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荣矜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就见身侧躺著一位动弹不得的俊美人儿,正灰白著一张纵欲过度的脸,两只深邃清澈的眸子冒著金红色的火花,杀气腾腾地瞪著自己沉默不语。思维凝固了片刻,昨晚的片段潮水般涌进脑海里,一想到自己本著一次过足瘾的小人心态做了多少次,荣矜就能理解为什么戍启一副想吃人的凶神恶煞嘴脸。
要知道……把一条龙做到中途昏厥过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你还敢想下一次的……」冷冰冰地支起身子,戍启锐目一眯,顺势抽手,利剑出鞘横在了昨晚害自己元气大伤的罪人脖子上。开什么玩笑,要是人类每次都要做到一方垂危才罢休,多来几次他这条龙命就玩完了!
「抱、抱歉!没有问清你的意愿,就从头做到尾了……」不是没有料到今天清醒后,迎接自己的会是这个牡丹花下做风流鬼的结局,荣矜见状无辜的摊开双手,毫不反抗地任由对方把剑架在自己肩上,相对无言了半晌,只是讷讷的反问:「对了,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我差点被你弄得现出原形。」幻化时最忌失去意识,戍启冰冷的白了罪魁祸首一眼,暗示对方差点害客栈被金龙真身压垮。
「对不起……」除了道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荣矜叹息了一声,视死如归的抬起头,温柔如水的凝视著,眼前索命的冤家。青丝凌乱,躯体慵懒,因为要杀他的人在他眼里太美了,所以死变得一点也不可怕:「戍启,昨晚是我不对,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丝毫不提对方没有反抗的顺从,荣矜爽快的一力承担起责任。
「哦?要你怎么做,你都照办吗?」握稳剑身,不让自刀伤害到荣矜,戍启闻言眨了眨眼睛,嘴角勾出一抹罕见的狡猾。
「对,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心里发毛的咽了口口水,荣矜没有见过戍启这么「丰富」的表情,背后不禁有种面对猎食者的寒意。
「……那好,你笑一个吧。」抖手收剑回鞘,戍启起身罩上亵衣,一边收拾著披散在背的长发,一边正经的吩咐道,率真的回眸里,看不到调笑的意味。
「啥?」就、就是笑一个那么简单吗?他以为对方至少会要求「做回来」呢!
「……笑一个,就像你以前每天都在做的那样,不会吗?」不悦地挑起眉峰,戍启不明白对方瞠目结舌的还在酝酿什么。他只是一天不见,很怀念那个有点傻却很专注的笑脸,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真的……只要我笑一个你就原谅我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那么好,荣矜步履轻飘的走到戍启面前,顺理成章的替对方系起衣服。
「不然呢?还想怎么样?交配了一次就杀了你吗?」漠然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为自己穿戴,戍启仰起头,不知是不是累得眼花,他好像看到一抹红色从窗外掠过?不等他细想,荣矜的反问就引开了他的注意:「毕竟某些意义上,我也是勉强你做的……你要是生气到杀我,也未尝不可。」
「做就做了,又不会掉块肉。何况杀你太可惜了……那个其实很舒服的。」就事论事的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对方一脸被雷劈还带笑的僵硬表情,戍启厌恶地喝干了桌上的凉茶,回味地抿唇道:「不过在做的时候,我喊停你就必须停,听见了没有?」
「是……听见了。」呆呆地应声,紧接著欣喜若狂的展臂搂紧站得笔直的戍启,荣矜没有忘记昨晚求欢的母纠,凄惨的下场。龙是种任性的生物,他不敢奢望自己在惹恼戍启之后,还能有如此锦上添花的纵容。他能认为……戍启对他也是不一般的吗?
