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树木上,都堆著厚厚的积雪。
琥珀站在庭院里的时候,清影居内只有他一个人醒著,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吧,连日来不停的赶路,加上又遇到风雪,让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惫,所以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如同仙境般的地方时,很容易就放松了警惕,变得失去了原本的自制力。
月龙他们想必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大家却已陷入了凶险之中,……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昨天因为来得匆促,加上情绪过于紧张所以并没有留心这个地方的真正模样,直到现在才有时间仔细看了个清楚。
清影居内朴实得几乎没有任何修饰,庭院的地面全是铺著淡灰色的石砖,只有靠著屋角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石榴树,树脚下长著些青草,此时虽然完全被白雪覆盖,但是青草的尖端却在一片的纯白里偶尔露了一角。
就是这样简单的感觉让人感觉得一片宁静。当然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的情景之下,他想他会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雪虽然停了,可天空仍然显得很灰暗,又是个阴沈的天气。
许久之后唐炎慈推开门走了出来,然后转过身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当他看到此时站在庭院里的琥珀时,没有丝毫意外地说,「你还是那么早。」
「保护王爷的安危是我的使命。」琥珀用极其认真的表情说著,心里却一阵难受。
表面说得这么动听,其实他是睡不著。
整夜地想著王爷这时候跟谁在一起,那种痛苦让他无法入眠。
一直以来,出于忠诚,出于仰慕,出于敬畏地守护在那个人的身后,从最开始到现在竟然已经有十年了。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用了十年的时间追随著一个人。
「你知道安世清给了我怎样的一个惊喜吗?」唐炎慈的声音打断了琥珀奔涌的思绪,他闻言抬起了头看著他一脸平淡笑意。他的目光一直朝屋内的方向看著,那个少年竟然真的直到天亮时,也离他远远地缩在墙角里睡著,真是倔强得可以。
「是上官落夜吧。」琥珀不假思索地答道。
「本来我也这么以为,不过可惜不是。」他摇头。
「不是?」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不待他猜测下去,唐炎慈已经说了出来,「是那个为我们带路的上官影月,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就是上官落夜的哥哥。」
琥珀听后身子一震,他想到的是危险,因为以上官影月的武功,连他也没有自信可以敌得过,这样的一个高手在唐炎慈的身旁,是何等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关于那个叫作上官影月少年,他想起一些有可能是关于他的事。如果那是真的,情况就更显得不妙了。
唐炎慈注意到琥珀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对著他使了个眼色,琥珀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个人走进了那个有著温泉的浴室里。
这是个天然的石洞,只是在外面加上了门与墙壁,里面却保留了大部分石洞内原本的模样,光滑的石壁与地面很天然的味道。只有浴池本身内部显然是精心用大理石铺砌过的。
琥珀在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这才缓缓地说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有可能跟那个上官影月有关。」
「哦?」唐炎慈扬起了眉头。
「安世清的手下里有一些被称为『影子刺客』的人,相信王爷还记得。」
唐炎慈点头,他很早就已经听说过了。只要是跟安世清作对或者对他不利的人,就经常无故地失踪或者遭到暗杀。因为那只老狐狸,总是将事情做得不著痕迹,而且那些刺客的武功,也实在太过高深莫测,所以事情一直无从查起。不过时间长了,「影子刺客」的说法也就传了出来。
