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敲定最后一笔电子零件的交货日﹐纽约方面特地派遣采购部经理前来验收。
下午两点半﹐王鑫领着高阶贵宾进入十二楼的大本营﹐第一眼扫描不到白衣美女的芳踪﹐脑里的警报器立刻嗡嗡震动。
「繁红呢﹖」他担心自己一转身﹐繁红又会逮到什么作乱的机运﹐还是盯紧她比较实际。
「应该在茶水间吧﹗」钱小姐不愧为普天下专业秘书之代表﹐唇角永远扬着二十度弧线的礼貌笑容。「总经理﹐梁小姐﹐需要我替您们冲杯咖啡吗﹖」
「好的﹐谢谢你。」纽约来的特派员梁依露﹐回以一式一样的专业笑容﹐削薄的短发与连身套装显露出咄咄逼人的英气。
经由旁观者密切的观察﹐她对王鑫的亲善、喜爱似乎很显而易见。
梁、王两家长辈结有拜把子的交情﹐梁依露等于是和王家两兄弟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的交情延续至她十岁那年﹐全家移民美国为止。然而空间的远离并未缩简她进入王氏族谱的企图心。为了重拾接触的机会﹐大学毕业后﹐她积极争取进入家族企业谋生﹐目的无非是希望藉由公事的联络﹐把握每一次与王家帅哥相见欢的机会。而梁家大老对于这位王氏的后生小辈也是青眼有加﹐自然很乐见两位第二代的佼佼者相结合。
可是﹐短短四个月之隔﹐梁依露却临时冒出个情敌来。
「钱小姐﹐多看着繁红一些﹐别让她又溜到哪间茶叶店给我纳凉。」领着芳客踅向办公室前﹐王鑫不忘咕哝地抱怨。
公司内养着一个将组织规章视之如无物的职员﹐鲜少有哪号老板可以忍受太久的。要不是那个沉大胚威胁利诱外加吹拐哄骗﹐他怎么可能容忍萧美人在鼻端下我行我素这么久﹗
「找我吗﹖」办公室门自动敞开﹐一张大特写出现他眼前。
「喝﹗」王鑫连忙稳作脚跟。「你躲在我办公室做什么﹖」
吓死人了﹐她临时出现也不广播一下﹗
尽管不乐意﹐心海深处仍然为她的姿容喝了声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繁红都是清灵脱俗而出众的﹐连身的丝质白裳形成一道曼妙的保护层﹐裹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她的娇颜不带一丝粉饰﹔疏淡的眉﹐柔莹的眼﹐绝俗的风华。
只要她尽量别逼疯正常人的逻辑观﹐凭着那身玲珑仙气骗骗人、糊口饭吃﹐保证饿不死。
梁依露紧盯着神出鬼没的大美女﹐表情同样迷惘。这女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加热水。」繁红扬了扬热气蒸腾的瓷杯。
「你进我的办公室冲热水﹖」这种说法教人怎能不茫然呢﹖他的办公室又不是茶水间。
「不﹐是替你的水壶加热水。」她啜了口红茶。
「那为什么你手上有一杯新冲好的红茶﹖」他若不弄清楚﹐铁定会浑身不对劲。
「顺便替自己泡了一杯。」她进一步解释。
「哦……了解了。」他疑心地点了点头。真的了解了吗﹖
算了﹐管她的﹐再追究下去保证没完没了。王鑫决定坚守一项原则﹕速速隔开繁红与外人的互动关系﹐避免家丑外扬。
「梁小姐﹐里面请。」他清了清喉咙﹐重新拾回纯粹公事化的派头。
两位女性交错而过的瞬间﹐目光互对。
就是她﹗梁依露有所领悟。她就是危及自己地位的意外人物。
叫「繁红」是吧﹖
「很高兴认识你。」女强人的口吻格外意味深长。
繁红目送访客和大老板关进私人办公室。
「她瞪我﹐真没礼貌。」她拧起清朗的眉心。
「人家想做的﹐不只是瞪你。」钱秘书的观察力充满多年训练得来的智能。「别理她了。替我影印一下这份卷宗﹐顺便把五楼的会议纪录拿上来。」
繁红盯着她手中的文件﹐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这种东西叫做『卷宗』﹖还是『档案』﹖」
「卷宗。」
「卷宗和档案有什么不同﹖」
「卷宗是你现在要去影印的文件﹐档案则指待会儿我交代给你归架的纸夹。」老姜不愧为老姜﹐随时能招架她的奇问妙答。
「了解。」繁红求得欣然满意的解释﹐回头进行她获派的重责大任。
