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守将李云彪乃齐冀手下第一心腹,今日突然收到皇帝亲笔密函,直言早已详知他们的所作所为,但为免伤及无辜老百姓,宅心仁厚的皇上特许他在铸成大错前,给予将功折罪的机会,要他直取日前集结在边界附近的突厥大兵。此事若成,更少不了加官封爵的赏赐,并妥善照顾他近日被接至京城、居住于豪宅的家人们。
什幺!?皇上竟拿他的家人威胁他?而他竟不知他的家人们已被接至京里!不可能,他前些日子才托人安顿他们,只不过派丢的人尚未捎来回音。
现在身分为一介密使的丁梵仁,以他老实的外貌给予忠告,循循善诱,说服力十成十。
「李大人,这是您爱妾的亲笔信函,请过目。」
正想在战事大起前找个隐密的地方安定好家人,想不到自以为行事隐密的他们还是曝了光,慢了一步。
真的是他的爱妾所写的!她在信中言明,她相当喜爱目前居住的大院,而待在京城里又适合她偏好热闹的习性。
她真的和他的儿子们一同被接至京里,住在天子脚下!这突来的震惊教李云彪脸色大变。
「要让他们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想必李大人应该知道怎幺做才对。而且,皇上早已派人探明突厥底细,想一举攻破他们,给予短期内无法再战的迎头痛击,实非难事。」
李云彪早已耳闻齐冀的心思教人捉摸不定,他一心直想掌握大权,一统天下,而他就是贪图他给予的丰厚赏赐才愿效忠于他。想不到如今局势陡变,情势强过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深谙个中道理的他,心念已定。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早已料中的丁梵仁,假意恭谨地开口:「请李大人听听下官能一举攻下突厥的想法。」
***
在一望无根的大平原上,伫立着一大群人马,个个表情严肃。迎面吹拂而来的微风带来舒适的凉意,却无人有心享受。
艳阳下,有一狠狈不堪的纤弱身影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由两旁高人的男子粗暴地揪下囚车。
齐昊没有发现自己正紧握着双拳,而深陷手心的指甲已刺破肌肤,血一滴滴地滴落黄土。
「他还活着吗?」
「当然,你可以前去查看,只要你先交出手中的军符。」
「我单独一人身处你的大军中,你还在害怕什幺?」齐昊压下极度的狂怒,不断地告诉自己,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齐昊,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你这只爱男人的变态,古有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美谈,而你却是只爱男人不爱名利的变态,哈哈哈!」侮辱他能带给他优越的快感。
当他仍在狂笑中,齐昊已跃过手持兵刃的士兵们,击倒守在秦飞轩两侧的男子,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回来了,他终于又回到他的怀抱中了,终于!
兀自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的齐昊,对向他直落而下的大刀恍若末见。
「住手!」笑得差点忘了注意局势演变的齐冀赶紧出声制止。齐昊的兵符若到不了手,一切又有何用!
「快交出兵符来,否则休怪我无情。」握有权势的人说话自然也就大声,他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齐昊探向秦飞轩的鼻息,气若游丝。
为求拖延时间,也为聊慰长久以来的思念,更为了救心上人,齐昊吻向秦飞轩苍白干涩的唇瓣,哺他一粒极为珍贵的还魂续命丹。对他而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秦飞轩更珍贵的宝物。
他一定会救回他的,一定!
围观的人们一阵惊呼。
大庭广众之下,不合宜的举止上演,做的人坦荡荡,看的人瞠目结舌。在这民风保守的时代,连夫妻恩爱的场景也只能关起门来做,从没见着他人如此坦然为之的众人,一时间皆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两人……不,失去意识的秦飞轩实在无法响应;齐昊愈吻愈激昂,画面也愈来愈不适宜未经成年礼的人们观赏。
他怎能如此毫不在意他人异样的眼光坦然而为!?被礼俗压抑惯的人们,一方面羡慕,一方面又斥责他的不知羞。一名高高在上的五王爷,竟迷恋上不知打哪儿来的男子,迷恋得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定是那名将死的男子用迷术迷惑了他,否则怎幺可能?大太阳底下怎会有此等怪事发生?
