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都说和朋友好久不见,要聚一聚,只是他的朋友多得像星星,数也数不完。一大早出门,不到三更半夜绝不回家,她不禁感到纳闷,浩男的朋友都跟他一样,不用为生活工作打拼吗?不然,怎么随时都能见面聊天,而且一聚就是一整天?
问浩男,他总是含含糊糊地支吾其辞,笑笑带过她敏感地察觉到他有事瞒她,这让她升起淡淡的哀愁。曾几何时,他们之间有了秘密!
这天宋浩男接到一通电话,江如瑛也在场,他和对方谈话的语气温柔而低沉,有意无意向她这边瞟过来一眼。他的答话简短,听不出他们谈话的内容是什么。
放下话筒!他说:「我出去一下。」
这个「一下」表示他今天一整天可能都不回来了。江如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湖底。
「你要上哪儿去!」
「和朋友聚一聚。」
又是「朋友」。她因长久以来的猜测和疑虑,忍不住含酸地刺了一句:「你的朋友可真多。」
他的脸沉下来,说:「这不关妳的事吧?妳未免也管得太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解释。
他看也不看她,不悦地走出门。
她追出门,但他已经开了车走了。
怅然和失落攫住了她,拖着重重的脚步回到屋内,江如瑛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她从没有这么沮丧过。
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苦恼地想着、思索着,任她想破了头,也找不出问题症结所在。
他总是爱缠着她、故意逗她闹她,惹得她又羞又喽;她老是拿他那不正经的语气态度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几天宋浩男对她的冷落,才让她深深体悟到,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他占据和左右了。
她无法忍受他忽视自己,事实上每个妻子都无法漠视丈夫的冷淡。在愈来愈低沉的情绪里,江如瑛赫然发现,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坐在客厅中,她完全管不住万马奔腾的思想,有一个小精灵,不住在她耳边散发危险的讯息:「浩男对妳已经厌烦了,他对妳已经失去兴趣,他不再爱妳了——」
爱?江如瑛惊跳起来。他爱她吗!她从来都不敢确定他到底爱不爱她,她只是认分地接受命运!接受他的霸道和强烈的占有欲。而在她习惯了他的温柔之后,他却全部将它收回,将她打入冷宫,她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一个冰寒彻骨的世界,好冷、好寂寞、好痛苦
她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肚子饿、口渴,一直被这问题所困扰。身侧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接起来:「喂?」
「如瑛吗!我是云意。」
她恍恍惚惚的,一时间还在神游。宋云意的声音像是从异世界传来一般,彷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玻璃。
「什么事?」
「二哥在吗?」
「他出去了。」
「如瑛」宋云意欲言又止的:「二哥最近对妳怎么样,他对妳好吗?」
江如瑛提上了心,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云意从来不是爱探人隐私的人,很少过问她和浩男之间的事。她今天专程打电话来问这个,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事?
「他最近常常和朋友出去聊天,比较少在家。」
「妳有没有问他是些什么朋友!」
疑惧不断在江如瑛心中扩大,她紧捏着话筒,反问一句:「云意,妳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宋云意沉默了好半晌,才再度启齿:「我听到一些风声,我想应该告诉妳。有人看到二哥和湘文在一起,两个人很亲密,我本来不相信,可是昨天上街时,我也看到了。」
她的心脏突然停住了跳动,血液一下子冲进了脑子里。浩男和湘文在一起!她最不愿接受的猜测终于发生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们旧情复燃了吗!就是因为这样,浩男才有那么多的「应酬」原来他就是去见她?
「如瑛!如瑛?」
江如瑛回过神:「啊!」
「妳还好吧?」宋云意考虑了一个晚上,才决定打这通电话:「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妳。想了很久,我觉得应该让妳知道这件事。」
「谢谢妳,我很感激妳。」她空洞地说,感觉有针在刺她的心。
之后宋云意又说了什么,她全听而不闻,只是唯唯地应着。
挂上电话,她又呆坐了不知多久,她只觉整个家像是被掏空了,魂灵儿飘飘荡荡的,一无所依。偶然一抬头,对面一面立镜里,映见她满面泪痕。
她摸摸脸颊,手指触到湿湿凉凉的泪水,她竟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哭了,她在伤心吗!为了浩男的「背叛」伤心吗?