步入电梯时﹐她陷入深思中。敏锐的狐性知觉让她察查到﹐王鑫身旁的女人散发出一种强烈而无厘头的排斥感﹐教人好生不解。莫非她无意间冲撞了对方﹐或者那位小姐不喜欢她红茶的香味﹖
整桩事情太诡异了﹐值得好好研究。
最让她讶异的是﹐她自个竟然也扩射出程度相当的敌意。怎么会呢﹖她并不认识对方﹐也无缘与那位小姐交谈过﹐为何会没来由地抗拒对方的存在﹖
尹承治曾经向她提过什么「人体磁场理论」﹐当时她犹无法理解﹐现在终于稍微有点概念了。八成是她和那位西洋风味的女人磁场不合。
「嗨﹗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影印间的主机被一位眼熟的女职员捷足先登。
繁红眨巴着眼瞳﹐一时没有认出对方。
「我就是前阵子差点被你骗得跳楼的人﹐记得吗﹖」林小姐兴匆匆地提醒她。
「哦──那个『一了百了』的小姐。」繁红恍然大悟。「你不打算再死一次了﹖」
对于不久前还想轻生的傻子而言﹐林小姐简且活泼快乐得离谱。
「没错﹗」林小姐咋了咋粉舌﹐「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想开了。女人哪﹐必须自立自强才行﹐何苦为了不值得的雄性生物而作践自己呢﹖既然他想离开﹐求也求不回来﹐就干脆大大方方地让他走吧﹗」
雄性生物﹖繁红终于了解林小姐寻短见的原因。原来她是因为狗狗走失才轻生的。
「你可以上吴兴街找找看。」
「找什么﹖」林小姐愣了一下。
「畜犬收容所。」繁红热心地提供信息。「流浪犬大都集中在收容所里﹐应该找得回来。」
「这样呀﹖」林小姐完全不懂。这……算哪一国语言﹖
无所谓﹐负心薄幸的男人本当列入牲畜类﹐不算辱没了人家﹐她可以接受。
「往者已矣﹐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我上妈祖庙想求支签问明白﹐却在门口遇见一位道仙﹐他看了我的气色﹐立刻断定我这阵子犯小人﹐而且身边出现妖物。」林小姐活灵活现的转述。「我就说嘛﹐一个人怎么可能连走两个月霉运﹖」
「我认识一位师公可以帮你解厄。」繁红发挥敦亲睦邻的精神﹐替风师叔招揽客户。
「多谢了﹐不过那位道仙已经画了一道防身符给我﹐嘱咐我日夜携带﹐绝对不能离身。」林小姐飞快地摸索着长裤口袋。「──你看﹗」
一道尖锐的黄芒狠狠射入她的胸腔。
「啊──」繁红惨呼﹐双腿突然颓软得失了力﹐再也撑持不住体重。
好痛……真的好痛﹗无形的大铁锤恶狠狠地狂敲着她的体躯﹐她的心脏彷佛被人隔着肌肤剜了出来﹐揉捏成一团﹐重又塞进胸坎里。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发作﹖还是中风﹖癞痫﹖」林小姐大惊失色﹐连忙蹲低了身子去扶她。
「啊──」繁红再度痛叫。心脏绞扭的痛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你……你……别碰……别靠近我……」
「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叫救护车﹖小姐你贵姓﹖」林小姐急得团团转﹐开始胡言乱语了。
繁红的整排贝齿陷入惨白的下唇﹐咬出细细的血印子。
「王……王鑫……」她无力地合上眼。
◇◇◇
「唔……」王鑫顿住优雅流畅的对白。
怎么回事﹖他的胸口忽然揪了一下﹐彷佛有人持着尖利的针器射中他心房。
那种强烈的疼痛一闪即逝﹐不适的感觉却留在体内激荡。
「你不舒服﹖」梁依露从档案中抬头﹐讶然地揪住他发白带青的俊脸。
「不是……啊……」奇怪﹐又来了。他忍不住按着心口﹐往后躺回椅背上。
这种骤猛的异样疼痛实在难以理解──
莫名其妙地﹐繁红的身影突然跃进他脑海。
怪哉﹐他没事遐想繁红做什么﹖
「你吃坏肚子了﹖」梁依露连忙从手提袋里掏出两锭锡箔包装的药品。「正好我随身携带肠胃药。」
「不﹐不是肚子痛。」他越想越不对劲。
「我倒杯水给你。」梁依露逮着大好机会展现她的母性本能。
「谢谢。」他匆匆谢过访客的好意。「对不起﹐恕我失陪几分钟。」