众人的心思千回百转,由羡慕转为不赞同,甚而鄙夷,不过这些全传不进从不在乎他人评价的齐昊眼里,他的眼中只有他的挚爱。
「不好了,大事不……耶!」原本焦急的传令兵,在见着人群中正炽烈拥吻的两人时,脚步霎时仅在半空中。
不过他的大喊声却划破了彷佛被下了咒术而静止的空间,众人们开始有了动作,望向来者,等待牠的下文。
「快说,什幺事不好了?」在这一切即将得手的时刻,连齐昊都匍匐在他脚下了,还有什幺事会不如他的意?齐冀斥喝着传令兵,对他这位尊贵的工王爷报告怎可因杂事而失了神!
他忘了自己方才也同样地张口愕视着人群中的两人,失了他身为王者祟高的尊
回魂的传令兵生怕被迁怒,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幽川守将李云彪擅自作主,突然向突厥出兵,令突厥兵败如山倒,大获全胜!」
「什幺!?」别人他还相信,可是曾欠他一命的李云彪是不可能会背叛他的!
「此事当真?」
「是真的。捷报已快传入京,皇上也已下御令,命边防各将皆以李将军之令为先,以资褒扬。」
「什幺,李云彪竟敢背叛我!可恨吶!」
一定是齐昊搞的鬼!
「齐昊!」人呢?
趁着人群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俩身上时,齐昊抱起秦飞轩,悄悄地以他略逊秦飞轩一筹的轻功,以非习武之人所能察觉的速度,快速地闪过人群,骑上在人群外等候的水雩所备好的马匹,扬长而去。
「给我追!」齐冀对着视线内只余一小点的背影下令,恨不得马上取走齐昊的狗命。
***
「昊……」被抱在齐昊怀中,在马背上飞驰的秦飞轩,像是响应齐昊心底不止歇的呼唤般,困难地启唇。
虽是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但只要是和秦飞轩有关的,齐昊都不可能略过,他听见了!
「轩?轩!」惊喜万分的齐昊,生怕这只是他朝思暮想的幻听,急忙勒住马匹,不忍让马儿的颠簸使他更难受。
齐昊座下的马儿虽是千里良驹,但毕竟只跑了几刻钟的路程而已,很快地便会被后方急起直追的齐冀的兵马赶上;到时纵使齐吴有万夫莫敌的神功,但紧抱着秦飞轩不肯稍放的他又能如何御敌?
说什幺也不忍再让遍体鳞伤的秦飞轩再受一丁点折磨的齐昊,在这毫无遮蔽物的旷野中停下,两匹马三个人显得相当醒目。
「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水雩急谏。
「水雩,妳先走吧,我们随后就到。」齐昊深情的眼眸连和她说话时也不曾稍离怀中的人,并不时为他轻拭沁出的冷汗。
她原本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连师父为他而死时都未曾落泪,所以她恨他,恨他夺走了师父,更恨从那时起的她,必须依从师令不能伤他,反而得听令于他。
被恨意冲昏理智的她,从没细想师父为何会在临走前留下书信,指明大伙儿全得听齐昊指令,还命他继任新一代「别门」掌门人,直到他不想当为止。而这岂不是表示师父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死期,故师父的死和他无关!
原来她误解了他,他不是无情人,只是他们不懂他,而且师父的死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师父……不,义父年岁已高,也该是在天庭享福的时候了,至少义父是这幺认为的吧!
义父,您为何不先和水雩说一声,不和水雩道别?
别因您不爱道别离就将这些全然舍弃,连让我们见您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让留下的人空拥遗憾,害所有的人将恨意全指向齐昊……这难道是义父给齐昊的试炼?
突升的想法教水雩恍然大悟。早知义父喜好恶作剧,他们竟还猜不透!肯定是义父为了齐昊总是不肯低头喊他一声师父而记恨在心,硬要他接下掌门人之位,教他们师兄妹欺负他这掌门人。
「齐昊,你明知你们走不掉的,还说什幺随后就到!」水雩薄斥。
齐昊挑了挑眉,她不再唤他王爷了?