她在客厅里坐到日影西斜,坐到天色全暗。最后!钟响了好多下,她模模糊糊
她想着,别再坐下去了,去睡吧,她的头好痛。
一定是想太多了!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于是她站了起来,脚步像踩在虚空中,荡到了卧室。偌大的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人独眠,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宋浩男和李湘文相处的情景。
宋浩男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过了午夜,他才从外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屋内全都暗了,他摸黑回到卧房,床上的人动也不动,她定是睡了吧?
他在黑暗中独坐了几分钟,品味着一天当中他和江如瑛唯一能安宁共处的时刻。
他现在正进行着他的计画,让她对他生疑、猜忌,今天终于见到了效果,她终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吧?接下来,只要更加深她的疑忌和不安,他和她,应该很快就能离婚了吧!
而他,就可以了无罣碍地离去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一个身,低唤着:「浩男。」声音竟是哽咽的。
她哭了!
就着熹微的月光,他看见她脸上泪痕未干,眼角甚至还闪着泪光。
她在哭,是他害的吗?
宋浩男的心像是被一只巨灵大手一把揪住,久久不能喘息。
他做错了吗﹖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的作法绝对没有错,和她分开一定是正确的,不管她是不是爱他,让他走得远远的,那他的死亡就不会带给她任何痛苦。一时的伤心总比一辈子的悲痛要好得太多了,不是吗?
江如瑛醒来时,床边没有宋浩男的人。他昨夜没有回来吗?
昨天一天纠缠得她痛苦不堪的景象又回来了。如果人不会思想,那该有多好,她就不会为了浩男而痛苦伤心了。
她懒洋洋地下床来,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胡思乱想着:浩男没有回来,那他和湘文一整夜都在一起喽?她猛然甩着头。不,别再想了,她要把自己弄疯才肯罢休吗?
江如瑛胡乱洗了脸,视而不见镜里失意落寞的脸,游魂般走下楼,却见到宋浩男正从客房走出来。
「浩男。」不过一天不见,却像隔了好多年。
他穿得整整齐齐的,这让她第一个反应是他要出门。他又要和李湘文约会!他昨夜多晚才回来,现在才一大早就要出去?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她见面!
「你要出去?」她的脸色苍白,一半是因为睡不好,一半因为忧虑。
宋浩男确实要出门。昨夜在枕上,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快快下猛药,和江如瑛早点离婚。
这几天,他的身体更糟了,动不动就胃痛,他都以药物来压制下去。晚上他经常不能成眠,精神就更差了。他怕再不快刀斩乱麻,时间一久,如瑛一定会瞧出破绽。
「嗯,和朋友约好了。」他语气轻松的:「我们要去花莲找人,今天不回来了,妳可以一个人在家吧!」
看着他愉快的神情,江如瑛心冰冷的,感觉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刺进她的心脏。
「你和谁去﹖」她问。
他露出一丝不耐烦:「和谁出去对妳而言很重要吗!」
「我想知道。」
「我不想说,告诉妳,妳也不认识。」
眼泪浮上来,江如瑛眨着眼想贬掉,却止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凄苦。
「我不认识吗!浩男,你何必瞒我!」
「妳想说什么?」他也不再虚与委蛇,摆出「有话直说」的姿态,冷冷地看着她。
江如瑛咬着唇,犹豫着该不该问。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这么胆小,她怕浩男承认不讳,那他们的婚姻还能维持下去吗?
「妳不说那我走了,我赶时间。」他作势看看手表,做出没耐性和她多谈的样子,转身要走。
「你要去见湘文?」
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过头来,脸上毫无愧色,若无其事地说:「原来妳早就知道了,那省得我东瞒西瞒。没错,我就是和湘文在一起。」
江如瑛身子一震,知道他有新欢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他这么干脆地坦承他和李湘文在一起,这代表着他心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
你若不重视一个人,又怎会在乎她是否会受伤害?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不愿自己看起来像个弃妇,但她控制不了追问他。
「不久,就这一阵子。」他有问必答,双手交胸,闲闲地说。
「你喜欢她?」
宋浩男挑起一道眉,似乎觉得她多此一问:「我不喜欢她干嘛跟她在一起!」
他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江如瑛看着他,像是在看着来自外星球的生物,他是有着宋浩男的外貌没错,她却觉得自己完完全全不认识他。
六年多来的夫妻倩分,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她以为他多少是爱她的,否则他不必费尽心思把她娶到手,甚至拋弃了大好前途。
显然她是猜错了,她或许从来就不了解宋浩男。她凭什么以为他是为了她而放弃宋氏!他向来是高深莫测,令人不可捉摸的。别人所珍惜看重的,他可以毫不可惜地丢舍掉;这是他的本性,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不想再胡乱猜测了,她已没有精力再猜测,她问他,要知道他的真意、他的想法。
宋浩男笑了笑,他居然能在她面前笑得那么心安理得。
「不怎么办,妳想怎么办?」他反问,把问题丢给她。
她茫然了,她想怎么办?是的,她知道他外遇,他也承认了,事情就解决了吗?
