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昙衫轻皱起眉头,发出呻吟。
“昙衫?”
掀开了白帐,元坤小心翼翼的查看情人的情况。
他原本是要告诉他该准备赴宴了,可是却发现他仍沉醉在午睡的梦境中。
“不……不要!”
昙衫摇头喊着,依稀可见他额上豆大的冷汗。
元坤见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摇醒被梦魇所困的他。
“昙衫?”
“啊!”他猛然惊醒,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中,然而眸中依旧盛满对可怕梦境的惊恐。
“你怎么了?昙衫?”
元坤轻轻揉拭着他额上的汗珠,怜惜地问着他:“做了恶梦吗?瞧你……满身是汗!”
“嗯。”昙衫露出了一丝笑颜,然而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幸好只是一场梦。”
元坤在他的额上轻啄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微笑。“快起床,你的午睡可真长,御花园夜宴可是不等人的。”
“啊!真的天黑了。”
昙衫记得自己只是小睡了一会儿,怎么一醒来就已经天黑了?,
“快让宫女们替你打扮打扮,我等会儿再回来看你。”元坤在他粉红色的唇瓣上烙下一吻,随即离开了房间。
或许就是因为睡太久了,所以才会做那种怪异的梦吧?
看着元坤离开的身影,昙衫的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虽说是梦,可却又像是真的发生过,清晰的影像在脑中盘旋不去。
他梦见了一个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与元坤十分亲密地走在一起;而自己则藏匿在一片昙花花海中,偷窥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昙花的香味浓郁而醉人,教人疯狂、令人窒息;而从他胸口冒出来的那把熊熊妒火,简直要让自己葬身火海中。
只要没有她的存在——
昙衫甩了甩头,排拒这种几近丑恶的妒意;这梦境仿佛真实上演过,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这更加重了他的恐惧。
昙衫害怕,是否自己那段几乎空白的记忆里,真的有太多令人震惊的事实。
***
“笑一笑啊,别老是绷着一张脸。”
雷玉握紧了酒杯的手微微地震了一下,险些要将杯中的酒液给洒了出来。
那个名为自己丈夫,却又比谁都还遥不可及的太子殿下,正站在自己眼前。
“别这么拘谨。你该知道夜宴是不拘小节,让大家在御花园里赏花饮酒的吧?”
“知道。”雷玉望着修佑,唇角勉勉强强地牵动了一下。
她来这儿干嘛?被人嘲讽吗?
她的丈夫与小叔同时爱上一个娈童,她在这儿只不过是一个名为太子妃的傀儡罢了!要不是知道昙衫今晚也会来,她根本不想来这儿丢人现眼!
她老早就想好计划了。
“太子殿下。”
见到侍卫匆匆来报,修佑连忙丢下自己的妃子走到一旁听着下属的报告。只见侍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个浅笑。
他今天精心设计这场宴会,就是为了这个计划中的最高潮。
他老早就想好计划了。
这一对新婚夫妇,各怀鬼胎,就等着主角来临……
***
“快出来,昙衫,咱们可不能耽误了夜宴的时间。”
元坤有些焦躁地往寝房里喊着——那些宫女们已经把昙衫“抓进”寝房里两个时辰了,可还是不见动静。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我可要进去了——”
“殿下请等等!”
一个宫女连忙探出头来阻拦他。“昙衫公子马上就出来了,请您再等一下。”
“你们究竟把昙衫打扮成什么样子了?”元坤忍不住抱怨:“怎么那么久都没见着人?等会儿父皇又要骂我们晚到了……”
只见宫女轻掩着嘴笑了,“殿下是等不及看昙衫公子的样子吧?”
