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初始时听到她的执着等待、痴心守候就为她牵挂了吧!
他深深的感到震撼,而那一颗痴傻的芳心教他怎能视若无睹?
美丽的女人带着一颗渴盼的心毫无止境的等候着,他是认为愚不可及,却也感动得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放入心里。
幸好大错没有铸成,否则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无视她的挣扎,他收拢双臂将她的身子搂进怀里。
“放开我!”
这算什么!一面尽其所能的轻薄她,却又将她往别的男人身边推去,身份高贵的王爷就可以如此玩弄人吗?
“我对你的情已被摧毁殆尽,不要再碰我!”花映红又气又羞,使劲推着他的胸膛,却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树,幸好刘妘及时抓回她。
树叶被摇晃得沙沙作响,她呆愣的瞧着他的眼,一时忘了再抗拒,也害怕再剧动会摔下去。
她的情已尽吗?这话让刘妘心头怅然若失,他才刚顿悟却已太迟了。
他低头轻喃道:“原谅我。”
耳边回荡着他的温柔细语,花映红还来不及开口,便教他给吻住了双唇。
他吻……她?!
他怎能如此侵犯她!
浑身窜过一阵战栗,花映红惊慌的用力推开他,两个人失去平衡,就这样翻落而下。
“啊——”
刘妘在落地前抱着她旋身,让自己的背重重地撞击到地面,而花映红则压在他身上毫发未伤。趴在他身上,看着他痛苦的拧眉,花映红一时感慨万千,虽然她刚刚吓坏了,但还是清楚的知道刘妘护着她,让她不至于摔到地面。
这份认知让她原先的羞愤消去大半,她连忙离开他身上,扶他坐起身。
“你要不要紧?”
“没关系,痛过就没事了。”
嘴上虽然说没事,但看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就让人担心他所承受的撞击,毕竟她还压在他身上。尽管他曾无情的伤了她,但还是对她很好,为什么?他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她吗?
花映红愣愣的盯着他,发觉之前让她咬伤的手臂流着血,她心下一惊,连忙撕下裙摆为他包扎。
“红儿,是我太自以为是,擅自为你决定终身,我知道我做错了,你肯原谅我吗?”他语气真挚的问。
她撇过头,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那么,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一试,我想再次抓回你的心。”
再一次让她具体的感受到他的疼惜,而不再只有遥远的回忆。
他想为她驱散所有的愁云,想让她停止思念的漂泊,从此安稳的停歇在他的臂湾内。
就让自己放手宠溺一个女人吧,尽管那是他曾不屑为之的事,但现在他甘愿,这个痴傻的女人值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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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的赖文甫待在胶西王府等待消息,结果等到的竟然是刘妘亲昵的搂着花映红回府。
她可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怎么……这王爷也太不像话了吧!
心里的不悦正欲发作时,刘妘却抢先开口告诉他婚礼取消了。
这是哪门子的烂戏码呀!而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剧里的丑角。
看出了他的气愤,刘妘一脸歉然的解释,弄清楚来龙去脉后,赖文甫释怀的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才在想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可以娶到如花似玉的妻子,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文甫,对不起!”
“王爷,你言重了。红妹原本就不是心仪于我,若我真的娶了她,相信我也会一辈子不安的,现在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对于赖文甫的明理,刘妘更加愧疚,这件荒谬事因他而起,只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好好弥补。
“爷!”管珂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刘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如果他能像李有达一般稳重,他会更器重他的。
“什么事?”
“马……那匹马自己回来了!”
“喔?”刘妘一听大乐,没想到千竟能甩掉老虎还自动的回来,看来他是得到一匹宝马。
他开怀的将花映红搂进怀中,开始期待着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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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映红还处在惊讶中,随着轿子的摇摆,她的心也跟着浮荡。
没想到刘妘竟然带她到洛阳,原因是他想前往洛阳探查一桩陈年旧案,也就是当年花崇礼的贪渎案件。
这对花映红来说真是意外极了。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肯相信她爹是清白的,即使她爹用自杀以示自身的节操,却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而现在刘妘主动要查清此事,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期待他能还花家一个清白。
刘妘毕竟是疼她的,就如同记忆里一样。
她开怀的扬起唇角,掀开轿帘看着外头的风光,下意识的寻找着刘妘的身影。
心在不知不觉间原谅了他,或许是这些年来,他的地位在她心里已根深柢固了吧,所以她轻易的原谅了他,更因着他的贴心而加深恋慕之情。
看着他骑马的英姿,她不禁在心里赞叹着!他是多么伟岸俊逸啊!
