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当空秋阳下、城西门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极其引人注意的身影。
那是个头戴笠帽、身着白衣的男子。一张容貌虽给低压的宽大帽沿遮盖了住,可单只那修长挺拔的身板和周身流泄的闲淡出出尘之气,便足以教人――尤其是女子――为之吸引、心折。
既是极其引人注意,这“不知何时”自是有些矛盾了。可说也奇怪:不论是城门戎卫的士兵,还是道旁两侧的商贩……众人虽都为那一袭白衣的身影攫获了注意,却没有一人能说出这人究竟是何时出现的。只觉得那青年似乎是打一开始便颀身静立于此,一身气势卓然,却又带着某种超脱凡俗,而与这自然、这天地浑融的飘然出尘。
一时之间,这城西门的来往人行皆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缓……如非那白衣男子淡然清冷得不容亵渎,只怕当下就有人凑上前看看那帽沿下究竟藏着怎么样的一张脸孔了。
便在这有些奇异的气氛中,一辆马车由远而近。随着蹄音减缓,门帘微掀。虽只短短一瞬,却已足让那城门静立着的身影察觉了什么。
帽沿遮掩下的容颜淡笑因起。足尖一点,当下已然化静为动,畅如流水般的纵身跃入了那马车之中。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刻,马车的门帘已然再次垂落,什么事也没发生般静静稳稳地驶入了淮阴城内。只留下一群以为遇着了神仙的寻常百姓和多少看出了些门道的江湖客留在原地惊叹不已……
***
没想过自个儿“反其道而而行”掩饰身分的举动会引来那些个惊叹,一个闪身上了马车后,白冽予揭下笠帽,微笑着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友人。
“柳兄。”
听似平淡的一唤,却暗含着即使中秋之约将届、亦仍远盖过心底忧思的欣喜愉悦之情。
自岳阳一别至今的两个月间,他虽奔波不断,却只要稍有余暇,便时常因身畔琐事而挑勾起对友人的思念……而今,约期已至。望着两个月未见的东方煜,青年神色间虽无太大的起伏,却已难掩心下喜悦。
面上挂着的笑意虽浅,可那隐隐添染着的温柔,却足以让人一瞧便为之迷醉。尤其青年如今一身白衣淡雅、神姿飘逸出尘,让那笑容更添了几分杀伤力。东方煜便非初见,也不禁有了片刻的呆愣。
只是这呆愣很快便化作了爽朗一如过往的笑。
“别来无恙。”
强自稳定了一瞬间几近失序的心跳,静稳的四字脱口,眸中却已掩饰地带上了几分调侃:“两个月没见,若非你我素来相熟,只怕便要错过了呢!如此身姿气度,也无怪西门里外人人争睹、大道亦为之雍塞了。”
后句刻意用上了些说笑的口吻,却有七八分是真。
他还是头一遭见着李列毫不掩饰地展露出那种恬静淡然、超脱凡俗的气度。幸得自初春重逢以来二人时刻相处,他也对此多有察觉,才能在见着后认出了友人,而不至落得“相见不相识”、甚至因而错身而过的可笑戏码。
至于友人如此“引人注目”的原因为何,东方煜又非愚人,自然多少猜得出一二――众人皆知归云鞭李列相貌平凡,冷漠难亲。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一身气质又是迥异,漠清阁越是想留意他的行踪,只怕便越是难以如愿。
得他如此盛赞,白冽予唇角微笑如旧,道:“我知你定能认出的。”
音调淡淡,可其中透着信赖之情,却不言而喻。
之所以不加掩饰地伫立于淮阴城西门前,想瞒过漠清阁目光固然是一大原因,但真正为的,却是早友人半刻入城的父亲。
眼下既无法真正请安,便也只能透过这么做稍微致意了……虽以帽沿遮盖了面孔,可他清楚:东方煜是一定不会错失的。
得他如此信赖,东方煜半是讶异半是欣慰的一笑,心下已是阵阵苦涩漫开。
他一正身子移开视线,并藉此藏下了眸中一瞬间染上了复杂之色。
对于这约定的日子,他比任何事都要来得期待……却也,痛苦。
分别的这两个月间,他虽忙于与北谷东庄的交涉及将届的行动指派,可只要一有空暇,最先占满了心头的,便是关于青年的一切。
以往彼此分别时,他虽也时常惦着对方,却毕竟因着当时的情况而多以忧心其安危为主。唯独这次,有的,只是单纯的思念。
纵有红颜知己无数,可他却从未这样思念过一个人。
而在思念之余,或多或少的……思量起原先未曾考虑过的事。
譬如彼此的关系,及今后该何去何从。
眼角余光悄然瞥向青年。此时的李列笑意已敛,正思索着什么般静静端坐一旁……神情虽淡然一如平时,却有隐隐带上了些许难以揣度的……
与以往稍异的神态教东方煜一瞬间险些又望得痴了,忙逼着自己再次拉回了视线。
早在察觉了心底情意之初,他便清楚这段感情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且不说李列本就有心爱之人……他对礼教什么的虽不那么重视,可彼此同为男子,他一人心存情愫本已是惊天骇俗之事,又岂能奢望列也同他一般?