「妳可以选择,继续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我和湘文的事,做一个贤妻良母等我回心转意。」他替她筹画:「或者妳不能忍受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那妳也可以选择离婚。」
「离婚?」这个字眼像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心。
不!她从没想过要离婚,她的脸上现出了慌急忧愁的神色,心里却有一层悲哀慢慢弥漫开来。江如瑛不敢奢望宋浩男会为她和李湘文断绝往来,他太有主见,不会听别人的。他若肯在意别人的一言半语,他也不叫宋浩男了。
「如果妳担心离婚后妳的生活。」他故意曲解她的犹豫:「妳放心,妳我夫妻一场!我不是小器的男人,赡养费方面我不会亏待妳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诉不尽的伤心。他以为她在意的是赡养费的多寡吗?原来在他眼里,她和其它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没有两样。
「我不需要你的赡养费,我养得起我自己。」
「那妳决定要离婚!」他说完,胃部突然一阵痉挛,接着是绞痛。
又开始了宋浩男心知不妙,将背贴在墙上,支持着身体以抵御接下来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怎么就这么凑巧?他努力了这么久,老天爷可不要开他玩笑,让他在此功亏一篑。
然而痛楚不留情地鞭击着他,他几乎要软倒下来,是意志力在支撑着软弱的身体,他不能倒,至少不能在如瑛面前倒。
江如瑛低着头,宋浩男轻易提出「离婚」一一字,那视婚姻如儿戏的态度,令她心碎满地。他彻底伤了她的心,这让她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她不要自己在他面前是卑微乞怜的。因此她没有看见宋浩男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他强忍痛楚的眼神。
「怎么样?」他咬着牙,尽量不让声音泄露他有病的秘密。
江如瑛挣扎良久,仍做不了任何决定,她的视线落在他皮鞋鞋尖,低声地、痛楚地、悲凄地说:「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我给妳一天时间考虑。」他极快地接口:「其实如果我是妳,我会选择离婚。我对妳已经没有感情,妳以后恐怕只有宋太太这个空无意义的头衔。也许妳不在乎,愿意这样子过日子,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公开,我大概不会常常回来。我约了湘文,我先走了。」
他迅速转身离去,车子驶离了。
当车声远去而消失不见,江如瑛这才忍不住掉下泪来。
浩男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一纸证书不能绑住他的人,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再维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江如瑛靠着墙,软软地沿墙滑下,坐在地上,她将脸埋在膝上,让热泪不停奔流。
离开别墅一段距离,宋浩男将车停在路边,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不能自己的手颤抖地摸索着胸前口袋,打开药瓶倒出两颗药来,仰脖吞下。
忍受着疼痛,他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等待痛苦过去。
幸好,是的,幸好他撑过去了,才没在如瑛面前露出马脚。明天他回来时,想必可以听到离婚的「喜讯」。
离婚协议书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她签字即可生效。天母的别墅他留给她做赡养费,本来他还想把宋云城拨到他名下的股份,一并移转给她,但这样做未免太大方,如瑛一定要怀疑,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以他将股份立在遗书中,待他死后由宋玄继承,这样便可不露声色地转交到江如瑛身上。
他正想着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设想到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
「喂!」他在想,除了湘文大概不会是别人。
「浩男?」果真是李湘文:「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外面,我等一下就过去了。」看看手表,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你到我家来好吗?云城想见你。」李湘文的声音里有一丝严肃和慎重。
终于,纸包不住火。宋浩男当然无意隐瞒任何人,他只是想确定李湘文会不会后悔!