“我……”
一阵难得的红晕爬上了元坤英俊的脸。
他是那么样的美丽,而他对昙衫的爱竟完完全全逃不过别人的眼睛,他的确是想早一点看到昙衫的模样。
他是深深地被昙衫所吸引了。
他眼中那种渴求着自己,希望自己爱上他的欲望,燃起了元坤再活下去的希望。
他希望能早日解开昙衫身上的毒,并让他早日恢复记忆。他宁愿终生不娶,与昙衫……
“啊,昙衫来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
惊为天人。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了这四个字。他屏住呼吸,眸子没有眨过一下;不,应该是说舍不得眨,他害怕自己会错过任何看着昙衫的机会。
眼前的可人儿就像是幻化成人形的花精,如梦似幻,美得不像这俗世中的凡人。
他身着一件西域进贡由白纱织成的薄衫,只要轻轻地转身,白纱便会轻盈地扬起,像只灵巧活泼的白凤蝶;他的发以白色丝带整齐地系成了髻,可却特地留下两旁少许乌黑的青丝。
他擦了一点粉,娇嫩唇瓣亦涂上些许朱红,一双灵活的大眸子转啊转的,不安地看着他。
“很奇怪吗?”
站在呆愣住的元坤面前的昙衫,有些怯生生地偷睨着他。“我……我这样是不是……很丑?我明明……明明说不要抹胭脂的,可拗不过她们,硬是给擦上了些胭脂水粉……”
天!他一定很丑。
昙衫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瞧瞧元坤看见他的样子都呆了;他这个模样必定丑得不得了!这样怎么出去见人呢?这可是会丢了捷月王的脸。
“我、我现在马上去洗掉!”
昙衫连忙转身,急急忙忙地就想往房里走,却被元坤一手抓住,让他顺势往元坤的胸膛倒去。
“谁要你去洗?”
“可是……可是我这样不是很丑?”昙衫不安地嗫嚅着。
“谁说你丑?”元坤的笑容看起来似乎相当开心,“你这么好看,任谁都会看得发呆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用力地搂着这个没自信的小人儿,“我们到御花园去,让所有的人都羡慕我拥有这样的你!”
呵!他说他是他的。
心里让那一份被占有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
待他们来到御花园时,见着他们的人无不惊叹。
昙衫就像一朵绽开在月夜下的神秘昙花。
正在御花园赏花饮酒的众家大臣,莫不为这传闻中的人物感到惊讶。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看我?”
对于这样的场合,昙衫显得十分地不自在,许多陌生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瞧。
“那是因为你比他们赏的花还要美的关系。”元坤虽面带微笑的回答,可他的心中却也十分在乎那些投注在昙衫身上的目光。
他是他的!这一辈子除了他,他不会让任何人碰他。
“五殿下,陛下正在找您呢!”
“哼!”
元坤闷哼了一声,对宫女传来的皇上旨意颇不以为意。“你先入座,等会儿我就回来。”
“嗯。”
他实在舍不得把这样的昙衫放在这些垂涎的眼光前,可无奈皇命难违,而且他已经看到悦泰帝正往他们这儿瞧。
元坤快步地跑了过去,留下昙衫一人。
正当昙衫不安地坐在摆设好的椅子上,四处观望时,一名太监悄悄地递上了修佑送来的精致小酒壶。
“昙衫公子,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您的。”
“咦?”
修佑居然会送东西给他?
昙衫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自他来到鼎雅殿后,已经许久没有修佑的消息了。即使他还为了他投湖自尽……
儿昙衫发愣地看着酒壶,太监殷勤地提醒他。
“这是太子殿下私藏的好酒,请昙衫公子饮一杯,好让小的回去交差。”
“多谢。”
也罢,饮下了这杯酒,就当自己在雪泽阁的那一段生活都已随着投湖自尽时的自己,一起沉到湖底了。
他拿起了酒杯,饮下了那芳香四溢的酒汁。
***
“听说你把修佑送你的娈童也一起带来了?”悦泰帝问着心不在焉的元坤,皱起了眉,“为什么带他来?”
“儿臣认为这并无不妥。”元坤连忙说:“各大臣都可以带自己心爱的妻妾,为何儿臣就不能带喜欢的娈童?更何况……”
他看了看站在悦泰市身旁的修佑一眼,“那是皇兄给儿臣的重要‘礼物’。”
“你……唉!”悦泰帝对于元坤的态度有些不满,“你多少也要替太子妃留一点颜面。这娈童在宫中引起多大的风波传闻!更何况这可是宫里的夜宴,你莫要像平日那样放荡不羁,在此丢脸!”
“昙衫是个很贴心的少年,您见着了他后,一定会明白那些流言都是不实的。”
“是吗?那你倒是带来给朕瞧瞧。”
匡唧!