别人不清楚便罢。可作为“至交”,他对青年的魅力自是十分了解的。列对外人虽总装得一派冷漠,但那举手投足间隐隐流泄的温柔,却已足教无数女子为之倾心――更遑论撤下那份冷漠之后?
如此身姿、如此气度,再衬上他过人的才智及出众的武学造诣,就是十个桑净相加,也配不上他分毫。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是这份情愫既无了归属……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东方煜很清楚:自个儿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得过且过,抱着暧昧不明的心态待在列的身边了。而不论是要厘清自己的想法,还是想办法让这份不应存在的情感淡去,几许在列身边伴着,显然都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既无法继续陪伴着,余下的,也只有别离一途了。
不像这次犹有约期、犹有期盼的……真正的别离。
这点,是他早在来此赴约前便已决定好的。只待南安寺之事了,他和李列,便将就此分离。
淡淡别愁因而升起。缓慢却轻易地,盖过了重见青年时的喜悦。
他一个侧首,三度望向了身旁的青年。
这一次,不再有分毫的掩饰……或挣扎。他只是定定望着对方,仿佛想记下眼前所见的一切般。
察觉了他的目光,青年容颜微侧:“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两个月没见,想好好看看你罢。”
不让青年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温煦笑意无改,他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无须在意,并自耐下了于心底袭上的阵阵痛楚――
中秋之期,将届。
***
深秋时分,夜色沉沉。天边一轮冷月当空,衬上那本就稍显寒凉的天候,让这夜晚更添了几分萧索寂冷。
甚至,肃杀。
这本象征着团圆的中秋之夜,已注定要染上与之迥异的血腥和杀伐。
淮阴城内对漠清阁的击杀行动已然展开;于此同时,城郊南安寺里、大殿前,当世两大高手――擎云山庄庄主白毅杰、流影谷谷主西门暮云――亦已遥相对立、气机交锁,情势一触即发。
这是场双方皆期待已久的一战。
三十多年前,作为流影谷新一辈领袖的西门暮云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时候,白毅杰还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小混混――可这个“小混混”却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便由江湖的最底层一跃而至顶峰,同“玉笛公子”莫九音并为年轻一辈中最受注目的新兴高手。
相较之下,西门暮云的武功虽好、才智亦佳,却毕竟出身世家,发不如白毅杰等人的崛起那样引人注目。
直到白毅杰同莫九音化敌为友,进而携手创立擎云山庄之后,才真正和西门暮云成了不论在事业、或是在武道的追求上都为人相提并论的劲敌――虽说纯以声名而论,传奇般崛起的白毅杰还是要胜上一筹的。
这也正是西门暮云先前不惜动用流影谷在官方的力量候于东北军都关前,一心要与白毅杰对决的原因。
而这场期盼已久的对决,终于在今晚正式到来了。
望着大殿前已展开对峙的两名前辈,白冽予和东方煜长身并立于前殿屋顶上,准备迎接这场绝世之战。
确认碧风楼的配置部署妥当后,行动开始前,白冽予说服了友人亲身前来南安寺一观。
若一切顺利,则此趟便可纯当作是个见证,见证两大高手的一战……反之,行动若有了什么差池,他二人也能亡羊补牢,于此挡下意图不轨的漠清阁。
而今,城内的行动已然展开,大殿前两人的情势亦已一触即发。心头隐隐存着的几分忧虑让一旁观看着的白冽予选择了暗运功力提升六识,将方圆数里――包含父亲在内――的一切动静纳入注意之中。
察觉了友人精、气、神三者高度集中的状态,东方煜微微一笑,也同样就着眼下的姿势暗暗调息了起来。
