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个万恶的古代,这个没有人权、没有自己、把儿女当成财产的不民主时代,到底要葬送多少人的幸福,掩埋多少人的快乐?
迎亲的男子跳下马背,疾步奔到门口,扬声对话,靠得近的民众听见了,片刻,消息像雪片纷飞,传进每个人耳里。
“萧三少爷死了!”
这六个字,像一把生铁铸造的大锤子,一把敲断叶雪的中枢神经。
不是萧夫人、不是老夫人,死的是……阿礼?怎么可能?!
他说过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克服一切,他要她再相信一次,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叶雪似乎在瞬间失去所有知觉,灵魂好似也被掏空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思绪结冻,无法运转,只有相同的六个字不断不断不断地萦绕盘旋——
萧三少爷死了、萧三少爷死了、萧三少爷死了……
叶家的下人快步奔至,终于在花轿进萧家大门之前拦下。
下人对着花轿里头的叶霓低声说话,他把严嬷嬷讲的,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叶霓。
叶霓越听,心越惊。
难怪他来无影去无踪,原来萧易礼是左氏余孽;难怪他打死不和叶家结亲,因为左氏和德王府势不两立;难怪他无视自己的美貌贤慧,因为他、他……他是乱党啊!
不,她不能嫁!
萧家岌岌可危,许是圣旨一下,萧府将会满门抄斩。
就算不会,她也不要一进门就当寡妇,不要在即将破败的萧家腐朽,她还年轻,她的未来还很长,她不要葬送在萧家门庭。
心里想着,才要扬声起轿回叶府,萧家老二萧易湟已经从萧府大门奔至花轿旁,他低声对叶霓说:“弟妹,府里发生一点事,我们先进门再说,好吗?”
“发生什么事?”叶霓冷笑。
萧府未免太无耻,都到这个时候,还妄想哄她进萧家大门,他真以为花轿进了萧家大门,她就变成萧家人,断无后悔之理?
果然是奸商,他们以为有她在,德王府不会坐视不理,自会帮着想办法,保下萧家几条人命?真真打得好算盘,可……叶家岂是好欺的。
“这里不方便谈,我们先进府里再详谈,好不?”
“有什么不方便谈的?不就是左氏党羽萧易礼被杀,如今想把我这尊大佛迎进门,企图借着叶府的势,替萧家保住几条人命?可叶家是效忠皇上的,岂能与鼠辈牵扯关系?来人,回叶府!”叶霓刻意扬声,刻意让附近的百姓听见来龙去脉,免得恶名上身,清誉不保。
萧易湟尚未进府,还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晓得弟弟死了,没想到会从叶霓嘴里听到这样的事儿,他太过震惊,一时之间无法相信,但他知道眼下他不能顾着伤心,他必须镇定,必须将事情处理得圆满,多少人在看着,萧家这块招牌不能倒!
叶霓这话太刺心,他忍不住反讽,“话不是这么说,花轿已经到了萧家门口,不进去,会坏了弟妹名声。”
“甭喊我弟妹,还没拜堂成亲呢,身分未定,我还是叶府的小姐。叶府是堂堂的书香门第,我爹是忠君爱民的大臣,岂能与萧家这等毁家灭国的叛臣为伍?叶、萧两家祖上有旧,一句陈年的口头约定,定下这场婚约。叶府是知礼之家,明知萧府远远配不上,却还是为着当年一句承诺,令嫡女下嫁。谁知萧家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今日即便会因此毁了名誉,也绝对不与萧家为伍。”
萧易湟本想算了,干脆让轿夫把人给抬回去,反正阿礼不喜欢叶霓,肯定不想要她替自己守节,但她口口声声鼠辈家族、乱臣贼子,把处世圆融的萧易湟给弄火了,就算要放她回去,也得闹得她名誉尽败。
“别满口胡言,皇上还没有发话,你就定了萧家的罪名,我倒不知道,叶家姑娘琴棋书画一绝,连大魏律法也通透?行,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姑娘,你知不知道凡订了亲、收下男方聘礼,你就已经是萧家妇人,就算明儿个萧家从上到下全要斩首,也不会漏了萧三少奶奶。”
他这话,是非要把她给抬进萧家大门,与萧家有难同当?想都不要想!
心头一急,叶霓掀开轿帘,扯掉红盖头,怒指萧易湟。“萧二公子自重,在大街上与女子对骂,真真是好家教,果然门不当、户不对,商人世家庸俗、缺乏教养,与官家联姻就是件错事。”
这个举动吓得旁观百姓惊呼连连,叶家姑娘不是能把《女诫》正着念、倒着背,怎么会如此行事?
“就算错也来不及改了,我已经说过,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叶霓姑娘,只有萧三少奶奶,弟妹既然已经下轿,就请随我入府吧,二哥我还是会替弟弟把婚礼给办周全。”
萧易湟的话让叶霓惊慌失措,他想赶鸭子上架?
看着她面露惊恐,他忍不住扬起笑意,叶家姑娘也没外传的那么贤淑嘛,不过是虚名作伪。
现在甭说她不想嫁进萧家,就算她想嫁,他也要坚决反对到底,娶这种女子进府,只会是祸害萧家门墙的恶妇。
“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身为叶家女儿,绝不会让萧家把脏水泼上叶府头上。”
“弟妹这话说得不对,既是收下萧家聘礼,又怎能声称自己是叶家姑娘?莫非是你年轻,难耐寂寞,听到进了萧家大门就得为丈夫守节,深怕漫漫长夜熬不过,这才临到萧府门外,心生反悔?”萧易湟语调轻浮,目光轻佻,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得围观的民众发笑。
众人纷纷私语——
“可不是吗?出嫁从夫,花轿都从叶府抬出门了,哪有在这种时候反悔的道理?”
“就算守节,也得认了,这是命呐!”
“这么美的姑娘,哪耐得住寂寞?”
“守不住?跳墙呗!”
叶霓听见了,胸口起伏不定,闭眼、睁眼,两道凌厉目光射出,无论如何,今天她都不会进萧家门,她扬声再骂道:“很好,圣贤所言果然无错,士农工商,最贱者为商,人品低劣、性情下流,不计手段只想从旁人身上捞得好处,但你想算计叶家,甭想了,叶府背后有个德王府,岂是你萧家招惹得起的?”
“弟妹,这话诓诓外人还可,想瞒骗自己人,难呐。今儿个弟妹出嫁,德王府别说没派人观礼,就是连添妆,德王妃也没亲自上门,这是为啥?想来,过几天叶夫人定要四处造谣,说德王妃忘恩负义吧,可知晓得内情的……又怎会不明白?
“叶夫人苛待庶女,幸而德王妃得叶老夫人疼爱,才能平安长大,否则早不知道被叶夫人害死过几次。要不,一个聪明伶俐、美貌惊人的叶大姑娘,怎会到了十八岁还没议亲?试问,叶夫人这是存了什么心思?忘恩负义?我还真不知道叶家给了王妃什么恩义?
“去年京城遍传德王克妻,无人敢与德王府结亲,偏偏皇太后非要赐婚叶家女,叶夫人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才没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入选。可一知道前几任世子妃之死,并非德王世子克妻之后,叶夫人就想尽办法想弄出个生米煮成熟饭……大家想想,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在姊夫家里喝醉,怎会弄出一个既定事实,不得不与人为妾?不就是瞎灯黑火,错把韦公子当成德王爷,想打如意算盘,却打出一盘不如意。叶夫人那点手段,唬唬外人还成,想骗明眼人?不是人人都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