「那你替我守在他身侧,别让任何人伤到他。」
「好是好,但我们不先走吗?」至少也还要半天的行程,他们才能到达下一个村落,到时才有办法好好地安置秦飞轩,也才能避开追兵,所以不赶快走不行!
但不再说话的齐昊,就像忘了她这个人般,扶正他怀里的秦飞轩,开始以内功为他疗伤。
他不要命了吗?还是只要见着秦飞轩最后一面,他便想和他共赴黄泉?否则在这种毫无安全性可言的地方,他竟放弃任何防备,专心一志地为他疗伤,这样他们俩都会没命的!
水雩急归急,可也不敢阻止他,怕她的动作反会使他们俩送命。看来从不爱人的齐昊一旦爱上,便整个人被爱情所惑地疯了。
亏她还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有可能因情绪失控而丧失理智的一刻,唯有他是万万不可能的无情男,结果如今他却比任何人都还要疯狂。
好!要疯大伙儿一起疯,就算要她陪他们走上人生最后一里,她也愿意!她总算可以去天上问问师父,到底是齐昊那疯子还是她这义女在他心中比较重要?
二师兄……咱们来世再见了。
水雩坚定的眼看着远方逐渐扬起的风沙,毫不畏惧。
***
「喂,你这王八蛋,你到底是谁?」竟能拿着皇上的御旨到处发号施令!他是那幺尊贵的大人物吗?看来一点都不像。
两人穿著深宫内苑中才能见得着的公公服饰,其不晓得他们是打哪儿弄来的。
秦飞扬尚处在大人与小孩问的尴尬年纪,青涩未成熟的体形,加上太阳晒不黑的肌肤,扮来自然至少有三分样。但由项兮玄扮来,却像得教秦飞扬咋舌!
他……不是真男人吗?
瞧瞧他俊美的俏脸,有时他真怀疑他只比大哥小一岁。虽然大哥也是张欺骗世人的娃娃脸,可他一直以为只有大哥是特例。真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就不知项兮玄如果知道他在怀疑他的性别,不,是……他的男性象征还在不在时,不知会怎幺整治这小脑袋瓜一刻不得闲的小鬼。
秦飞扬将狐疑搁置心底,不敢开口询问,就怕被痛宰一顿,更怕答案真知他所想的那般。哦!天啊,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时候,可是……
而且那份圣旨是真货还是假货还颇令人怀疑,虽然见到御旨的人都对他们必恭必敬。
他们会不会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不过,只要能救大哥,再大的罪过他也愿意担。
沉闷了好些日子,确实憋坏了好动又聒噪的秦飞扬,若不是事情已渐露曙光,他还真无心开口,他只希望他的努力不会白费。
「你父母没教过你对长辈要敬重吗?」
「别说我父母亲坏话,我父母亲是有教过我,但我只对值得尊重的人尊重。」
「也就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真是难为的秦家二老。」
「闭嘴,我才觉得你父母亲更难为呢!面对你这没有反应的木头,他们一定有很大的无力感。」
「无不无力我是不晓得,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哦……」
「你不用自以为说错话而内疚,更不用同情我,反正我都没差。我有师父,他老人家待我如亲生儿子。」
「嗯。」他怎幺能说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就算他当真不在乎,他也会为他的失言而在乎。
「小傻瓜!」那幺久远的事了,现在的他是真的早将心头的芥蒂全部放下,只不过生性少言的他,在外人眼里看来则是一派无情无欲的冷然。
「项兮玄,你说谁是傻瓜!」
「秦飞扬,傻瓜当然不是指你,你是小傻瓜,这可比傻瓜好上千倍呢!」
「项兮玄!」
「好了,别闹了,再闹我们会赶不上的。」
「谁在和你闹?是你……算了!」反正再怎幺说也说不过他。
奇怪他平日难得开开金口,他说了十句他应不到几个字,可是他就是说不赢他,占不了他的便宜,怪哉!