既已是“最后”,便让他别再多想、全心面对眼前的一切吧!毕竟……不论是面对可能来袭的漠清阁高手,或是殿前即将展开的一战,都没有任何儿女私情存在的余地……
便在此时,天际四朵烟花乍响。
仿佛是以此为引,殿前本自僵持着的身影忽动,瞬间已是试探般地一掌对上。本自静观着的两名青年则是脸色一变,身形电闪间已然自前殿屋顶跃了下,直朝南安寺山门前奔去。
这烟花是此趟行动中用以区别行动结果的。而眼下于天空绽放的,正是象征着敌要人脱逃的红色烟花。一连四起,则代表着有四名敌方要人逃出了埋伏圈中。
漠清阁既已被逼上了绝路,只怕便是拼得就此全灭,也誓要重创已然展开激斗的两大高手……看来,今晚怕是没可能好好见证那惊天动地地一战了。
心底同样浮现如此认知之时,二人亦已于山门前停下了脚步。
不让自己分心关注父亲的战况,白冽予腰间银鞭一解,轻声道:
“看来今夜是没能善了了……多加小心。”
“你也是。”
语带关切的一句回过,东方煜手中日魂出鞘,已自摆开阵势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敌人。
抚面的秋风萧瑟,而在几许凉意之中隐隐掺上了一缕血腥味……心下方动,友人的传音便已紧接着入耳:
“来了。”
仿佛是在证实着他所言一般,不到片刻,快疾足音已至。长阶下四人的身影,亦随之映入眼帘。
来人正是漠清阁此趟行动的主力――漠血三大杀手中余下的“鬼影”、“剑童”,以及清风里实力最高的左右两大护法“浮云”和“蔽日”。
似乎没想到他二人竟会在此候着,方由城内伏杀脱身的四人面上讶色微现,却又旋即化做了了然。
“原来如此……本想将李列一起算计下去,没想到反因此而露了形迹。”
停下了脚步,手持银鞭――似乎是为了嫁祸李列而订制的――浮云深带感慨的一句方脱口,眸中冷冽之色乍现,一个振腕舞动手中银鞭超阻挡在山门的柳方宇直袭而去。
他四人同出一门,虽所用兵器各异、平时亦甚少一同行动,却毕竟仍有相当的默契在。见浮云使鞭攻向柳方宇,余下三人立知其意,挺起兵器朝李列分攻而至。
眼下并非比武,而是攸关性命的生死决战,这策略的把握自然十分重要。正所谓以己之强,攻彼之弱。李列的实力比之柳方宇略逊一筹,将己方多数的力量集中于此,正是为了先取此人,再趁隙摆脱柳方宇进入南安寺以达成任务。
六人之中柳方宇实力最好,其余五人则相差无几。见眼前三个对手实力与己相若、身法招数又十分刁钻险恶,白冽予虽知不妙,却也只能暂避其锋退入前殿广场,以求将手中鞭势尽数施展开来。
鞭是长兵器,易攻难守,面对这三个皆使短兵器且招招致命的敌手,距离的把握自然格外重要。他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于眼前的战斗之上,百丈外乃至于前方友人的情况瞬间给他隔绝在外。眼前所关注着的,便只剩得分使长剑、双匕,以及毒掌的剑童、鬼影、蔽日三人。
若是单挑,他自然能发挥己身真气的特性将归云鞭使得诡若灵蛇、防不胜防。可眼下三人皆是擅长偷袭刺杀之辈,相互间的配合亦极为高明,只怕一有空隙便会为其所趁……一个旋身避开了刺向后心的一剑,白冽予劲力运起鞭势急扫,却只能勉强仗着兵器常度及身法上的优势堪堪抵挡住三人诡密的攻击。
凌厉一鞭稍稍逼退了鬼影及剑童,他劲力忽转、身形一退,银白鞭身旋作螺圈消去了蔽日无声无息的阴毒掌力,可鬼影淬毒的一双匕首却于此时紧接着袭向了左胁――
足下发力一个闪身后跃适时避开了这一击,白冽予右腕一振横鞭回扫向鬼影,剑童快狠绝伦的一剑却已同时刺向了左腰。他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虽是仗着真气特性之助凌空换气改向,却也只能勉强避开了要害。
凌厉剑势破衣及体,串串血珠洒落,衣袍右腰处已是殷红血花绽开。青年耐下痛楚左手几个疾点暂时止住了伤口的血,同时,归云鞭势未缓急急扫开,硬是将方才几至近身的三人给逼至了一两丈外。
只是此着收效仅是一时,且于真气上消耗甚大,他以一敌三,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这么……
“列!”
