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山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绿阴道上,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并辔行来。
“家乐,你是想先去见我爹呢?还是先去见我娘?
哎呀!说错了,掌嘴!应该说我们的爹娘!”
“别问我!我现在六神无主。哎,想起要见你爹娘我就害怕!”
“咦!天下奇闻!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哗!取笑我?你当初见我爹之前不也慌得团团乱转吗?”
“哎,我说!二叔他们父女不知现在到了天山没有?
不知二婶是不是也天姿国色?”
“不会自己跟去看吗?”家乐的语调略带薄嗔。
龙郅心底暗自庆幸转换话题成功。半个月前拜见岳父大人的糗事他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红,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紧张得腿脚抽筋,讲话结巴!啊哟,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好在岳父大人对他赞不绝口,只是奇怪他为何不愿为官,竟然推辞皇上封他的平西大将军一职!他当时心里想的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却又如何敢说出口来?岳父大人不就是权贵吗?他又岂敢不作开心颜?
郭将军也已携家带着回乡享清福去了,比他还早一步。想当初,家乐首次着女装见郭将军时还很不好意思,没想到郭将军都却把着胡须大笑道:“龙郅早把一切告诉我啦!当日老夫拜托你办的事情实在是不近人情之至,怪不得你答应得勉勉强强!”倒把家乐闹了个大红脸。
二叔独孤靖带着女儿一起上天山找二婶去了。耶律明珠现已改名独孤无双。她脸上留下一道又宽又深的疤痕,美丽不再。但她的心境却平和安宁,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她甚至曾对着镜中自己狰狞的面孔打趣说:“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在脸上划一刀?”却令闻者心酸。
耶律洪齐终于得偿所愿,当上辽国国君。他也是个重承诺的君子,遵守当初跟龙郅商订的协约,与旅辰把酒言欢,两国和睦相处,边境无战事。
一座高高的城楼出现在面前,苏州。
龙郅赶上前面的家乐:“你要快点决定,过了苏州城就要分道了。我们在城里住一晚,明天一早你把决定告诉我!”
“好吧好吧!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先到哪边还不都一样?”
于是,在家乐大义凛然的嘟四声中,两人进了繁华的苏州城。
夜幕渐临,苏州城里仍热热闹闹,车马人龙,川流不息。两人都牵马缓缓步行,一边观望沿街风景。
“你看!”龙郅指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客栈兴奋地嚷着,“快看呀!那边!”
家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客栈门口挂了五个巨大无比的灯笼,分别贴了五个大字:“一家乐客栈”。
“在这投宿,怎么样?”龙郅光瞧这客栈名号就大为顺眼。家乐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要了一间上房,稍作梳洗便下楼吃饭。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胖娃娃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桌子底下,噘着嘴巴四面张望,忽地朝家乐腿上一扑,嘴里大声喊着:“娘亲,娘亲!”将口水鼻涕全抹在家乐裙上。
家乐将胖娃娃抱起来搂在怀里逗弄着,说:“好可爱的小家伙!”
“我们也可以生一个嘛!动作快一点,过年时就可以抱上啦!”龙郅朝她挤挤眼。
客栈内室忽地奔出一美貌少妇,惊呼一声:“喜儿!”
急急将胖娃娃抱过去,不住弯腰赔礼道歉:“对不起,打扰客官吃饭,实在是对不起!”
家乐满面笑容地看着少妇说:“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喜儿?”
少妇抬起头来,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家乐,半晌,“啊——小姐!”惊天动地!
这晚,龙到孤枕难眠,对自己错误地选择了这家客栈简直追悔莫及。
前夫!这个词冒出来在他胸口戳了一下。哼!他不屑地喷一下鼻子,翻过身,将脸埋在枕头里。
家乐倒是十分高兴地与左家众人相见。除了左邦与采茹外,其他人都在。左邦充军去了这她知道,采茹呢?喜儿悄悄告诉她,早在左家刚刚失势尚未出京时,采菇便跟野男人私奔了,若她知道左家人经商发财怕不活活气死!
左省身不当官了,倒发了福,比当官时更显官态。
左政还如当初一般潇洒倜傥,只是见了家乐难免有些尴尬,但很快便释怀。一年的历练,他早非当日那个自命风流、眼高于顶的贵族公子。甚至在家乐夸他经营酒楼有方时,他还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也来得及的!”
喜儿拍了他一下说:“你还想挨打吗?”一家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云淡风轻。
宫夫人珊珊来迟,一听说家乐从边疆回来便向她打听宫雾惜的消息。家乐奇道:“我正想要向您打听她呢?
我在边关曾问过几乎所有的军营驻地,都没有她这个人。我还以为她回来了!”
宫夫人忧心忡忡说:“她瞒着家人去从军,初时还有书信捎回,一月后便音讯全无,难道竟凭空消失了?”众人嗟叹一番,不了了之。但家乐相信宫雾惜吉人自有天相,决不致无故消失,只怕是碰到奇遇了!
深夜,喜儿与她抵足长谈,将左政晾在一旁。偏偏这晚客人奇多,客栈爆满。无奈,苦命的左政只得与儿子同挤小床,整夜都在做扩建客栈增加床位的梦。
一大清早,龙郅一脸乌云地牵着两匹马等在客栈门口。他左等友等右等,等到乌云密布即将电闪雷鸣之际,才见家乐被左家人簇拥着出来。然后左家女眷一见了他便咬起耳朵,显然是在评头论足。
他憋了一肚子火上马急冲冲跑在前头,一路闷不作声,家乐叫他也不理。直到出了城,看见绿草茵茵,听闻鸟语花香,才散去乌云,多云转晴。
“你想好了吗?”他问,“先去哪里?杭州还是扬州?”
“先去扬州你娘亲那儿吧!”家乐早已有了决定。
“扬州?你想好了?那还等什么,上路吧!”他纵马上了前面三岔路的左边那一条。
跑了一程,他忽地停下来:“不行!到了我娘那边,家里一大堆女人定会把你拆吃人腹!还是先去杭州爹爹那里吧!”他掉转马头往回走。
“去杭州?你考虑清楚了?”家乐的声音闲闲传来,“若见到你祖父,你以为你还有命出来吗?”
“啊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他急急又掉马回头,“我们还是去扬州吧!至于爹,晚一阵再见他也不迟!哪怕一辈子不见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