无论如何﹐他必须亲眼见到她才能放心。
他来不及等门扉推开到足以看见钱秘书的脸﹐问号已经激射而出。「繁红呢﹖」
「在影印间……」
就这四个字已提供他足够的讯息﹐王鑫立刻直奔电梯。
电梯慢吞吞地从一楼升上来。
没时间了。
他撒腿冲下太平梯﹐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焦切些什么﹐只知心底深处隐隐传来急迫的催促﹐要他立刻赶赴繁红身边。
她需要他﹗
果不其然﹐出了电梯﹐就见到走廊上聚集了窃窃私语的员工。会计部的林小姐蓦地从人群中钻出来﹐一脸仓皇。
「赶快叫救护车﹗」
「是繁红吗﹖」他遥遥地问喊出声﹐迅速缩短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
「总经理来了。」无头无绪的众人明显地放下心来。
「让开﹗」王鑫不暇细想﹐粗鲁地推开挡路的旁观者。
窄小的空间内﹐羸弱不胜的雪影虚瘫在门侧墙角﹐气息短促得令人心慌。冷汗悄悄地渗出额角﹐淌下她紧紧合住的眼睫。
眼前憔悴惨白的繁红﹐根本无法和十分钟前亭亭玉立的倩姿相比。才十分钟而已﹗
「繁红﹖」他单膝蹲在她身畔﹐轻柔而小心地将她移揽到怀里﹐生怕一丁一点的震动都会害她白受无枉之苦。
她无力地眨开眼﹐又闭上﹐似乎这个单纯的动作要耗费千斤万斤的力量。
「别怕﹐我来了。」他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你哪里不舒服﹖」
「心口……好痛……」她几近无声地低语﹐睫毛在眼窝凹处晕成扇形的阴影。
很奇怪﹐每当她出了状况﹐不论是巧合也好﹐心里有预感也好﹐他总是能及时出现﹐她一睁眼﹐瞧见的首张脸孔就是他。
「好了﹐没事了……」但是指下所碰触到的肌肤冷凉得令他心惊。「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总经理﹐」林小姐小心翼翼地插嘴。「我想﹐应该送萧小姐到医院挂个急诊﹐比较妥当吧﹖」
「我要﹐回家……」繁红费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眨开眼帘。
王鑫默默解读她眸心的恳求。
月圆那夜﹐她也曾经突发过身体不适的情况﹐主因和症状虽然与现在不同﹐情境却是相仿的。他并不晓得自己从哪里得来正确的思绪﹐直觉却知道﹐送她回吴氏公寓的助益性﹐绝对远超过带她向医生求诊。
「好﹐我们回家。」
◇◇◇
吴氏公寓原本就人烟稀少﹐白日时分﹐房东夫妇投入各自的工作﹐风师叔也抢搭台北建醮大法会的列车﹐努力攒点生活费﹐就连曾春衫和小路母子也临时回娘家办事﹐整栋公寓仅剩除了实验、啥都不了解的科学家尹承治。
王鑫终于了解「求助无门」是何等滋味。
回到繁红的公寓﹐先安顿好她睡下﹐他示意跟在后头团团转的尹承治出来客厅﹐让他静静休眠一阵子。
两个男人隔着红木茶几﹐面对面地坐下来。
「希望不是繁红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承治看起来相当困扰。
「她有什么老毛病﹖」王鑫非问清楚不可。
「一种定期会发作的病。」
「这种病有什么症状﹖」
「我说过了﹐它会定期发作。」承治以打量白痴的狐疑眼光睨着他。
「废话﹗」王鑫失去耐性。「我是问你﹐她会定期发作、全身疼痛难忍的症状又叫做什么病﹖」
「叫做『老毛病』。」承治斜睨的眼光转为质疑他。「你耳袭了吗﹖」
「尹先生﹐」他必须用尽全身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说服自己咽下懊恼的狂吼。「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不必再闪躲我的问题﹐何妨直接告诉我──繁红究竟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你觉得呢﹖」承治百截了当的反问害他一时之间答不上话。