这么些年来没有人知道关于「影子刺客」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也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些刺客,所以这件事也一直是个谜团。
「你是说,上官影月就是『影子刺客』之一?」他想了想之后问道,光凭上官影月的武功,便就下这种断定未免武断,琥珀应该不会只有想到如此牵强的理由才对。
「王爷很少过问江湖中的事,所以才会不知。」琥珀回答著,「当然我也无法确定,因为他现在看来也不过二十岁而已。如果真的跟他有关,那么除非他从十一二岁时就已经开始去杀人了。」
唐炎慈沉吟著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经听恩师讲过,以前在北平一带有一个复姓『上官』的武林名家,就是因为其神出鬼没的轻功而闻名天下。正因为上官家的人大都性情温和善良,所以太过于专注于轻功的修炼而忽略的其他杀人的功夫。因此就在十多年前,也就是先皇正将要完全征服天下的那一年,上官家却在战乱之中遭到灭门,其原因直到现在也无人知晓。同样是如此骇人的轻功,同样复姓上官,如果现在的上官影月是二十一岁,那么那一年他应该是七岁,上官落夜大概四岁。虽然有些离奇,但也是有极有可能的。」
琥珀顿了一顿,「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传言中在『影子刺客』里也有一个是以轻功见长的人。安世清这次是存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所以几乎将身边的高手全都带在身边了,据我昨天晚上观察到其中有几个人,跟传言中刺客的武功路数非常接近,然而擅长轻功的就只有上官影月。他也是唯一的一个连我也没有把握应付的人,如果到时候当真逼到了硬来的地步,最要小心的就应该是他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作为上官家的遗孤,却居然会成为安世清手下的杀手。十二岁的时候都还只是个孩子,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杀人,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说到后来的时候,他的语气渐渐有些显得急躁不安,「安世清之所以将他安排在王爷的身边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要不然若只是要监视我们的话,以上官落夜的心机应该更为合适才对!」
唐炎慈在听完琥珀把话完全讲完之后,想了一想,然后看著他说,「你的推测不无道理。可是琥珀,现在的你已经因为不安而变得焦躁起来了,这才是真的正中安世清的下怀。」
琥珀听后一惊,呆呆地望向唐炎慈。而他现在却正一副悠然的模样,用手在温泉旁边的一座石椅上靠了下来,
「我说过安世清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我们在完全不可能逃走的情况下,看著我们慢慢地走入他的陷井里,而他却可以在一旁享受这种杀人快乐。你很敏感地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也由此猜到一些内幕,可是你越是不安就越中了那只老狐狸的计。」
琥珀彻底地沉默了下来,许久不语。
「我感到事情还远远不会就这么简直地结束,安世清现在若要杀我们的话可谓轻而易举,但是这也直接等于是向朝延宣战,在他的谋反计划还未得到万全准备之前,应该不会就这么冒然行事。所以尽管有这么多的下手机会,他也全都放过了。」唐炎慈说到这里竟然笑了起来,「我若是死在这里,皇兄必定会不顾一切为我报仇。惹到我了还算好,不过若是真的惹火了那个疯子可不是好玩的。」
他说的皇兄当然指的是当今的皇帝唐煜阳,而作为二王爷的唐泽夕如今却正在各处流浪之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可是这么说来,那么安世清的举动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他有著这层顾虑,可是又为什么将我们引到此处呢?」琥珀觉得越听越是不解。
「所以我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阴谋……」他回答。
就在此时,琥珀又在唐炎慈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可以说是期待的神情。他的笑容告诉他,他正完全地享受在其中!
