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搐了一下嘴角,吴子风放下水杯,转头再去望在此养伤的友人。片刻之后,他捉起立在墙角的不戒剑,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身后传来的声音,只听那人翻身下床,轻轻道出三个字来:“我也去。”
吴子风冷哼一声,也不回头,“哼!你这破身板,还想去何处?给我在山上老实呆着!”
薛无名直起身,披上衣衫,提起长剑,“凭什么你去得,我去不得?”
吴子风恨恨转身,望向友人熟悉的面容,“喂,你这家伙,是不是什么事儿都得掺一脚?他是我徒儿,与你何干?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先把你那该死的伤养好,再来烦心别人的事儿?”
“谁说与我无关,”薛无名淡淡回应,“既然他尊称我一声‘二师傅’,我便不可坐视不理。”
吴子风狠瞪一眼,“你!你非这般牛脾气,是不是?”
薛无名淡淡一笑,“说到固执的牛脾气,你无资格说我。”
“……”吴子风一时为之气结,只能冲那人吹胡子瞪眼。
薛无名再不多言,只是踏上那通往山下的路。吴子风伸手欲拦,却被那人闪身避过,淡淡丢下一句:“同进,同退。”
山风吹动二人的衣角。面前的友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深知对方固执起来,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石头脑袋。向来嚣张行事、不管不顾的吴子风,此时却叹出一口气来,“你可知,去了,就无路可选。”
“我知。”
“你可知,此路正邪皆不容。”
“我知。”
话已至此。短短两个字,友人的心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他知晓此行无疑是断了所有后路,他更知晓这条路正邪不容。可他却固执地坚持,同进,同退。一如当年初见之时,立于他身侧共杀敌。一如他那日所说,同路而行,长伴相随。
“……”吴子风再没言语,也不再阻拦友人的跟随,只是大步踏上蜿蜒山道。
山道曲折,石阶崩乱,青苔湿滑。他二人皆知,这条路不好走,一旦踏错就将跌下山底,再无回头的可能。
可那二人,却甘选这曲折又狭隘的小路。
原因无他。
哪怕曲折,哪怕蜿蜒,哪怕崎岖难行,却是那不妥协之路,随心任性之路。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
十月初一,桂海飘香。道武义会今日举行,徐州府上下忙成一片,家仆形色匆匆,访客来往如织。
楚钟秦负手立于院门,不时和前来赴会的正道高手笑谈两句,内容无非是些客套,并对武林形势及《太平约》一事的肯定与商讨。
跟随在楚钟秦身侧的楚青,眼见一时半会父亲脱不开身,于是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待到转过长廊,才转身一路疾行,急急向后院奔去。
那一头,楚芳星早已在院府后门之处等候多时,“大哥,准备妥当了!”
说罢,楚芳星将先前早有准备的两套紫云派衣饰丢了过去。
“好。”楚青伸手接过,点了点头,迅速披了外衣。
楚芳星一边将丝巾系在脑后蒙面,一边狠狠地抱怨:“谁让那紫云派的方掌门下手也忒狠毒了!我倒要看看这下子他想什么话儿开脱。”
楚青笑而不答,迅速穿戴收拾,蒙上面。二人再不多言,径直向牢房疾行而去。
因紫云派是最早签署《太平约》的武林正道之一,再加上紫云掌门方崇与楚钟秦素来交好,守备牢房的差役对两位“紫云门人”甚是恭敬。然而,当差役这一句“有何贵干”刚问出口,就被其中一人一手刀敲在颈子上,顿时晕了过去。
楚芳星抢着进了囚室,眼见薛飞正望着木栅栏行他每日的必修功课——数数,楚芳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呆子!还愣什么,走啦!”
听到楚芳星的声音,薛飞立刻回神,赶紧“哦、哦”地应了两声,跟着往外走。
楚青走在最前面开道,就当三人一路要闯出牢房之时,忽见家丁急急奔来。楚青三人闪身避在墙后,只听那边的家丁向差役交代:“大人命人赶紧押那个薛飞去正殿,说是要和他师父当面对质。”
“啊?疯师父来了?”薛飞大惊,下一刻立马皱了眉头叫不妙,“这下糟了糟了!疯师父来这里做什么?他最看不惯那些正道了,凭他那脾气发起疯来没人拦得住,到时候万一几句话不合打起来怎么办?”
这番话也正是楚青担心之事。此时此刻,若是吴子风见不到徒儿,必要发火剑指武会。楚青微一思忖,“咱们回囚室。”
三人移回囚室之内。楚青与楚芳星躲在一旁隐角,不多时便有差役来提人。楚青与楚芳星抢在衙役之前闪出大牢,扯下紫云门人的衣饰,拦在差役和家仆的面前,说明由他二人护送薛飞前往道武义会的正堂。
道武义会,乃是由朝廷派任徐州府举办的武林人士的集会。出席道武义会的,大多是早已签下《太平约》的武林正道门派,还有一些是特地趁此机遇前来表明立场、签下《太平约》、正式加入正道行列的武林闲散浪人。
这个道武义会,一方面是摆足了架势,造出一个签约仪式,用以体现朝廷和武林正道一条心、安社稷、保万民。另一方面,则是趁正道门派积聚的机会,由徐州府传达朝廷的旨意,要求武林正道各门派配合,剿灭如天一流等武林邪魔外道。
当楚青带着薛飞赶到正殿之时,只见大堂之中人头攒动。
堂外的,聚的是各门派的普通弟子以及一些不入流的江湖小角色。而堂内,坐在椅子上的,皆是各派掌门前辈;站着的,多是该派数一数二的得力弟子。是以这厅堂虽大,却仍是被塞得满当当,只在中间空出一块地儿来,作为片刻之后的签约仪式而用。
楚青与薛飞费了半天工夫,才越过层层人墙。才往大堂之中看一眼,薛飞就呆住了——
只见在那大堂正中,赫然立着两人的身影。
疯师父的脊背挺得直直,单手执不戒剑,将剑鞘支在地,透过额前乱发睨视众人,不屑与鄙视的意味尽显。
二师傅负手而立,身形虽瘦削,身形却挺拔。只见他眼微低垂,不言不语,手中虽无无名剑,但就那一柄普通防身长剑,负在二师傅背上,却像是忽然之间有了光彩一般,透出无可比拟的剑寒之气。
这般气势!就是这般气势!见疯师父和二师傅这般的动作神态,其中透出不可置疑的强大气势,就是他平日最最崇拜最最敬佩的气势——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气势!
薛飞顿时眼里发散出无限膜拜的明亮之光,恨不得一把冲上去抱住两位师父的裤管。
旁边的楚青瞥他一眼,一见薛飞一幅双目放光的模样,顿时觉得脊背一寒,赶紧伸手拽了薛飞的衣襟,以提示他现下的场合。
然而楚青这番好意,薛飞却未能领略。眼见两位师父到场,薛飞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异常感动,“疯师父!二师傅!”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虽然此时的薛飞一点儿也不伤心,但是异常激动的心情,硬是让他黑亮的眼里闪出水光来,“疯师父,二师傅,徒儿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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