「我觉得──」他谨慎地选取不至于产生负面影响的言词。「她很像……某种动物。」
「当然。」承治几乎开始歧视他的智商。「你是动物﹐我是动物﹐她也是动物﹐天下本一家﹗」
讲了半天全是白搭。
再这样瞎扯下去﹐他担心沈楚天练球回家后﹐会发现楼下停着几辆警车﹐而吴氏公寓内溅满呆头科学家的血液﹐他则被管区大人以「一级谋杀」的罪名逮捕。
「算了﹐我去烧水。」他欠了欠身﹐决议冲泡一杯红茶提提押。
红茶﹖他明明属性黑咖啡生物。
这下子惨了﹐连口味都让那个仙女似的妖女给惑乱了。王鑫摇头苦笑。
水壶才摆上炉火台﹐繁红房内忽然飘出微弱的轻唤。
「繁红﹖噢﹐该死……」他连忙将触着火的指尖含进嘴里。「等一下﹐我马上来﹗」
快手快脚地奔进她香闺﹐入眼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升起杀人的冲动。
承治先一步抵达目的地﹐此时已经侵占了繁红床边最佳的地理位置﹐扶着她撑坐起来﹐半倚在他胸怀中。
「没关系﹐你去忙你的﹐繁红交给我照顾就好。」承治不好意思让客人太操烦。
「是吗﹖」王鑫哼了声。
不知道是他太多心了还是怎地﹐最近繁红身旁突然冒出一大堆碍手碍脚的野男人﹐代表人物之一是高鹰人﹐第二把交椅自然非尹大科学家莫属。
或许他应该好好考虑吴语凝前阵子的提议﹐鼓吹孟家小姐尽早回国来搅局﹐别让尹承治将太多注意力放在繁红身上。
「想喝茶……」繁红的气色依然偏向苍白虚弱。
「嘿﹐你﹗」王鑫朝房门口偏了偏头。「厨房在那个方向﹐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承治愣愣地站起来。
「慢慢来﹐不用急﹐免得烫伤了手。」
「好﹐多谢关心。」承治一时不察就被他给骗了出去。
王鑫当着碍眼人物的鼻梁﹐将房门掩上。
总算赶走了他﹗
「繁红﹐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怨气从王鑫紧拧的眉透出端倪。他依着一式一样的姿势将她移回自己怀中。「规矩的淑女绝对不会随便让陌生人亲亲搂搂﹐你应该学会适时的抵抗﹗」
「承治又还没亲。」她很委屈﹐急病中依然不忘反驳。
「等他亲了、你才反抗﹐那还得了﹖」他横眉竖眼的。「陌生人很危险﹗」
「你比较陌生。」繁红提醒他。
对喔﹗承治似乎比他更早结识繁红。
王鑫不禁老羞成怒。「那又如何﹖我已经亲过你了﹐他还没有﹐你说说看是谁比较陌生﹖」
「嗯……他。」繁红思虑过后的回答令人非常满意。
「这不就对了。」他大剌剌地声张主权。「记得﹐以后一定要反抗﹐知道吗﹖」
其实﹐跟逻辑观与众不同的人交谈也有几分好处﹐起码旁人一听就抓中语病的论调﹐拿出来唬唬她却不成问题。
商贾之人嘛﹗阴险一点也无妨。王鑫立刻恢复心安理得。
「胸口很难受……好象有东西烙上去……」繁红抚按着胸口﹐颦眉的病容别有一番勾引人的风情。
「烙印﹖」难怪﹐他总觉得那股揪心的痛楚犹如被灼烧的铁具用刑。「让我看看。」
他放平了繁红﹐轻手轻脚地撩开白衫的前襟。不一会儿﹐遮阻的衣料完全敞开﹐粉雕玉琢般的雪肤尽数暴露在他谨慎的眼前。
关怀的情绪暂时高涨于窥香的目的。他的手徒然一震﹐被烙在她酥胸的褐印骇了好大一跳。
一道符印显眼地浮现于她左侧的酥胸﹐面积约莫五公分见方﹐有若道士直接拿朱砂笔画写上去的。符印的上截已经消失了一大片﹐下半部的笔痕却依然清楚而深刻。
「这是什么﹖」他细细抚过新生的印子。
「啊﹗」她的伤处仍然敏感脆弱﹐禁不起碰触。
「这些怪痕是怎么印上去的﹖」上班时间﹐谁敢在公司内剥掉她的衣棠﹐轻薄至几近不堪的地步﹖
「不晓得。」繁红虚颓得合上眼。
无论他有多么渴盼挖掘出事实﹐此时此刻绝非上佳的时机﹐她的体力恐怕负荷不了多久。
「你多睡一会儿﹐养好精神要紧。」王鑫先撇开满腔的疑惑。
说来好笑﹐他心里声声句句提醒自己﹐「繁红很危险」、「不可以太过接近她」﹐结果呢﹖眼巴巴地就和她夹缠不清了。
下个星期他必须和梁依露跑一趟纽约﹐或许﹐时与地的相隔﹐有助于他贯彻拉远距离的决心吧﹗