「好戏还在后头呢。」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了出去,「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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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影月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睡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即坐了起来,没错,这就是唐炎慈的床,可是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更让他吃惊的是,唐炎慈此时正侧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我怎么会在这里?」想也没想地,他一脱口就直接问他。
「我抱上来的。」他说得好像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而在抱著他到床上的时候,唐炎慈才发现他果然瘦得可怕,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体重。
「不可能。」上官影月摇著头,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睡得这么的沈。以他的警觉性,只要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就应该会立即醒来才对!他冷冷地问,「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仿佛故意要与他的紧张形成对比,唐炎慈还是一脸轻松的笑容,「也没有什么,只是看你睡得不好,所以点了些令人放松入睡的薰香帮你。」
「你竟然……,用迷香?」难怪直到现在上官影月还可以在屋内闻到一阵很特别的香气,都怪自己不够小心,居然被一个全无武功的人迷倒。他低著头,直到确定自己的功力,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害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说是迷香太难听了,这只是由药材中提取出来的薰香。」唐炎慈不由皱眉,好歹这也是他得意的擅长之一,只不过就因为知道上官影月的警戒心太强,所以才特地加强了药效而已。
看著他一阵沉默的样子,让唐炎慈最不解的就是,以上官影月如此冷硬倔强的性格,为什么会听从安世清到了这种地步?要是自己真的有心的话,现在他恐怕就早失身于他了。
「刚才北平王传话过来,要我陪同他一起用午膳。」他突然说,然后伸出手指勾过上官影月的一束黑发,感受那种轻柔的质感。
上官影月立即本能向后退开,那一束头发缠在唐炎慈的手指上打了个转,然后散了下来。
「因为我现在正迷恋著你,所以你也必须要同我一起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接著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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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雪已经停止了,所以安世清将午膳的地方设在了屋外。
虽然早就看出来雪落山庄是环山而建,但唐炎慈一行人还是首次来到山庄边缘处。很大的一片空地,被平整的石壁包围著,特别的是这个地方长著许多茂盛的植物,有一些连唐炎慈也记不出来,大概是因为变种而得来的,可能也跟地质有关吧。
比较让他觉得注意的是不远处的一种并不怎么起眼的植物,因为它看起来有点类似于罂粟,不过叶子比罂栗叶大出了许多,颜色也不相同。密密麻麻地长了好一片。
将目光不著痕迹地移开,他抬起头仰视著远处,坐在此处就能明显地感觉到雪落山庄真实被包裹在石壁之中,而且还是如此平滑的石壁,看起来格外壮观。
当初建成这座山庄的人一定花费了很多的心思,没有相当的财力物力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以它的年代看来当然绝对不可能是安世清,更何况这种飘洒脱俗的气氛,又岂是满身杀气的人所能带来的?
他突然想,修建这个山庄的人一定希望自己能够与世隔绝,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地势布局,却没料得到如今却刚好成为了别人用来杀人享乐的地方。
唐炎慈仍是与安世清同桌,而上官影月则一言不发地冷著脸坐在他的一旁。依次则是琥珀与安世清的几个心腹手下。
「怎么不见那位琴师,上官落夜公子呢?」唐炎慈突然问起。
「哦,二公子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不能出席。」安世清答道,然后说。「不过若是王爷觉得与二公子投缘,有空的话也可以直接上摘星馆内找他。」