「湘文,如果妳想打退堂鼓,现在还来得及。」他不会勉强任何人。
「你为什么还在质疑我的真心!」她幽幽然的:「我只爱你一个人,我不会后悔的。」
他默然片刻:「我待会儿就到。」
关起电话,他燃起一支烟,白色的烟雾迷蒙了他俊美而深沉的脸。他沉沉地想着心事,又或者他什么都不想,只是一任潮起潮落的思绪淹没了他。
痛楚过去之后,宋浩男开车上路,几十分钟后到了宋云城的华宅。
他报上名,门房开门让他进去。这栋房子他来过不少次,每次接了李湘文就离开,过其门而不入。
他来到大门前,佣人替他开了门,优容缓步踏进客厅,李湘文立刻迎了上来。
「浩男。」她喊。
宋浩男给了她一个「放心」的淡淡一笑,转向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的宋云城一颔首:「大哥。」
「坐啊。」宋云城招呼着。
待三人坐定后,宋云城打量着宋浩男,后者的神情是舒徐的,镇定自若地交叠两腿,好象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从他认识这个异母弟弟以来,他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他惊慌失措过。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宋云城开口时有剎那间的滞碍。奇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宋浩男,他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干什么要感到退缩?「你和湘文,旧情复燃了是吗?」
宋浩男毫不犹豫地说:「是。」
宋云城吸了一口气,宋浩男坦然无畏的眼光令他几乎招架不住。「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爱情这种东西,它说来就来,有什么道理可言?我们并没有存心要瞒你。」
「你说得很堂皇。」宋云城面无表情地说:「你和湘文在一起,在你们是两情相悦,对我却是一种伤害。传出去我的弟弟和我妻子让我戴绿帽,我还能立足吗?」
听到宋浩男和李湘文的事,宋云城不是忿怒他们做出背叛他的事,而是烦恼自己的名声受损,他怎能在人前抬得起头!
他和李湘文的婚姻本来就是貌合神离、各取所需,谁都不是真心爱着对方。他看上她娘家雄厚的背景,她则是因为他是所爱之人的哥哥,想在他身上寻找宋浩男的影子。这么多年来,两人都有一分默契,谁都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在人前维持着美满的假象。
「我想和你离婚,你会同意吧!」李湘文说。
「离婚!」宋云城睁圆了眼睛,他知道李湘文爱宋浩男爱得无法自拔,但是离婚——
「湘文要和我离婚,那你呢?」他逼问宋浩男:「你也要和你太太离婚吗?」
「是。」
宋云城迷惑了,他还记得宋志豪的丧礼上,宋浩男和江如瑛联袂而来,两人虽然没有亲昵的动作,但是情感深厚却是看得出的。才多久的时间,一切全都变了样?
感情,竟是这么不可靠的东西!
哦!又或者是宋浩男厌倦了江如瑛,他发现李湘文才是最适合他的,两人无论从外型、从气质上看,都是那么耀眼醒目!人的心,谁捉摸得着呢?
「我不答应。」宋云城一口回绝:「我不会离婚。浩男,希望你们两个能分开,别叫我丢脸。这件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
「你不答应我还是会跟浩男在一起,你阻止不了我们的。」她气忿忿的:「宋云城,你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在外面有小老婆,连孩子都三岁了,你以为你瞒得滴水不漏吗?我只是不想管罢了。既然你不要好来好去,大家撕破脸也无妨。」
宋云城脸色微变,他在外头金屋藏娇且有孩子的事,李湘文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事情已经曝光了不是吗!
他又恢复了镇静:「我是在外面有女人,妳想拿这个要胁我!」
「不是要胁,是彼此成全。」她也冷静下来,精致如画的粉脸上现出无比的坚定:「你知道我们并不是真心爱着对方!只是相互需要。现在你已经有了真正所爱的人,我也得到了浩男的心,再继续维持婚姻下去!对你的秘书、对那个无辜的孩子;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我们离婚,各取所需,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苦苦死守着这一桩婚姻呢!」
李湘文的话打动了宋云城的心,他想到他那三岁大、正在事事好奇的儿子,他最近一直在问,爸爸为什么很少回家?他总以工作忙为理由来回答,但是孩子会长大,他能够瞒他多久?
他在心底琢磨了良久,不行,不能离,他们一离婚,李振丰这个唯利是图、不讲情面的商场巨擘,还会像以前一样和宋氏维持良好关系吗?