他的外表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但那一身衣衫却掩藏不住他的强健体魄,这是她每回被他拥入怀里时深刻的感受。
一想到这里,一抹红云不禁浮上她的瓜子脸。
似心有灵犀般,刘妘转头看了轿子一眼,她一惊连忙放下轿帘,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痴望,但他还是瞧见了。
他骑马慢慢靠近轿子,吩咐轿夫停下,在花映红尚不明何故时,他已掀开帘子将她抱了出来。
“啊!你做什么?”
“天清气爽,风光明媚,我们一起骑一段路吧!”
刘妘笑得爽朗,将她抱上马背让她坐在身前,随即策马越过在前头领路的李有达。
“爷?”
“我在前面山坡等你们,你们慢慢走吧。”
话声方落,他便策马奔驰,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李有达只是一笑,领着轿子随从慢慢的跟随在后。
他的主子虽然一向懂得玩乐,但通常是为了陪伴皇上或群臣们,这一回倒是他难得的尽情快活,或许他是真的在意那姑娘吧。
也好,如此一来,王爷或许愿意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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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速度太快了!我会掉下去!”狂风吹拂过花映红的脸,也吹乱了她一头长发。
“那就抱紧我吧!”刘妘狡黠的笑着,空出一只手抓着她的细腕放在他腰际上。
“光天化日的,你就不能安分点吗?人家会说话的。”
“谁敢说我的闲话?就算我当着众人的面吻你,相信也没人敢吭上一声。”他语气自负的说。
“你——”他非说得如此露骨吗?害她羞得心脏怦怦乱跳,但心窝却甜蜜蜜的。
原以为他该是无情的,但与他实际相处后,才知道他原是多情,而她对他的感情也更加深浓了。
只是……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容许她的奢望吗?
如果父亲的冤案无法平反,那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怎可能高攀他呢?更何况她还在青楼里待了五年,别说是当王妃了,恐怕连当个侍妾都不配。
看来,她还是痴人说梦了。
“怎么了?”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沉默了几许,刘妘不禁纳闷的出声探问。
“我从来不知道,我一直等待的人贵为王爷。”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怎能将她的愁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他可知道,她自惭于自己的身份呀!也难过自己的期待终将是幻梦一场。
“我们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无视于身份上的差距……”她喃喃自语着。
原来她在烦恼这件事。
“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算有天大的困难,我也会想尽办法解决。”
“我……是你想要的吗?”花映红怯怯的抬起头来,带着期盼的双眸浮上一层水雾。
他会想要她吗?而他的心也会像自己执迷不悟痴守他一般,为她而沉沦吗?
会吗?
他轻吻着她的发丝,“如果不想要你,我何苦厚着脸皮将你由赖文甫身边要回?如果不想要你,何以将心思全放在你身上?你用情之深,我懂,所以我要你感受到我的回应。”
这是他头一遭明白说出他的心意,花映红心里的忐忑瞬间被他抚平了。
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就算到头来是一场空,她也无怨了,毕竟十一年的朝夕等候有了代价。
她释怀的更加偎进他怀里,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红儿……”
她的娇躯柔软得令人起了遐思,淡雅的体香让他的理智晕眩。刘妘放慢了马儿奔驰的速度,在微风吹起的花草香中低头凝视着她,伸手拨开黏在她颊畔的发丝,然后支起她的下颚,低首吻住她那红嫩诱人的唇瓣。
淡淡的云雾飘浮在天边,是美丽也是梦幻。
她的心如同那天边的色泽,开始起了缤纷的涟漪。
“红儿,今生我绝不会负你……”
温柔的话语随着轻风飘散,甜甜的烙印在她心头。只要有他这样的承诺,她甘愿再为他伫足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