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檠点点头,何掌柜出声,“进来。”
阿发进门,手里抱着一个东西,笑得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祖宗牌位似的。
“主子爷、何掌柜,外头有两位姑娘送来这个东西。”
阿发把不倒翁往桌上一摆,不倒翁做成愤怒鸟造型,眼睛很大、鸟羽张扬,明明是很生气的一张脸,却让人看着想发笑。
“这是什么?”何掌柜问。
“纪姑娘说,它叫不倒翁,可以拿来当出气筒,生气的话举拳往它脸上揍几下,气就会消了。”说完,阿发动手示范,他左一拳、右一拳,每一拳都揍得不倒翁仰躺倒地,可下一瞬间它又翻身立起。
何掌柜忍俊不住大笑,“挺有意思的小玩意。”
“纪姑娘那里还有两个,主子爷要不要看看?”阿发问。
何掌柜不作声,只觑了主子一眼,等他拿主意。
看着不倒翁,上官檠沉吟不语,他想起凤天磷的信,纪姑娘……会是那个卖刈包给凤天磷的“莫琇儿”吗?
婚那天匆匆一眼,事后凤天磷动用各方关系,企图把她给找出来,可她却像人间蒸发以的,不见踪影。
眉心一凛,上官檠道:“让她进来。”
“是。”阿发扬声应答。
都说主子爷流落在外头多年,没有人带着、教着,回到靖王府后肯定输人一等,可看着眼前的人,哪里会?主子爷对各家店铺掌柜使的手段,哪像个能被人拿捏的?
再看一眼不倒翁,何掌柜微微笑着,他有预感,这种东西会引起一股风潮,至于风潮是短暂或长久,得再看看主子的手段。
阿发欢天喜地出去了,他相信不倒翁若能摆在铺子里卖,生意肯定会很好。
自从主子接手铺面后便立下一条规矩,每半年会从赚的钱里头抽出一成,给大伙儿分红,别家的铺子里只有大掌柜和二掌柜才能分红,他们可是连伙计都有得分,光是这点,谁能不卯足劲儿给主子爷赚钱?
他要是赚够钱,就能给家里盖房子,那有多风光呐。
走进铺面里,他笑盈盈地对纪芳说:“姑娘,我们家主子和掌柜都在帐房里,请姑娘进去。”
“好。”纪芳点点头,忍着笑,跟在阿发身后走。
她们已经出来很久了,本来还打算赶回去吃午饭,只是现在来不及了,今儿个情况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容易,还以为东西出手,会让人眼睛一亮,争先恐后的抢着要,没想到找几家铺子,不是老板不在,伙计不敢做决定,就是听到她不买东西还想卖东西,脸色立刻大逆转,狗眼瞧人低。
合作是长期的事,如若对象不好,哪能长久?
吃过几摊闭门羹之后,纪芳心灰意冷,想道果然还是不行,现代人的艺术眼光和古人不同。
她正盘算着,是不是买几块布回去让殷茵她们多做几个不倒翁,再拿到大街上叫卖,试试市场风向?
可打道回府的念头刚生起,就看到这家铺子,富贵布庄比起别的布庄大得多,至少是别人的三、四倍大,窗明几净,来来往往的伙计脸上都带着笑容。
她再次鼓起勇气上门,知道她不是来买东西的,伙计也没摆臭脸,还让她多看看瞧瞧,对咩,这才是身为服务人员该有的态度。
纪芳再次把不倒翁拿出来,本打算再被拒绝一次的,没想到伙计竟然喜孜孜地让她等等,抱起不倒翁转身去里头请示主子了,再出来时,就说要请她入内。
萍儿握紧她的手,有些紧张,她拍拍她,低声道:“别怕,有我。”
走过甬道,进入中庭,中庭两边和前方各有两间屋子,他们从左边的廊下往前走,自窗户往里头看,屋子里有人在裁衣制服,神色认真而专注。
原来富贵布庄不只是布庄,还是个成衣厂,挺不错的,这家老板有远见、有眼光。
“姑娘,这里。”阿发停在门前,指指里面。
“好。”纪芳把包袱接过手说:“你在外头等我,我很快出来。”
“是。”萍儿往门边站定,尽职地守着。
纪芳悄悄吸气,心里没底,这一步成功与否,将决定她未来的生活方式。
下意识地,她抱紧手上的包袱,里头装的是她的本事,她希望这项专长能助自己在这个时代立足。
走进屋子,抬头扬眉,她露出一张最完美的笑脸。她对自己说就当面试吧,把面对外商主考官应有的自信拿出来,战胜一回。
只是,意外时时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事年年发生,她做足的准备在对上大老板的眼睛时……当机。
这间铺子竟是他的!猛然及应过来,一个反射动作,她转身往外跑。
同样,上官檠也是反射动作,身形一窜,纪芳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下一瞬间他居然站在自己身前。
因为动作比思考要快,直到挡下纪芳时,上官檠才发觉,她这是想躲他?
为什么躲他?她到京城不是为了寻他?因为她把凤天磷做的事全算在他头上?因为发现他已经成亲?
想到最后那点,他更加确定,眼前的“莫琇儿”不是莫琇儿。
如果是他认识的莫琇儿,反应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而非退缩。若她肯轻易让步,就不会在自己无数次拒绝时还坚持嫁给自己。
既然不是莫琇儿,为什么她有莫琇儿的长相样貌?
孪生姊妹?说不通,而且棺木里的莫琇儿去了哪里?还有为什么她听见凤天磷的人在打听莫琇儿时,匆匆忙忙离开越县?
若她是以前的那个莫琇儿,为什么她能画出奇怪有趣的图案?为什么识字?为什么会算学?还有……之前她的孕肚……
倏地,算命术士的话钻进耳里一―
木兆为桃,公子今日必会遇见生命中的真桃花。
那朵艳色桃花见到公子,直觉反应竟然是逃,公子要小心了……
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
她是他的真桃花?不,他必须弄清楚!
以目光示意,何掌柜和阿发转身离开,关上门,把屋子留给主子。
第五章生命中的真桃花(2)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与上官檠对望,纪芳的心跳得越发厉害。
把人遣走,是企图……杀人灭口?他想把和莫琇儿成亲这件事彻底抹平,以免她的出现破坏他的美好婚姻?
如果只为这个,她可以立刻写下切结书,保证与他往后的人生永远不产生交集。
但若他是个谨慎多心的呢?如果他只相信死人的嘴巴呢?
该死!包青天还没有出世,秦香莲怎么可以自投罗网?戏不是这么演的啊!
她开始痛恨命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不过来卖个不倒翁,买卖也未成,她半口米都还没有吃到怎么就要去见阎罗王,没这么损人的吧。
还有,犯下绑票罪的是风尘三匪,不能让她父债女还啊,那个便宜老爹她连见都没见过,冤枉啊、委屈呐、无辜呀……
“你怕我?”上官檠上前一步,她退后三步,好像他身上有疫病。
废话,他派人到处追杀她,不怕的是傻瓜。
勉强挤出一张笑脸,纪芳暗忖,不晓得现在装失忆会不会来不及?啊……不管,不管来不来得及,她都要一路装到底。“公子说笑,我为什么要害怕?”
纪芳咬牙硬撑,可对方气势过度强大,比大老板有过之无不及,过去她靠近他身边一公尺,自律神经失调的情形就会严重产生,现在……
怎么办?她又没有肌肉松驰剂。
“怕我杀你啊!”
一句话,他没有分段讲,口气也没有阴森渗人,却是一个一个字地说,钝刀子割肉似的,让她全身寒毛竖立。“公子属刀子的吗?见人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