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眼!端着芋圆回来的纪芳,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床上一个男人与一个男孩面对面坐着。
男人指着男孩的鼻子说:“身为男人最重要的是负责任,家庭、妻子、孩子都是你无法推卸的责任,你可以过得不好,但不能让依附你生存的人过得糟……”
这是什么鬼啊,他干脆背一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背一段人之初性本善,都比这样的教条文章还来得动听有深度。
让她意外的是,Jovi竟然乖乖坐着听他讲话,一动不动地,连听故事都没有这么乖啊,真是天底下最怪异的事。
起初讲故事给他和玥儿听的时候,他的眼睛从没落在她身上,他对自己的肥手胖脚更感兴趣,让她挫折极了,幸好后来他肯捧场她的绘本,否则她要开始怀疑二十一世纪的教育是不是有修正的必要性,没想到阿檠这么无聊的话题,居然可以让他乖乖坐好,而表情还……看似正经?
怪咖小孩!
看见纪芳,Jovi的眼睛转过来,但停不到一秒钟,又立刻转回上官檠身上。
纪芳越发不解了,把托盘端到床前,看看老子再看看小子。
上官檠的发表欲得到满足,说道:“好了,我讲的话有没有记住?”
Jovi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望着他爹。
哇咧,这种谈话内容有什么好期盼的?他家儿子不是普通凡人,而是早慧的天才宝宝?“很好,男人说话算话,这个是你的了。”上官檠取下板指,找根红绳绑着,挂在Jovi胸前。
“你贿赂他?可是他怎么能懂?”纪芳惊呼,对眼前的情景完全状况外。
上官檠对她的问话更状一况外。“沐儿听不懂?怎么可能,都快一岁了。”
“你以为快一岁的孩子该懂得什么?连走路都还不会呢。”
“我以为……除走路之外,其他的都该懂了。”他傻笑。
纪芳笑开,莫非一个觉得儿子什么都该懂,一个觉得自己不懂,太对不起父亲,所以才认真得让人难以理解?她才想开口指责几句揠苗助长之类的话,就看见上官檠伸手在Jovi身上点两下。
Jovi瞬间恢复行动自由,吓得飞快往娘的方向爬去,脸上带着惊吓委屈。
恍然大悟,哪是什么天才,什么认真期盼,根本就是家庭暴力!
纪芳抱紧儿子,离上官檠三大步,不敢置信地问:“你、你、你居然点儿子穴道?!”她要打妇幼专线啦,她要把这个蠢男人关进牢里啦,她要在他身上贴一张纸,写上——珍惜生命,远离阿檠。
“不可以吗?不这么做,我跟他讲话,他不专心。”她的表情让他满头雾水。
头脑一阵晕眩,她气到很无奈。“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不会专心。”
“不专心的话,怎么教他?”他理直气壮。
“所以要想方法啊,怎么可以点孩子的穴道?”纪芳发誓,下次她再让他们父子俩独处,她就是猪!
“还有其他的方法?”
上官檠一脸无辜,让纪芳有强烈的无力感,错了,不应该因为那张春风笑脸,就误以为他会是个好父亲,笑脸会骗人,笑里藏刀的人满街跑,是她的错,她智商太低。
“当然有,你可以用夸张的表情、用工具、用怪怪的声音……动动脑筋吧,吸引他注意力的方法很多,如果你胆敢再虐待他,我一定不让你靠近我家。”
“点穴是虐待?”他想不通这个论点,点穴又不痛,怎么能算?
“对。”纪芳没好气的回答。她把儿子当成宝,连大声讲话都舍不得,他竟然、竟然……
“那可以骂几句,打几下吗?”
“当然不可以。”
“不打不骂怎么能教出孝子?溺爱孩子不好,将来会教出没担当、不求上进的孩子。”纪芳大翻白眼,她现在终于了解和老祖宗合作生孩子的痛苦了,在管教方面,两人之间存在一道大鸿沟了。
“你在生气吗?”
上官檠猜,她会回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生气?”然后笑得很油条,再然后他就可以顺着楼梯往下把说:“既然你没有生气,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养不教父之过这句话。”
可这次他猜错了,她直接回答,“答对了,我就是在生气。”
这句话让他突然间理解,儿子对她有多重要。
这个理解让他喘不过气,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是她和自己一样看重儿子,所以暗自窃喜?还是微微酸涩着,因为他在她心中,不如儿子重要?
暂且按捺下那种感觉,他说:“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我生气你不会做父亲。”
“从沐儿出生那刻起,我就是他的父亲,不管会不会做,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是那股酸涩味儿逼得他口气不善,他醋了。
“王爷自你出生那刻起就是你的父亲,正因为他不会做父亲,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而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受相同的委屈。”
纪芳的话像槌子似的打上他的脑门,让他呆得说不出话。
他震惊的模样,让纪芳咬唇,话说得太重了,那个不合格父亲是他胸中的痛,她不该拿这个攻击人。
一时间,两人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屋里沉默下来。
Jovi看看娘,也看看爹,骨碌碌的大眼睛转着,就在两个大人都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对话时,Jovi做出选择。
他亲了娘一口,又往爹的方向伸出手,用融化人的声音一句句喊着“爹”。
上官檠抱起儿子,蹭蹭他的额头,像找回场子似的说:“谁说沐儿不懂,他明明什么都懂。”
有了阶梯,纪芳顺势爬下楼。“正因为他懂,我们才更需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说身教重于言教,你告诉他一百次不能打人,却用打他来提醒他记住这件事,你认为他是会因为你的话而记得不能打人,还是因为看见你打人,觉得爹都能做的事,我当然也能做?”
他认真想想,回答,“你们那里对孩子的管教,和我们很不同。”
“是,所以我们那里的孩子聪明、不盲从,敢挑战权威,勇于创新,因为他们心里没有太多对权威的畏惧。”
“德国有句教育名言说,孩子应该从父母那里得到两样东西根和翅膀。我们往往只给根,把他们紧紧牢牢地与我们联系在一起,却折断他们的翅膀,不允他们拥有自己的意志,这对孩子而言是辛苦的。
“我们可以用尽各种方法,让他们听进去我们想讲的话,至于他想不想照着我们的意思去做,当父母的只能尊重,你不能逼他,更不能用棍子或武功来胁迫他。”
上官檠认真思考她的话,想起自己害怕莫飞,乖乖地在梅花桩上站满半个时辰,想起为了没练足一百张大字饿肚子,那些事总提醒着自己莫飞是绑匪,必须恨他,但他……不希望沐儿恨上自己。
“下次如果我做得不好,你慢慢教我。”
纪芳很抱歉,脸上浮起赧色,道:“对不起,我太激动,在我们那里,父母打孩子是要被关的。”
“真的假的?会有这种事发生,孩子不是父母亲生的吗?父母想怎样就怎样——”话说到一半,看见纪芳认真的表情,他笑了,她生活的地方和他的很不一样。
“唬你做啥?吃点东西吧。”她把芋圆端给他。“试试看,喜不喜欢?”
纪芳带着期待的表情看他的反应,上官檠吃一口,在细细咀嚼间微微的怔愣,两人目光相接,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