「别抱了,水妖已除,收拾收拾回京复命吧。」不耐地推开扒住自己往怀里死命揉的荣矜,戍启冷漠的破坏了温馨的气氛。他可还惦记著自己的潭底休憩呢!「好……」
「……还有,你到底要不要笑一个给我看啊?」
「笑~我笑……啊,戍启,我真是太感动了!我笑一辈子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那样感觉会很傻。」
「……」
「如果你坚持要用这种笑容笑下去的话,就离我远点。」
「……」
「好了!够了,不要笑了!很恶心。」
「……」
「……滚开,别靠得那么近!」
「戍启……」
「干嘛?」
「你这个叫作始乱终弃哎!」一开始可是你叫我笑的,现在高兴得合不拢嘴,居然又开始嫌弃我……
唉——喜欢一条喜怒无常的龙,果然还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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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京城——
「……所以……你们之后就这样了。」御书房外的九曲回廊里,季凯瞪圆虎目,颤抖著手指指著笑容可掬的白衣年轻人,悲哀的确定自己上一刻,不小心撞见的一幕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假、假的吧?他居然看到那个面无表情,天生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青龙御史--夏语冰默许他的徒弟搂著他的腰走过长廊,甚至对于荣矜贴到耳边啄吻的戏弄,也面不改色地纵容下去?……也许他应该相信一次,游尚铭那个乌鸦嘴的……今天他确实不宜出门。
「是啊,师父又没反对,我又很希望,当然就如此了。」毫不回避地点了点头,荣矜正沉浸在幸福的汪洋里,不介意多一个人来分享……就算对方听完后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
「开、开什么玩笑啊!你们可都是男人啊!」虽然没有立场说别人,可对方彻底忽视伦理道德,公然卿卿我我的行径,还是刺激到了季凯内心深处,仅余的伦常意识。
「……白虎御史大人,你喜欢的好像也是男人吧。」挑了挑眉,温和不减的微笑著提醒道,荣矜一边回味著亲到戍启的感觉,一边见招拆招的和季凯消磨时光。没办法,谁叫戍启把泡水潭,睡大觉看得比有过肌肤之亲的入幕之宾,还重要呢?刚刚回京找少年天子交代完任务情况,就迫不及待地抛下自己找深潭去了,害他一个人无聊到只能拿不惯中招的路人甲开刀!
「这个……」被戳中心虚之处,季凯僵硬了片刻,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还是忍不住要抗争到底:「不、不一样的!只有你和语冰是不可以的啊!」
「为什么?」略带不悦,但荣矜还是保持著一贯的温柔和蔼。
「你们……你们是师徒啊——」
「谁规定师徒不可以相爱的?」
「这个不需要规定,是常识吧?常识!你……」
「那么在你看来,是徒弟喜欢师父更错误呢,还是男人喜欢男人更不可原谅?」
「这……」呆了呆,季凯一时难以权衡。
「反正都喜欢了,是男人就是男人吧,喜欢就是喜欢。至于师徒嘛,那种关系是我叫好玩的。既然我和他做都做了,干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青龙御史夏语冰的徒弟了,没问题了吧?」坏心眼地祭出最重的打击,荣矜同情地笑著抱臂环胸,无辜地凝视著季凯如遭雷劈的精彩表情——
「你们……你们好歹也挣扎一下好不好?」可恶,喜欢上男人又是师徒,难道这两个家伙都不知道烦恼一下、犹豫一下的吗?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双宿双飞了,到底他们还是不是人啊?他们……把伦理道德都放在哪里了?