「那么谢过北平王了。」唐炎慈笑著,别有指意地说。
安世清也露出个会意微笑,「王爷太过客气了。」
这么说的时候,留意到身旁的上官影月立即微微有些变色,有些什么东西一瞬间在唐炎慈的脑中闪过,他想他大概已经明白这两兄弟之间的牵绊,究竟是怎样的了。
正在闲聊著,突然之间安世清的一个手下面容失色地跑了过来,唐炎慈看他惊慌的样子,不由一愣。
「怎么了?」安世清不悦地挑起眉,显得不满意被打扰。
「禀报北平王,」他慌得往地上一跪,然后急切地说,「雪落崖又出事了!」
安世清听后立即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仅是他,连在场的人都免不了浑身一寒。特别是上官影月,唐炎慈觉得他似乎显得特别的激动,胸口因为强忍著情绪而起伏著,双手十指交叉紧紧相握,手指轻微地震动,关节被他自己握得发白。
「正是刚才,属下们从雪落崖经过时,看到一个舞姬先是站在断崖口不动,正觉得奇怪时她却突然大叫著往下跳……」那人显然还没有从那种恐慌之中脱离出来,连说话的时候也抖得不像话。「属下不敢走过去看,于是先来禀报大王……」
「你这废物,给我滚下去!」安世清暴怒地吼道。
那人听后慌忙站起来,躲似的退下了。
安世清的面色阴沈,坐著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转身对唐炎慈说,「老夫要过去看看,王爷请先在此地……」
「我跟北平王一同去吧。」还未说完,他的话就被唐炎慈打断了。安世清也没有拒绝,他于是随著众人一起往那个叫作「雪落崖」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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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草丛的深处走,唐炎慈的目光在四处不断流连著,他看到了不少在刚才在石壁边缘附近看到的那种植物,比罂栗稍大。但是长得并不整齐,零碎地散落在草地四处。
大家停在了一个小小的断崖面前。这山腰间种著大片的梅花,而断崖就正在梅花林的旁边。
仿佛就像是在整片的石壁上硬空出一道缝隙一般,此时蓝色的天空与阳光交替著在那一线之间露了出来,如同天外异光,一般吸引著人的视线,是非常罕见的景致。
出于好奇于是唐炎慈想要走进去看看,就在这时,安世清的脸上却露出极不自然的表情,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他说,「老夫劝王爷你最好还是不要去那个地方,因为那里可算是这座雪落山庄的禁地。」
「哦?」他觉得大感兴趣。
这时那个舞姬的尸体也已经从断崖下面被人带了上来,一行人看著满身是血的她,正不知所措,唐炎慈却示意琥珀走了过去。
琥珀点了点头走到了她的身旁仔细查看了起来,她临死的表情很恐怖,额头上一个血洞此时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更诡异的是,据刚才那人所说,是她自己惊叫著从这里跳下去的,想必在那时精神上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刚死不久,」琥珀沉着脸说,「应该是从这里摔下去撞到头部而致命。」
唐炎慈听过后想了一想,然后朝断崖口走去。
「王爷请等一等。」安世清再度出声阻止道,一脸的紧张。
「这个断崖就是禁地吗?」他用手指著梅花林内问著。
「那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断崖,因为在下面还有一个小谷地,顶多数丈的高度而已,可是这个地方却叫做雪落崖,」安世清正色道,「或许王爷你不会相信,但那的确是一个充满了怨灵与诅咒的地方。每到雪落梅开的时候,只要是去过了那里的人,事后都会回到这里来,然后无端摔死在下面的谷地,并且死状也都相当凄惨。据说那个小谷地里面白骨成堆,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夏季的时候也有不少的人,曾经真正地看到过游荡在半空中的怨魂。」
说到这里安世清才停顿了一下,「皇爷万金之躯当然不惧这些野鬼,可是最好还是远离此处比较的好,不知有多少人,就因为觉得那地方太美丽了,而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结果却葬身在那个谷地的坟墓之中。雪落崖能够带给人非常深刻的吸引力,这本身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就好像真的著了魔一样。」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众人沉默地站在梅林之外,呆呆往里面看著,空气里有血腥的味道,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唐炎慈本来想问是谁将她的尸体带上来的,但是一想之后又没能问出口。于是怀著有些复杂的心情先向安世清暂时告辞。