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悦泰市的话,众人纷纷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
“昙衫!”
元坤大喊着,只见昙衫倒在地上,一身白衣已湿透。
“这是怎么回事?”他顾不得宫廷礼仪,气急败坏地赶到昙衫身边,“我只离开一下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弄的?”
“殿……殿下饶命!”
在一旁负责茶水的宫女脸色惨白,跪着说:“昙……昙衫公子……说他头昏……很口渴……要奴婢端茶过来……可就在他伸手过来时,就……就把……小的手上所有的茶水打翻了。”
“不愧是以色侍人的娈童。”
雷玉的声音由元坤身后冷冷的传来:“连这样的晚宴,也要穿得如此暴露,假装晕倒好引起大家的注意!”
“他不是装的!”元坤忍不住对这仍嫌陌生的皇嫂大吼:“他是真的有病。”
“有病?的确!他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呆子罢了!”
“这名少年看起来的确清秀漂亮,像个女孩儿似的。”悦泰帝缓缓地说道:“但可能真的没什么本事……”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和捷月王互相叫骂,为的只是一名无名无份的少年;悦泰帝原本想要阻止两人的争吵,却在此时——
“不是的……”
从昙衫口中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声。
“昙衫?”元坤惊喜的看着他,“你怎么了?要不要回房?”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眼神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元坤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怀中的昙衫——
“我睡了好久的觉,现在醒了,当然要好好的表现一番,怎能回房?”
元坤凝视着昙衫深邃的眸子,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那一朵神秘的昙花,此刻已悄悄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躺在他怀中的昙衫,已经完全清醒。
“草民昙衫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离开了元坤的怀抱,恭敬地跪在地上,“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让圣上受惊了,实因草民染病,一时晕眩不支倒地,愿以剑舞增添夜宴兴致,以娱皇上身心。”
舞剑?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以色侍人的娈童,竟有如此大胆的提议?
“若是没有自信,可别在皇上面前现丑了,快退下吧。”雷玉忍不住脱口而出讽刺他。
“太子妃请放心,昙衫自当尽全力表演。”
他话都还未说完,便随手一掀,将铺在桌上的布巾扬起,系在身上。
“哦!”悦泰市倒是被他以红巾遮蔽湿透的白衣的动作给吸引住了,“就让他表演吧!赐剑。”
夜风,沁出黑夜的一丝清凉。
昙衫红白相间的身影,在夜色里如一道火焰,手上的长剑,随着昙衫优美的身段,闪着银白色的柔光。
没有人发出声音,除了宫中乐师所奏的乐曲外,在这夜色中,没有人的目光移开那个正在舞动的人影。
他真的好美。
那种纯净的气质,像幽谷里初现的一道晨光,让人留恋、心醉他的纯洁。
“昙衫会舞剑?”
在元坤身旁的阿顺瞪大了眼睛,“可是他不是——”
“嘘!”元坤连忙捂住了阿顺的嘴,他可不想任何声音让昙衫分神。
直到今日,这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谜一样的人物终于现身在所有人面前。
众人皆被他给吸引住,他一点都不像是出身低贱的平民,就像是家世良好的贵族子弟。
然而他的表演,却让这场夜宴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
夜深席散,在鼎雅殿中——
“我就知道你会来。”
看见元坤靠在门边的身影,昙衫的反应倒是出奇的冷静。
“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元坤凝视着坐在床上的人儿,慢慢地走近他。那头乌亮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眸中的光芒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宁静。
“我随时都可以说,但你有心理准备听我的身世吗?”
昙衫那张漂亮的脸孔,有着一丝怯意。
“怎么说?”元坤倒是被他的样子给惹笑了,他坐在床沿,伸手摸着情人的脸颊。“难不成我们真的是仇家?还是你企图行刺皇上?”