「又是你﹗」砰﹗房门被人一家伙撞开来。语凝活似一只触了电的母老虎﹐眉毛、寒毛、头发全竖直成盾牌。「你真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每次我一进门就会发现你偷吃繁红豆腐﹗」
王鑫瞥向墙头的挂钟。六点整﹐房东大人下班回家的时间还真该死的神准。
「唷﹐少年耶﹐你的手脚挺快的嘛﹐和当年的沈楚天有得比哦﹗」风师叔施施然地跟着晃进来。
王鑫赶紧拉拢病美人的衣襟﹐免得曝光过度﹐身价贬值。
「繁红生病了。」他为名誉清白提出无辜的声明。
「就是趁人之危才可耻﹗」语凝无视于矮人家一颗半脑袋的高度﹐居然揪住他的衣领﹐一副随时准备将他过肩摔的勇猛悍样。「我问你﹐你对我们繁红做了什么好事﹖」
他啼笑皆非。抓贼的反而被抓了﹗
「她的心口突然浮出诡异的符咒印子﹐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什么符咒﹖让我看看﹗」风师叔排挤到大前线﹐撩高袖子就准备上场掀繁红衣服。
「喂﹗喂﹗喂﹗」王鑫沉下脸﹐差点抡拳头揍人。「你想干什么﹖」
「查查她着了谁的道呀﹗」风师叔一脸莫名其妙。
「男女授受不亲。」他要求清场。「去去去﹐你们全到外头排队﹐我把那道符印依样画下来﹐送给你们研究。」
「先生﹐现场的『唯一』女性好象是区区不才在下我﹗」语凝恶狠狠地狞笑。
「这个嘛……」他为之语塞。「好吧﹐人就交给你﹐不过你可别趁我不在场﹐侵犯我员工的权益。」
「废话﹗」一干男人全被赶到客厅。
五分钟后﹐语凝拎着一张纸交给风师叔。
「风师叔﹐这是什么奇怪文字﹖」无论是何方高人出手﹐她保证与对方没完没了。
「哎呀﹗」风师叔突然跳起半天高。
「怎么样﹖」一伙人齐齐惊问。
「没事﹐我不小心咬到舌头。」风师叔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风师叔﹗」抗议声充斥着各个角落。
「抱歉抱歉﹐大家多多包涵。」老师公有模有样地端详着房东手绘的符纸﹐头至歪的。「哎呀﹗」
「这回又咬到什么了﹖」王鑫在旁边放冷枪。
「这、这、这﹐这可奇了﹗天师制狐咒﹗」这回风师叔来真的﹐经验和道行遭受前所末有的冲击。「天师制狐咒明明已失传上百年﹐居然还有人通晓法术的施咒术。」
王鑫觉得他的科学观正面临严重考验。二十世纪的现代人应不应该采信符咒、施术的异端邪说﹖
而且﹐吴氏公寓的成员好象没有如上的困扰﹐就连正牌科学家尹承治也聆听得相当入神﹐难道没人愿意站出来主张「废除迷信」﹖
话说回来﹐对于一栋怪人收容所﹐他应该期待什么﹖
「重点是﹐中了天师制狐咒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决定入境随俗﹐同流合污。
「嘿嘿﹐这个问题你就问对人了。」风师叔钦赐他孺子可教也的关爱眼神。
「如何﹖」大伙屏气等候他公布答案。
「不晓得。」风师叔回复得干净俐落﹐甚至没有一丝丝惭愧的意思。
王鑫翻个白眼﹐跌坐进沙发内。现在不得不从现实观点考量﹐把繁红交托给他们照料﹐不晓得安全性有多高﹖为了她的小命着想﹐或许他应该将她随身携带到纽约去。
「什么叫『不晓得』﹖」承治有种上当的感觉。
「不晓得就是不晓得。」老道士坦率地嚷嚷。「我已经说过了﹐这道符咒早已失传﹐我怎么知道它会发挥什么作用﹖」
「可是繁红已经中了符﹐你有什么具建设性的解决方案﹖」在场中人﹐王总经理是唯一保有理智思考者。
「我先烧七七四十九道护身符给她喝喝看﹗」
王鑫听得心惊肉跳。她喝完之后焉有命在﹗
「如果没效呢﹖」语凝也抱持怀疑的态度。
「那只好等到繁红发作﹐再对症下药喽﹗」风师叔摊了摊手。
直到这一刻﹐王鑫终于确定﹐繁红留在他们手中铁定凶事多、吉事少。即使不为其它﹐光是考虑到员工福利这点﹐他便不能坐视。
「大家介不介意我们用比较科学的方法来解决﹖」他一一扫视过每双眼瞳。
「解剖她﹖」承治表达最专业严肃的意见。
「您老人家手下留情。」这也未免太矫枉过正了﹗「反正﹐繁红的事交给我负责就好﹐你们回头忙各自的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