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
这些年,迁进乐梁城的百姓越来越多,百姓多,生活需求自然跟着多了,城里的铺面越开越大、越精致,南来北往的新鲜货物处处可见。
许多人都说乐梁城风水好,特会养人,可不是,这些年乐梁城确实出了几个了不起的家族,提起他们,老百姓都觉得与有荣焉。
这些家族当中最让人讨论的有三个,一个姓黎、一个姓苏、一个姓童。
黎家之所以风光,得从黎老太爷那辈说起,年轻时,黎老太爷是皇子太傅,亦师亦父,后来皇子登基为帝,他成为皇帝身边重臣。但几个儿子可没依着他的名声入朝为官,而是个个凭真本事考上进士,并且在职位上都有不错的政绩,几次受皇帝下旨褒扬。
孙辈更不用说了,寻常人家要养个进士多困难,黎家的进士不用一个个算,而是用一把把来算,这当中最厉害的是三元及第的黎育岷,皇帝看重他的才干,让他一个文人到处跑、到处办差,几年历练,凡在朝堂当几年官的人心里都有底,他是皇帝要大用的人物。
黎家除了文状元之外还有个武状元呢,武状元黎育莘在边关立下战功无数,年纪轻轻已是珩亲王手下得用的小将,他是四房庶出少爷,后来寄于嫡母名下,他还有同母妹妹黎育清嫁给平西大将军,是个堂堂的将军夫人。
这样的家族自是人人羡慕的,看来黎府定可再撑个百年不衰。至于苏姓一家,与黎府截然不同,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谈资供人说呢?那是因为实在是太传奇了。
苏老爷是个商人,虽称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几年前身子不好,怕自己死去,身家财产被族人瓜分,独生女儿被人欺凌,于是在死前将女儿苏致芬嫁给黎府四老爷。谁知四老爷后来养外室、生儿子……
说到这位黎四老爷,他缺功名、缺前程,就是不缺儿子,他足足生下四个儿子呐,黎家的武状元黎育莘和文状元黎育岷皆出自他膝下。
照理说不过是个外室,顶多去母留子,问题是,他招惹的外室夫人是皇帝的私生女,普通百姓的私生女上不了台面,但那可是皇帝的私生女呐,再不济也是个公主,黎四老爷这可是招惹了大麻烦,幸而苏致芬是个宽容有德的,听闻此事,不哭不闹,还为丈夫着想,主动求和离。
然和离的女人只能青灯古佛,孤苦一世吗?错!
后来苏致芬陆陆续续开厂子、铺子,全大齐最有名的衣铺子“天衣吾凤”和香胰铺子“沐舍”就是她的,她的生意做得比苏老爷还大,最后皇帝还亲自为她赐婚,她成了静亲王王妃。
至于童家,童老太爷曾经当过官,可做没几年便回到乐梁城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后来生意传到儿子手上,童老爷是个精明能干的,大刀阔斧四处拓展营生,二十几年下来,粮铺、米铺、古玩精瓷、宝石金饰……你能想到的生意,童家都沾上一点边儿。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童老爷创立大通票号,规模是大齐最大的,近年来,官银、税银全在大通票号进出,每年挣的银子几乎可抵国库一半进帐,要说富可敌国,苏家不算,童家肯定算是。
后来童老太爷过世,全家举迁、搬至京城,听说里头也有皇帝的意思,约莫是想把这些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别让对方给折腾出祸事。
不过这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童家什么都好,就是子嗣上有些困难。
童老太爷直到四十岁才生下童老爷,童老爷直到三十几岁才生了个女儿童心。
从小童老爷就把女儿当儿子养,教她认字读书,教她算数营生,十岁那年,更是带着女扮男妆的女儿到处做生意,看得多、见识广,童心眼界自然比许多数男人来得宽。
大伙最津津乐道的是童心在十二岁那年,童老爷便给她一笔银子开商铺,本是打算让女儿练练手,却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把当时京城里最有名的绸缎庄给打趴了,从此童心在商人圈子里崭露头角。
照理说有苏致芬的例子在前头,谁会看不起她?
可童心与苏致芬不同,一来苏致芬做的是女人生意,从不与外男打交道,二来若要与男人打交道,苏致芬的爹爹给她留下不少好帮手,根本用不着她出头。
但童老爷一心一意培养童心,以期接下童家的生意,她不能有一丝怯懦,甚至要比多数的男人果敢坚决,才能面对生意场上的诡谲风云、尔虞我诈,若是一点点小事就要躲起来哭,可成不了将才。
因此,在第一间绸缎庄成功打响名号后,童老爷慢慢让童心参与自家的生意,有计划地培养她,让她在人前行走,与男人周旋。
许是输给一个女人,或者说是输给一个小丫头,心里不服气吧,从那些败在她手下的男子口中便开始传出些不好的名声,有人说她是铁血娘子,有人封她常胜将军、巾帼英雄,还说她不让须眉胜须眉,这些话要是往好听上想倒也没什么,问题是一群不服气的男人聚在一起,哪会有什么好听话?
都说女人嘴碎,男人也不遑多让,渐渐地,京城传出对童心的谣言,恶毒的说:童姑娘光凭着裙下功夫便能拿到大笔生意,京城富商谁没尝过她的味道。嫉妒的说:又怎样,将来童府是要招婿的,能吃好穿好像皇帝一样被供养起来,哪个男人不前仆后继。
若这些话放在普通姑娘身上,约莫就要抹脖子上吊了,可童心岂是一般女子,听见谣言,也不过是淡淡笑道:“不招人嫉是庸才。”
不管怎样,那些谣言里确实有几分真实性,童老爷的确打算给女儿招个赘婿进门,早在童心十二岁时,便从各处商铺里挑来几个年纪相当的少年,让她挑选。
宫里是皇帝选妃,童家是姑娘择婿,几个样貌出众的少年往她跟前一站,一个个都被她那双精明的大眼给看得害羞低头。
她毫无忸怩,开口便道:“把你们最擅长的事儿说说。”
一个个说了,有人会算帐、有人会管铺面、有人擅长挑货进货,童老爷挑的人还真有几分本事,是日后能助女儿一把的,可不是外人所讲,一心进门当被人供养的童家皇帝。
童心接着问:“如果你当老板,会怎么让一间铺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五倍?”
这哪是挑丈夫,简直就是挑管事,她就差没学皇帝殿试选状元,一人发一份纸笔,让他们写下对朝廷治理的看法与计划。
能够想像吗?一个十岁出头的丫头坐在上头,听那些少年谈着对事业的规划,偶尔提提问题,偶尔讽刺几句,整整花一个下午“面谈”过后,她没有录取状元、榜眼或探花,只淡淡地摇摇头,满脸失望地看向童老爷。
童老爷是把女儿给宠上心的,既然没有看上眼,也不勉强,只是每隔个一年,就会有相同的情景上演,皇帝三年选一次秀,她是年年选,这点她要比皇帝强得多。
但情况转变,三年前,童夫人作主给童老爷纳进一个八字多子的丫头,进门一年多,果真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童夫人大喜,不但把儿子寄在自己名下,还带在身边养。
这种时候,童心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若是把女儿留着,招婿进府,女儿是个能干的,儿子年纪尚小,若真的闹到姊弟阋墙,儿子能得半分好吗?对童家生意而言也不妥,一辆马车双头马,拉的方向若是不同,要让车夫怎么驾驭?早晚要车散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