「妳的提议我还是不能接受,不过,我可以让一步,我允许妳和浩男在一起,但是你们也得留个面子给我,不要太招摇。这样妳该满意了吧?」他认为他的安排很妥当。
李湘文激动地摇着头:「不!我不满意,我不要偷偷摸摸地来往,我要光明正大地和浩男在一起,分分秒秒都不离开,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突然住口。
宋云城留心到这句话。时间不多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光里显然透露了内心的疑团,她的神色更不自在了,目光闪烁,掩饰地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一定要离婚?」
两边谈不拢,宋云城脸色不佳,他是深沉又老于世故的,事业心十分地重,要不然他也不会千方百计把李湘文娶到手。他并非眷恋她的人,但是她这一求去,连带的可能会把李氏的合作和资金一并带走,他不能不慎重考虑。
「多年夫妻,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妳非得要做绝了才甘心?」宋云城忿忿地说。
「我只是希望你给我自由,你并不爱我,我们离婚真的会伤害到你吗!」
两人针锋相对,场面变得火花四射,宋云城和李湘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让谁。
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宋浩男开口了!他和宋云城共事数年,李湘文和后者虽是夫妻,恐怕对宋云城的了解,还不及他来得深。
「大哥,我会请湘文跟她父亲说,继续和宋氏保持往来,这样你该放心吧?」
宋浩男猜中了他的烦恼,宋云城立刻向他投以审视的一眼;宋浩男总能轻易臆测出他的心意,他在他面前像是一个透明人。
这样的人!幸好他是他的弟弟,不是敌手,否则他是注定要输的。
李湘文这才恍然大悟,暗怪自己怎么如此不通人情,她加紧地说:「浩男说得不错,我不会那么绝情,不做夫妻!还可以做朋友嘛。离婚后宋氏和李氏合作关系依然存在,你大可放心。」
对他们两人的话,宋云城倒是信得,并不是在空口说白话。宋浩男可以连遗产都不要,整个让给自己,他自然不会来跟他作对。至于李湘文!宋云城知道她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宋浩男,其它事全都不管。
他的心思有几分活动了,但是长久以来审慎周虑的性格,让他迟迟不能干脆地说出一个「好」字。
三个人之中,李湘文是最心急的。
「怎么样?」她催问。
「让我再考虑。」
她冒火了:「宋云城,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尊重你才和你谈,不然我可以和浩男一走了之,你又能拿我们如何?」
「湘文,不要这样。」宋浩男淡淡的一句话安定了她的情绪:「大哥,我不是来逼你们两个离婚,因为你要谈,所以我才来。」他继续说:「不过我说一句旁观者的话,你们都可以彼此放开了。你有了另一个美满的家庭,湘文也有权利去追寻属于她的幸福,你们何必牵绊着对方呢?」
宋浩男的真诚打动了宋云城,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无踪。他说这话不是为他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给李湘文什么,一个将死之人的万般誓言全都是一场云烟。他不爱她,她却愿意不计一切跟他在一起,至少他能做到的是替她争取到自由之身,在他死后,她能另觅一个真心相守的归宿。
宋云城陷入沉沉的冥思,看看宋浩男,又看看李湘文!再三思考着离婚后的种种问题。李湘文在一旁焦急地望着地,几次忍不住想催促,都勉强压了下来。宋浩男则始终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是把自己当局外人吗!
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久得她几乎快跳起来大叫,宋云城终于说话了:「好,我们离婚。」
李湘文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咬了一下内唇,疼的,这不是在作梦喽?她一扫之前的愁虑,欢喜得整个人似乎要炸开来,对宋云城一迭声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转身扑进宋浩男怀中,眼中竟然闪着泪光,声音是微微哽咽的:「浩男,我们可以在一起了。看你要到哪儿,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跟了你去。」
宋云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李湘文强烈的感情大大地震撼了他,无法想象有人的感情会这么激烈而外放。一个人能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一个人!她一定是爱得太深了。换作是他,他一定感到无法承负。
「大哥,谢谢你,你的抉择让很多人得到解脱。」宋浩男轻轻拍抚她的肩头,她收拾涕泣,慢慢抬起头来。
「我只是如你所说,让大家都解脱。」此刻,宋云城的心境也是轻松的。他本想问他,他是真心要和江如瑛离婚吗?终于还是没问。那是宋浩男的事,不用他多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