他苦笑地摇着头,“都不是。”
“那我就不用害怕什么了,你说吧。”
昙衫的眸里映着元坤深情的倒影,他最爱的男人想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罢,该是坦白的时候了。
“我是崔玄瑛同父异母的弟弟,崔玄誉。”
“你……”
看着元坤吃惊的表情,他明白情人心中的震惊。这也应该震惊的,谁能预料到自己会先后爱上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崔……崔相国有儿子?”元坤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可他从来没有说他有儿子啊,他只有玄瑛一个女儿而已。”
“我是我爹的丫环生的,一出生便被送往侍卫家中秘密抚养。”他幽幽地说道:“因为我爹是靠正室娘家的地位才爬上相国这个位置,我娘因难产而死,我不能存在,也没有必要存在。”
“难怪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眉目之间与玄瑛有些相似。”
“我看着你六年了。”昙衫的语气,平淡里带着一抹诉说不尽的忧伤。“我在相国侍卫家中长大,习得一身武功;相国府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个弃婴,做着下人的事。”
“六年?”他感到震惊,“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我在爹的葬礼上看到你。”昙衫看着元坤,脸上浮是忧愁。“然后看着你每天与玄瑛同进同出,我的心里有着一股可怕的妒意,随着我的爱意滋长……为什么姐姐那么幸福?有了你这样的一个男人,有着名正言顺的地位——”
他爱她身边的男人,爱了六年。
然而她却将深爱他的男人弃之不顾,只是死心地守着旧情人。
或许他和姐姐的确是有相同的血缘,姐弟两人都只能钟情一个男人,心里面不能再允许第二个人进入。
“姐姐死后的那三年,你一蹶不振。”昙衫望了元坤一眼,语气有些发抖,“原本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儿、太子的最佳人选,此刻却变成疯狂纵欲的可怜人……我好想不要再做个相国府的幽魂,也不想再隐瞒我的身份,我想要安慰你。就算,你当我是姐姐的代替品也无所谓。”
“昙衫……”
元坤吃惊的瞪着他,他的眸子里,多年苦恋的泪光闪烁。
他确实感受到他激烈的爱。
他对元坤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然后,修佑出现在我眼前。”
“修佑?”
“他告诉我,倘若我可以帮他,那么我们便能各得其利。”他慢慢地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道出:“他虽然侥幸成为太子,可悦泰帝仍是最疼爱你的,他必须让你永远被皇上所冷落,直到他登基。否则他的太子之位永无安稳的一天。”
“这太荒谬了!”元坤激动地说着:“我根本没有想当太子的意愿,他大可安心!”
“但是他可不这么想。”昙衫继续说道:“他让我去迷惑你,让你无心于政务,然后再从你捅的楼子里抓你的毛病,让你被废为庶人,到时候,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听了他的话,为避免有人起疑,也怕我被捕后说出所有计划,我服下了他提炼的药,忘记了我所有的记忆,并封住自己的穴道,只要一提气练功,我便会吐血中毒而亡。”
“什么?”元坤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蠢方法接近我?”
“我没有其他方法可用。”昙衫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是个不存在世上的人,却偏偏爱上皇子,如果能用我短暂且空白的一生来获得你的爱,就算是死了……我也愿意。”
“昙衫!”他痛苦地唤着情人的名,“难道你要让我再尝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因为我想要你。就算是吃下毒药我也无所谓。”昙衫将元坤头轻轻地抱住,“只要你看着我、爱着我,只跟我一个人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也是。”元坤蹙起了眉,英俊的脸上充满对他的怜惜。“我只愿跟你一人白首到老……”
“不要哭……”昙衫哽咽地抹去了元坤颊上的泪痕,“你知道我不要你痛苦的,否则我不会来到你身边。”
“可你这样做却让我痛苦!”元坤紧紧抱着他,“你一定要撑下去!我不许你在我面前死掉!我一定会找出方法救你的!”
泪水,从短暂的幸福上滚落,他满足了。
他真的找到了真心爱他的男人,就算死了也无妨。
因为他爱他,他爱他啊!
“抱我……”昙衫小声地在他的耳畔说着:“我不要那个崔家给我的姓名,在这里的是昙衫……被捷月王所爱的昙衫!让我感觉我仍活着、被你爱着……”
他掳获了情人的唇,疯狂的汲取只属于他的甜蜜,不让昙衫有一丝喘息逃过他的捕捉。
他吹熄了烛火,将纱帐解下,只让月光在这装满浓情蜜意的屋子里流连。
元坤轻柔地抚着他的身体,慢慢地解下他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