好像听到了季凯说不出口的腹语,荣矜的笑容一整,略微正经了一些,仗著身高的优势拍了拍季凯的肩膀,神清气爽,食髓知味的他,开始想念戍启的滋味了:「为什么要挣扎呢?小凯……爱是件美好的事情,它不该使人觉得痛苦。」他怀念起把戍启搂在怀中,不受约束地亲昵的回程之路了:「不论是对被爱的人,还是爱上的人来说,爱都应该是美好的。如果觉得痛苦那就索性不要爱了,痛苦的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啊!呵呵!」
「可是……」抵不过荣矜此时眼眸里溺死人的温存,季凯逐渐软化了:「可是爱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丝毫不满或痛苦的吧?」
「会啊,嫉妒时很痛苦,摸不清对方心意时很痛苦,得不到回应时很痛苦,一时半刻见不著面也很痛苦。」顿了顿,荣矜释怀地眯起眼睛:「可是与能够看到那个人,或者思念那个人的感觉相比较……那些痛苦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啊!只要看到那个人就心潮澎湃,只要听到他说话就激动不已,只要想到在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相思不绝就觉得满足,就算偶尔梦到和他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这才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啊!如此的不平凡,如此的美好……又怎么会痛苦呢?」
「但……你就不怕世人的指指点点吗?毕竟——」
「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而非天下人,我爱的也只是一个人不是全天下。所以,我只要顾虑我爱的人的心情就足够了,我的爱是我的事,既不会因为世人的称颂而美妙,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诽谤而暗淡。爱一个人,就应该竭尽所能的不要让对方痛苦……也应该无所畏惧的,不让自己痛苦。」忍耐不住想见戍启的冲动,就算明知跑去深潭打搅会被对方的白眼瞪死,可荣矜就是想见他……好想见他……
风太柔,花太香,人生的春天如此苦短,他想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啊!他想见他……
「小凯,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的美好啊。除了你自己,谁都玷污不了你的爱情……」即便对方不爱自己也无所谓,「爱上」是属于一个人的心情,「付出」是一个人就可以做出的决定。
「……」哑口无言的目送著荣矜的背影,有一瞬间,季凯有一种错觉,眼前他的豁达与温柔穿越了数百年的光阴,才沉积出如此的豁达。那番话里没有矫揉造作,亦没有年少轻狂,仿佛是一个不求回报爱了几番轮回,抱著同一种心情沉浮了几遭起落的人,在回味自己曾经的抉择,决定自己以后的无悔。
他突然觉得荣矜是对的。就算在人世上爱有无数条条框框,有数不清的无可奈何……但在每个爱过的人心里……爱,始终应该是美好的,它不该使人觉得痛苦。
不论是对被爱的人,还是爱上的人来说,爱,都不应该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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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啊啊啊啊……妖、妖怪啊!城外有妖怪啊!」
甩掉季凯后,荣矜哼著小曲刚走到城西门口,就听前方一阵杂乱,来不及回避便迎面撞上了一群匆匆逃窜的路人。
不是吧?那么倒霉?好不容易才从益川降妖回来,就又得为了什么不长眼的妖魔鬼怪奔波?在心里为自己和戍启抱怨了一声,荣矜叹了口气,深呼吸一口后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拉住一个慌不择路的百姓:「不好意思,请问城外出了什么妖怪,妖怪在哪里?」
「逃、你怎么还不逃啊!小哥儿,快跑吧,刚刚我们经过城西树林时亲眼看到的……」战战兢兢地打著哆嗦,被荣矜顺手捞住的行商打扮的中年人,断断续续的惊叫著,双眼瞪得滚圆。若不是一行人全都目睹了,他还真怀疑那林中的影像,不过是自己劳累过度的幻觉:「好、好可怕啊!比、比正月京城的舞龙班还大!就、就在水潭边上,好、好大好大的一条龙啊!金、金色的……眼珠比车轮还大……嗷嗷叫著要吃人啊!小哥儿呦!你还不快跑……」
「你说什么!?」二话没说地推开挡路的中年商贾,金色的巨龙还在水潭边……不用怀疑荣矜也知道妖怪指的就是自己心头所爱之人。只是明明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两三个时辰,究竟是多大的冲击多重的伤势……才能让骄傲矜持的爱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顾一切的现出真身,造成轰动的呢?
第一次,荣矜怨恨人类的身体是如此的不方便!他恨不能腾云驾雾眨眼赶到所爱的身边,却也只能抢了路人的坐骑,快马加鞭——
「戍启!」千万、千万不要是他最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