见青年负伤形势堪虑,东方煜闪身避过浮云鞭势便是快疾三剑刺出,意欲藉此伤敌脱身前往襄助。怎料那浮云虽接连受创,却仍坚持着硬是将他缠得脱身不得。
以东方煜经验之丰,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这四人的打算。只是明白归明白,他虽几度猛攻欲制造机会趁隙往救李列,却总是偏偏在赶上的前一刻又给那浮云的银鞭缠了住……他二人间虽以东方煜的实力为胜,却毕竟只一筹之差,那浮云又只是一味纠缠。如此几度下来,候着身上虽伤痕处处,却仍成功阻止了心急如焚的东方煜。
眼见一边的李列几度遇险,不但身上多了几道口子,鞭势亦隐隐有了缓下的迹象,心下忧切焦急更甚,东方煜一咬牙,当下不退反进、正面迎向了浮云来势汹汹的一鞭。
察觉了他的意图,浮云暗叫不好正待改势,手中银鞭却已落入了对方的掌心。
只在那一接一夺中,按下了气劲袭体所致的气血翻腾,东方煜顺其夺鞭之力抢身上前,硬是拼着两伤之险一剑刺向了浮云咽喉――
如此猛攻终得奏效。长剑透颈而入,切切实实地了结了浮云的性命。
任由喷溅的鲜血玷染衣袍,他拔剑旋身便朝友人的方向飞奔而去,却足步方迈,一道劲风已然迎面而至,竟是那手持双匕的鬼影不知何时抢到了身前!
知是自个儿方才为取浮云性命一时失了注意,他横剑挡落双匕、一个卸劲反守为攻,怎料鬼影左侧匕首就这么脱手射出……候着不及架挡,虽一剑削落了鬼影左臂,却也为那来势刁钻的匕首划破了右胁。
比之断了一臂的鬼影,这个伤势自是浅到不能再浅的。东方煜一挺长剑正欲乘胜追击,却真气方运,呼吸立时一窒――
是毒!
由那落地匕首于月下映出的异芒了解了己身异样的来由,他匆忙后避自点要穴阻止毒性蔓延,却仍缓上了一步。逐渐窘迫的呼吸让他再难撑持,双腿一软已然撑着剑身跌坐在地。
此时的白冽予方因鬼影的离去而压力稍减,却一回头便见着东方煜跌坐在地不住急喘,面上青痕微现的情景。同鬼影断臂有段距离的匕首说明了事情的原因。瞧得如此,青年心下剧震,本已稍缓的鞭势瞬间转剧,硬是将剑童等二人逼到了数丈之外,并趁机赶到了跌坐于地的东方煜身畔。
眼前男子面色泛青、呼吸急促的模样于心底激起了阵阵痛楚。连最普通的一唤都无了余暇,知是剧毒青藤,白冽予强忍下内心惶急由怀中掏出解药,并将长鞭换至左手以便迎击即将袭至的敌人。
东方煜中毒后一时不察妄动真气致使毒性蔓延加快,如今虽仍着内呼吸勉力支持,身子却已几近乏力……目光一扫迅速判断出他的情况,他也不犹豫,自个儿将解药先行嚼碎后、以口将之喂入了东方煜口中。
四瓣瞬间紧贴密合,却已无余裕多想。确认对方已然吞下药末后,望着已然由友人手中松脱滑落的日魂,十年前那个迥异却又相似的情景浮现,胸口已是一阵冰冷漫开。
东方煜的危机虽已暂解,却改不了自个儿险些害死对方的事实。
若非他为求稳当设计让友人卷入此事,东方煜又岂会因而中了青藤,毒发濒死?
