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抬眸,她旋即被两池如黑潭般,深不可测的墨黑眼瞳震慑住。
尽管那双窅冥眸子隐于斯文优雅的细黑框眼镜后方,却完全无法掩饰闪烁其中的企图心与侵略性。
厚薄适中的唇瓣微微勾起三十度角,看来有点坏,那似笑非笑的俊美脸容透出一丝慵懒,恰似魔鬼的蛊惑,悄悄在少女芳心深处那不易察觉的角落,埋下一颗情愫种子……
收下她毫不客气的打量,沈睿言亦不避讳的将视线往她身上绕。
她有一头亮泽柔美的墨黑长发,搭配上齐眉的顺直浏海,猛一看,像极了橱窗中的日本陶瓷娃娃。
镶嵌在圆圆小脸上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莹润大眼,黑瞳水灵灵的,丝毫不输给于夜空熠熠生辉的闪亮星子;挺秀俏鼻与唇形完美的滟红丰唇相得益彰,稚气未脱的精致五官搭配上娇小身型让人联想起小巧茉莉,然而呛辣个性却如其香气般浓烈,教人不容忽视。
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抹红晕缓缓爬上韩时雨嫩颊,她火速敛下眼神,急忙推开这双仍保护意味浓厚、圈住她的结实大手,没好气地道:“你到底是谁?偷溜到这里有什么企图?”
宾客不都安排在宴客厅吗?偏偏这个程咬金偷偷摸摸出现在这里,破坏她的逃脱计划。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气!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在别人家的花园乱搬椅子准备翻墙逃走?”沈睿言收回双手,索性将其交叉胸前,凭着身高优势,由上而下俯视向她,开口质问。
看她对这花园地形似乎十分熟悉,况且,离谱行径遭人发现,展露的情绪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是满腔的懊恼愤怒……难道她就是那个身体不好、倍受保护的韩家二小姐──韩时雨?
“什么别人家的花园?这个招待所是我们韩家的!我是韩时雨,韩政宏是我父亲。”韩时雨说得不慌不忙,彷佛打算从自家建筑物翻墙逃走就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蠢事。
果然。
猜测得到证实,沈睿言唇角扬起一道未显意外的上扬弧度,那轻浅笑容明明迷人得要命,但看在韩时雨眼中,不论怎么瞧都富含嘲讽意味,让她气愤的双手叉腰,杏眼一瞪,硬起声警告:“笑什么?你最好快点回答我,你是谁?到花园来做什么?不然我就要叫警卫了。”
听她如此恶狠狠的警告,沈睿言依旧但笑不语。
不愧是金融界钜子韩政宏最疼爱的小女儿,年纪小小,脾气可不小。
见他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笑意,丝毫没把她的威胁警告放在眼里,韩时雨虽气结,却也拿他没辙。
与其跟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还不如赶紧继续进行逃脱计划比较实际。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一个转身,她又朝围墙边木椅摆放处踱去。
见她搬起椅子,沈睿言不禁在心里打趣道:她想做什么?该不会是“守规矩”的大小姐要亲自把搬来的椅子放回原位吧?
谁知她左看右看,居然将木椅往前搬约数十步,放在一个稍微隆起的小土丘上,脚一提,再度往椅子上踩。
就在她蹬脚跳起,眼看着小手就要成功攀上围墙顶时,突地,一双大手自身后扶住她左右腰侧,却不是助她一臂之力,反而是不费吹灰之力,稳稳地将她抱回地面。
一脚踏实地,韩时雨满腔怒火也在瞬间高涨爆发,她一转身劈头就爆出质问,小嘴噘得半天高。“你做什么?”
她就像颗点燃引信的小炸弹,沈睿言却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深眉宇间的严肃线条。
“这么做太危险了!你是刚刚没摔到不知道痛,还想再摔一次吗?”
被他这么一反问,韩时雨拢起秀眉,咬着下唇,虽然心里明白他说得都对,但仍管不住小嘴脱口而出的强词夺理。
“要你多管闲事!这里是我……”
谁知韩时雨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睿言截了去,堵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这里是你家的,也知道你是韩家的掌上明珠,但那又如何?并不等于你可以不顾自身安全,恣意乱来。”那摆在土丘上的椅子根本不稳,更别提她一站上去的那阵晃动,她最好是神经真有那么大条,没察觉到身陷险境。
一听,韩时雨愣住了。
有生以来,从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谁不是对她好声好气、又哄又骗的?就算她犯了错,也没人舍得凶她一句。
敢这样指责她的,只有眼前这个明明知道她是谁,却毫无忌惮的陌生人,而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姐!”
伴随着呼唤,一名年约四十的女性由宅邸那头跑了过来。虽然在她冒出汗珠的脸上泛染红晕,不难看出已找人找了一段时间,但她展露出的沉稳干练,却更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惨了!被发现了!”惊见向来威严满满的管家王姊出现眼前,韩时雨稚气地吐了吐粉红小舌,张扬气焰登时少了一半,但仍不忘给一旁凉凉的沈睿言奉送一个完全吓不了人的“可怕”鬼脸,将逃脱行动失败的肇因全数怪到他身上。“都是你啦!”
“小姐,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再四处乱跑了吗?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王姊顶着一号表情的扑克脸,骂起人来还挺吓人的。
“王姊,对不起!”
见王姊胸口上下起伏,微喘着气,明白她一定是为了找她而马不停蹄,韩时雨为自己的故意失踪老实道歉。
但是,长久以来,她就像是只濒临绝种的保育动物,受到过分保护,就算是多一咪咪的自由也好,她真的很想到街上逛逛、散散心。
“看看你,衣服都弄脏了!”无奈叹了口气,王姊谨慎地动手拍去附着在韩时雨礼服上的灰尘,同一时间,眼尖的她发现在韩时雨身后,极为突兀的孤单木椅,脸色一沉,道出心中的怀疑,“难道……你又想逃跑了吗?”
“没有,我没有要逃跑!”心思被说中,韩时雨头摇得像波浪鼓。她绝不能承认,否则下次就更难成功了。
“又”想逃跑?原来这小妮子不是第一次上演逃脱戏码。
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一道轻蔑线条忍不住在沈睿言的唇角缓缓泛开。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王姊总算注意到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沈睿言,维持着一贯的淡定,朝他欠身致意。
“先生,您好,请问您刚刚跟时雨小姐在说什么呢?从远处看来似乎有点小争执,因为怕时雨小姐不懂事冒犯了您,所以才冒昧请教。”
“这个嘛……”沈睿言的促狭视线越过王姊,瞅着在她身后拚命比手画脚,示意他不能说的韩时雨,一时之间竟兴起恶作剧念头,露出一道无害的阳光笑容,故意与其背道而驰,以低沉的悦耳磁嗓不疾不徐的给足王姊自由发挥的想像空间,“不,韩小姐并没有冒犯我,反而是因为我的缘故,破坏了韩小姐的精心计画,我正准备向她致歉。”
下一秒,沈睿言准确接下来自韩时雨那瞪得像铜铃似的圆眸所投射而出的杀人目光,却掩不住优雅唇际不断扩大的得逞笑痕。
“小姐,你又在计画什么了?”
王姊一转过身,韩时雨立刻安分下来,连忙瞠着无辜的水灵大眼摇头否认。
“没有啦!没什么计画。王姊,我肚子饿了,我们进屋去啦!走啦走啦!”韩时雨不由分说,立刻拉起王姊的手就往宅邸方向拖,火速离开沈睿言这个嘴碎的告密者,深怕他再多言,戳破她不甚高明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