现在正事要紧。
这两人近日来手持皇上御旨,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不曾稍歇。只要事情能成功,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
「我要捉活的!」
总是保命为先,处于众兵将之中的齐冀,不论是何等的战事,他都会先考虑到自身的安全,所以他绝不当先锋;锋芒太露的结果,就会有着如现下被他的人所围住、无法脱逃的齐昊同一下场。
从小这不用多努力便各方面都比他优秀的五弟,总是教他又妒又羡。先皇原本有意让他继承皇位,若非众大臣极力反对,恐怕他这二哥还得向自己的弟弟称臣。这教他情何以堪,尊严往何处摆!
父皇临死前将齐昊由北力调至东方,封给他富饶的东境,却将齐昊不要的丢给他;这贫瘠又战事频传的北方,他必须战战兢兢地才能守住。不公平!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这幺的不公平,所以倒不如由他一统天下!他要向父皇证明,他才是最适合高坐皇位的人选,不是出生年次占优势的大哥,更不是贱人生的小杂种!
都怪母后当年不够狠心,既杀了那贱女人,就该连她的小孩也不放过才是。才会导致这十年后被捡回的小鬼,后来竟比他还受宠!
不公平,不公平!
眼看着滚滚黄沙逐渐将三个人团团围住,三人不动声色也就罢了,连马儿也训练有素地丝毫不受周遭的紧张气氛所影响,也许是牠们的主人太过镇静的缘故吧。
「齐昊,想不到你也会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我非要好好地折磨你,以泄我心头之愤!」
齐冀咒骂许久,却一直得不到被咒骂的人的响应,只见齐昊双眼合上,像是在闭目养神般,他更是怒发冲冠。
「齐昊,有种你就别躲在女人后面,出来!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这狗杂种!」
齐冀骂得流畅,一点也不担心这些话会侮辱先皇,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气急攻心的齐冀又改了方下的命令:「给我杀!」他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剁成肉酱!
「慢着!」
唯一的女声,压制过所有的纷扰,传入众人耳内,奇妙地使所有人听从地停了下来。
「你这没用的孬种,有胆就别躲在士兵们身后,出来和姑娘我较量较量。别说你怕齐昊就算了,竟连我这个弱女子也怕!怕女人这种名声一旦传了出去,我看你以后还能带兵吗?」
齐冀被水雩激怒了。这臭女人竟然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要是不痛宰她一顿,岂不让人笑话!
「我连齐昊都不怕了,还会怕妳这贱女人吗?怎幺可能!」
虽然两侧的人有所劝谏,但齐冀皆听不入耳,当真下马和水雩比试。他轻敌地想:这女人还有几分姿色,打倒她后非得好好地犒赏犒赏自己,然后再交给其它下属们蹂躏,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放话!
水雩力道虽不大,可她以灵巧的身手辅助。
齐冀笑得淫秽的脸在几次过招后慢慢扭曲,吃力感渐渐浮上。想不到这贱女人竟还有两下子!
相互缠斗的两人,其中之一因贪图享受、好逸恶劳,疏于练习,理应优于女性的体力,竟先露疲色,狼狈渐显。
生怕面子挂不住的齐冀,再猛力出击将水雩击退数步后,赶忙闪至士兵后大喊:「给我杀,不许留活口!」
被训练得只晓得听令行事的众士兵们,在大脑开始运作前,手脚便已先向三人进攻,只见水雩吃力地抵挡。
突来的一刀划过齐昊的背。
水雩焦急地大喊:「齐昊!」
她攻向前去为他挡下随后的数刀,连妳也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染红轻便的女装,辨认不出它原本的翠绿。
想不到她会和齐昊共赴黄泉。虽说有伴总比没伴好,但她实在不想和齐昊作伴那幺久的时日吶!
二师兄……
「嗯!」咬唇不肯示弱地叫喊出声的水雩被划破右手掌,手掌中的剑也随之掉落,现下她连防卫的武器也没了,
眼看着数十把刀即将落下,水雩一咬牙,趴在齐昊背上,以她的身体护住他们俩,等待着焚心的剧痛断绝她今生残存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