勉强抛开因为这件事而引起的不快,唐炎慈与安世清一起并肩而行,一路闲谈著。直到临去之前安世清对唐炎慈说著,「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王爷,就是因为昨夜的暴风雪,山顶上突然发生了雪崩,所以通往山下的道路清理,也因此而需要再延迟些时候。所以恐怕还要委屈王爷在此多住几日了。」
「哦,正好我在雪落山庄也住得很舒服,求之不得呢。」他连忙说著,然后有意地向站在不远处的上官影月瞥去,笑得暖味十足,「这都还要多谢北平王的款待。」
安世清会意一笑,然后看著他告辞离开。
然后慢慢地,在他脸上的笑容又逐渐退去,神色也变得极度阴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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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座房子。上官影月的脚步顿时停了下。
「想进去吗?」唐炎慈的声音从他的身才传来。
这里正是上官落夜的摘星馆,刚才听安世清说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看上官影月的样子,应该是很担心他的。
「不要你管。」他冷冷地说著,然后推门而入。
唐炎慈也跟著他往里面走去,刚踏进来的时候他不由觉得一愣,因为这里面实在种著太多的茶花了,而且全部都是难得一见的名种,更让人吃惊的是,有的种类甚至早已在世上绝迹。然而却在这里茂密地生长著,原来不大的摘星馆都被这些茶花淹没了。
茶花喜阴不喜阳,必须要在气候温暖而且潮湿的地方才能够长活,花性也比较的娇气,若没有人细心照顾著便很容易枯萎。
而这里的茶花几乎每朵都开得华丽娇艳,特有的一种妩媚风韵。奇异的花香阵阵飘来,充满了诡异的迷乱之气。
「这……难道也跟雪落山庄特殊的土质有关吗?」琥珀显然吓了一跳,这在北方的极寒之地竟然能开著这么多的茶花。若不是先前已经见惯了这里的奇异景色,恐怕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嗯。」唐炎慈点头。「不过,万物皆有灵性,它们盛开得这般艳丽,跟它们的主人也有关系吧。」
注意的话便可以看得出来,花丛下的土壤里原本积的一些雪,此刻已被人细心地扫到一旁。尽管这或许非并是上官落夜本人亲力而为,但是能够想到这一点,足见他是如何爱惜这些花了。
在花丛之中伸著展一条小路,尽头就是上官落夜的住处,纯白外墙的房子像柔嫩的花蕊一般被隐在其中。
屋内光线有些偏暗,上官落夜坐在床上,看起来脸色确实有些不太好看。
当他看到唐炎慈走进来时,目光一震,显得很惊讶。然后忙著掀开了锦被想要下床,却被站在一旁的上官影月伸手挡住。
「你太勉强了。」他在跟弟弟说话时也都这么寒著一张脸,口气也一如平常地生硬。
上官落夜只有无奈地看著唐炎慈抬起眉笑著,「还请王爷不要怪罪落夜。」
「怎么会呢?」他对著他温柔一笑,「我还等著你在身体康复之后,再听你弹琴呢。」
上官落夜听后有些脸色地赧然垂下了头,轻声说,「有王爷这句话,那么落夜不早些好起来也不行的了。」
不知为什么,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娇态,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妥。
美丽的东西果然都是值得欣赏的。
唐炎慈转过头对琥珀吩咐道,「你去帮他看看吧。」
琥珀点了点头,然后向上官落夜走了去。
上官影月这时才想起,头天晚上唐炎慈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要是真的著凉什么就去找琥珀吧,那孩子的医术不错。」
他听到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茫然,从未有过的……被人关心的感觉,从心底里升起。但是马上又在心里将这个念头给打散。
他在想些什么啊,他们根本就是敌对的立场。
琥珀坐在床的旁边,对上官落夜说道,「二公子,请把手伸出来。」
上官落夜点了点头,卷起了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琥珀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突然一滞。
「你的体温很高,」他皱著眉说。「在发烧吗?」
「呃……,昨天回来的时候受了点凉。」只是握著手便能断出他是在发烧,让上官落夜有些吃惊。
琥珀仔细地为他把了脉,然后陷入一阵的沉默。
「觉得怎么样?」唐炎慈开口问他。
琥珀将上官落夜的手放下,然后替他将锦被盖上,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向唐炎慈回话。
「二公子的脉搏很奇怪,原本感觉是相当虚弱的,可是突然之间又会短暂地急促起来,非常的紊乱。可能需要再细心地观察一阵子,才可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停下来后又对著上官落夜补充著,「你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稍有著凉就容易发烧,接而引发一些其他的病况,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所以就是小病也长治不好。如果你试著习一些武可能会比较好。」