他……竟然又……
一思及眼前男子可能就这么失了性命,他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一个旋身,左手一鞭扫向了趁隙上前的剑童及蔽日。凌厉不输右手的鞭势教二人一惊之下匆忙后撤,可左臂已断的鬼影却于此时仗着他诡异飘忽的身法忍痛上前,一松匕首、以掌硬生生抓住了那已是强弩之末的一鞭。
若能锁住了李列的长鞭,以剑童、蔽日之力,要想取他性命也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欲以残破之躯为同伴们制造良机,却方以臂将那长鞭缠死,胸口已是一阵剧痛传来。
愕然间,鬼影低头一望,只见柳方宇本已落地的配剑透心而过,而握着剑的,却是自个儿费尽心思想锁住他兵器的李列。
可还没来得及让他想明前因后果,青年已自拔剑松鞭,任由他难以瞑目的尸身就这么倒落在地。
如此变故――尤其是李列松鞭持剑的动作――让本欲上前的蔽日及剑童俱是一愣,身形亦难免地缓上了一缓。得此良机,青年身形忽动,灵动无方的一剑乍然刺向蔽日下腹。后者虽及时察觉免去了性命之危,心下却已是惊疑暗生。
虽只一剑,可做为一流高手的他,又怎会瞧不出李列这一剑的高下?他当然知道李列会使剑……却觉不该使得这样快绝精妙!
一旁的剑童同为使剑之人,见着此招,心下震惊之情犹过同伴――可眼下情势却不容许他分神多想。一个眼神朝蔽日示意后,他足尖一点、一个挺剑朝青年要害袭去。
与此同时,得其示意的蔽日亦抢身上前、掌法运起分头击向青年。怎料青年身形一侧、畅若行云流水的身法瞬间施展了开,配合着手中长剑轻舞,竟就这么趁着他二人上前的微妙差距先行化解了剑童本应避无可避的一剑,继而一个旋身,长剑递出直刺向蔽日左胁空隙,逼他不得不撤回掌力回招相迎。
打从握剑松鞭的那一刻起,这李列便仿佛换了个人,不但冷漠生硬之感尽褪,更带上了某种飘逸出尘、不容亵渎的气势。身法虽仍一如先前,可配上那精妙绝伦的剑法,每一步、每一剑皆灵动有致、浑然天成,更蕴含了无数的变化于其间。虽依旧是以一敌二,可己方二人却由先前的犹占上风变成了隐居劣势!
握上剑后,眼前的李列不仅是换了个人,就连实力亦仿佛于瞬间提高了一个档次!
不……与其说是他的实力提高了,不如说是他“恢复了原先的实力”――单从那身法与其剑术的契合程度来看,便可知其所擅长兵器本为长剑,只是为了掩饰什么才刻意改剑用鞭,并因而名扬江湖――
明白了这一点,蔽日和剑童心下骇然,气势瞬间便又落了几分。白冽予趁胜追击,身形流转间、日魂一旋挑飞了剑童手中的剑,下一刻、右腕一递,进一步刺穿了剑童右胸!
“呜啊!”
伴随着长剑离鞘,后者一身惨呼,剧烈的痛楚及隐有些困难的呼吸教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一剑得手的青年则自一个旋身,转而对向仍在苦苦撑持着的蔽日。
清冷月色下,但见朵朵剑花挽起,青年身剑相融将蔽日的掌势一一化解,一步步地将之逼入了绝境!
蔽日掌法虽好,可更厉害的却是那一身邪功所带来的“毒”。只是这昔日仗之纵横江湖的本领对这李列却完全失了效用。他虽勉强左支右绌地维持着守势,却终还是防不了青年那灵动无比的一剑――
眼见那染血长剑已将及身,蔽日正待闭目就死,勉强的青年却忽地一个踉跄……知是他耗力过度一时脱力,蔽日趁此良机一掌击出。便在那长剑偏了一偏刺入他肩头之际,阴毒掌劲亦已印上了青年胸口。
及身掌力令本已是强弩之末的白冽予一口鲜血呕出,身子瞬间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虽勉强提起化解了冲势停下身子,却已无力压制自己的内伤。胸口的窒闷让他连仅剩的真气都难提起。勉强稳住步伐仗剑上前正欲做个了结,后腰却已是一阵冰凉传来。
一柄长剑,由后透身而过……
“冽儿!”
分不清那唤声究竟出自于谁,伴随着于腰间漫开的阵阵痛楚,白冽予只觉得周身力气不断流失,虽仍本能地一个提剑后刺,身子却已再难撑持……
终至、剑落身倒――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