听他这么说之后,唐炎慈这才确定上官落夜真的不会武功,最初在他弹琴的时候,便有此感觉,但又一想到他是上官影月的弟弟,所以不免感到犹豫,而且如果当真像琥珀所推测的那样,那么上官落夜是由上官影月所带著长大的,他不教自己弟弟武功,这一点实在让人觉得不解。
凡是习武的人,在经脉之中一定会存在著一股气劲,这股气会随著经脉的流动而动,在身体的各处来去自如。即使是善于隐藏的人,也无法改变经脉中那种异于常人的流畅感,所以一个人会不会武功,只要是熟练于医道的人,一把脉便可以确定。
而琥珀要上官落夜试著习一些武功也是这道理,若是经脉中有这样的一股暖流护著,即使是再虚弱的身体,也起码也不会再像这样容易生病。
「这位公子当真是高人,给落夜诊治过的的大夫多得数不胜数,能够发现这点的除了公子之外,就只有一两个人,但是详细的情形却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上官落夜垂下脸,一双动人的眼睛,也随著他的动作而流转,当真艳丽到了骨子里,「落夜自从小就对习武没有什么兴趣,而偏偏只爱琴韵一类这种打发时间的闲事,所以也一直让哥哥对我灰心……」
「你就是因为弹琴而勉强自己!」上官影月生硬地将他的话打断,口气里有著淡淡的怒气,「这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被他这么一说,上官落夜也跟著禁声,咬著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
唐炎慈看著上官影月寒著脸的模样,明明心里是关心得要命,可是嘴上硬是不肯软下半分,这让他不由在心里一阵失笑。
「以你的身体来说,弹琴确实有些胡来了。」唐炎慈终于也走过来说话,「虽然你的琴技已经炼到了非常绝妙的地步,可是弹琴既然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受,那么弹琴的人也不免会受到精神上的消耗,如同使剑的人到了一定的境界时,可以将自己的气劲精神注入剑中,所以有了可怕的剑气。同样的,琴技高超的琴师,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将精神与琴声融合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以你的身体而言,这是消耗不起的,明白吗?如此下去你的精力,将会随在琴声中慢慢衰竭,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这么说完后他向上官影月看了看,他肯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责怪弟弟勉强弹琴,只不过以他的个性,肯定从来没有好好地讲明白过。
上官落夜吃惊地眨了眨眼,「原来如此……,怪不得在每次弹琴之后,都会有精疲力竭的感觉,所以我从来都只弹一曲。只有……,只有那天……」
说到这里时他的头也越埋越低,几乎快要贴到胸口上了。
唐炎慈心里立即明白他所说的是自己来到那天晚上,他一弹数曲的事,也不便接话,只是对著他轻轻一笑。微眯的黑眸之中闪烁的神情像是在安抚,又自然带著些撩拨的意味,一时之间气氛暖味之极。
琥珀暗叹一声,提醒著他,「王爷……,你可否知道二公子脉象中,又为何会有紊乱急促的现象存在呢?」
上官影月原本已经正要打算离开,但走到门边时听到琥珀说的这句话后,脚步也跟著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前等著唐炎慈的回答。
唐炎慈想了一想,然后问上官落夜,
「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比如身体难受的情况,会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发作呢?」
上官落夜被他这么一问,脸上顿时露出些犹豫的神色,像是挣扎了很久才终于说,「老实说,落夜这些日子有的时候会觉得胸口异常发闷,然后情绪也跟著烦躁不堪起来,而且……」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副仿佛下了决心的样子,「而且到了后来身体会接著一阵疼痛,严重的时候几乎让人无法忍耐。」
上官影月身体一抖,他根本不知道上官落夜还有这样的症状,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听他讲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待唐炎慈回答,他先冷冷地问。
上官落夜一阵苦笑,却没有回答他。
「我大概知道了。」唐炎慈这么说的时候,露出信心满满的样子。而上官落夜听后,却不由身体一震,睁大眼不能置信地抬起头望著他。
「放心吧,琥珀会给你治好的。」他说,「我保证。」
被他这一句话而强推上责任的琥珀,虽然心里不明就里,可是这时也不得不跟著作出一脸在保证的模样。
「……,谢谢。」他低声说著。有些抖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