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水清无鱼,当官的自有当官的一套,要是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连成一气,只有他一个人要追究,这无疑就是挡了许多人的财路,自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杀身之祸……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楼天临进来时,便见到眉心打了十个结的她。
他派了徐壮在她近处看照着,一来,她是皇上要找的人,二来,她是他心尖上的人,这两个原因成了他派人跟着她的理由。
因此,他知道她家里又被田氏、甘氏等人强抢一空,也知道她当机立断,也没拖沓,今日已搬了家。
如此甚好,孟家人虽然贪得无厌十分可恶,在这件事上倒是推了她一把,让她早早住在他眼前来,如此要见她可方便多了。
“衫儿。”他都走到她眼前了,她还浑然未觉的坐在椅中,是想何事如此出神?
银衫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回神,乍然见到他出现在眼前,她脱口道:“你能不能不查赈灾金?”她原本是要说宅子的事,可一见到他就全化成了对他的担忧。
楼天临看着她,事实上,他是想摸摸她的头发。“你说什么?”
银衫站了起来,润了润嘴唇,抬眸看着他。“我听说你在查赈灾金的流向,你可知道那会挡了许多人的财路?”
楼天临唇角有抹薄浅笑意。“你这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银衫深怕他一意孤行,焦急地道:“你第一次当官可能不太清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甚至有人说,贪污却有能力的官会比笨蛋却清廉的官好,这足以证明每个当官的多少都会贪些,没必要一一查仔细,这么做会招惹来不能招惹的人。”
她是不了解这里的官场文化,但想来也跟现代差不多,若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那么不一致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谁说我第一次当官了?”楼天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银衫一愣。
是啊,没人告诉她他是第一次当官,她怎么就认为他是第一次当官了,怎么就认定他是中了进士之后,被派来此地为官的?
“还有,你觉得我是笨蛋但清廉的好官吗?”他慢条斯理的看着她问。
银衫又是一愣,见到他调侃的眼神才连忙摇头,口干舌燥地说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楼天临不依不饶的看着她问。
银衫在心里哀号一声,只好道:“我是担心你没错,担心你惹祸上身。”
“你别担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济。”楼天临耐人寻味的一笑,他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脸上一派的平静悠然。若他是普通县令,这样大张旗鼓的查赈灾金去向自然是自找死路,但他不是普通县令,现在情况反过来,要对他不利的那些人才是自找死路,也刚好让他一网打尽,知道赈灾金是谁在内神通外鬼的做手脚。
“走吧。”楼天临泰然自若的牵起她的手。“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今日可是渠州特有的水灯节,咱们去看看放水灯。”
银衫被他那仿佛他们是男女朋友,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不了,我不去了,我是来跟大哥说一声我搬家了,我还要回去整理衣物……”
楼天临突然定定地看着她。“今日是我生辰。”其实根本不是,可他知道这么说,她就拒绝不了他。
“你生辰?”银衫眉头轻蹙,她果然没法狠心拒绝。
楼天临牢牢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黑眸深深,特意笑得更黯然些。“我家人都在京里,连你也不能陪我,那我就只能一个人过生辰了。”
第十二章水灯节遇劫(1)
水灯节是渠州一年一度的大事,各县均会共襄盛举,白阳县亦不例外。
入夜后,城里各处河湖皆放起了水灯,树上也全挂上了灯,两岸卖吃食跟小玩意儿的摊贩叫卖声不绝,河岸边挑担子卖水灯的小商贩更多达百人,人人都想发一发水灯财。
在这一日,男女老少均会买一只水灯,在水灯上写下宿愿,点燃烛芯放入河湖任其飘流,各种热闹不在话下,河面上写了宿愿的水灯多不可数,看得人目不暇给。
银衫被动的被楼天临牵着走,与熙来攘往的人群摩肩擦踵,他一直将她护得好好的,来到城里最多人聚集的良辰河。
银衫看着摊上五颜六色的水灯,这水灯的外型较像现代的灯笼,不过放法近似天灯,只不过天灯是飘向天际,水灯是流入河海之中。
“公子、姑娘,买只水灯吧!”一个小贩笑嘻嘻地挑着担子前来推销,若有所指地道:“这粉红色呢,是祈求有情人终成眷属,桃红色是祈求婚姻幸福美满,不知两位中意什么颜色?”
楼天临不假思索地道:“粉红色。”
银衫同样也是想也不想地道:“黄色!”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只不过两人挑的颜色不同。
小贩一愣,看看略略挑眉的公子,又看看神色微窘的姑娘,很快会过意来,又笑嘻嘻地说道:“黄色是开运求财一路发,看来姑娘是想做生意吧?依小人看来,两人很适合这款五福临门灯,兼顾了天成佳偶、家庭和谐、财运亨通、前途光明、事事顺心,两位觉得如何?”
银衫正因为两人挑的颜色不同而有些小小的尴尬,听小贩哥这么介绍,连忙说道:“就要这个吧,给我们两个。”
楼天临的眉目这才稍稍舒展,他付了银子,两人拿了水灯到供人写字的平台那儿去写。长长的桌子提供了笔墨,也有人在为不识字的人代写,一次二文钱算是相当好赚。
银衫写了家人平安健康。
在她心中,家人两字包涵了她现在的家人和前生育幼院里所有的孩子们。
“你就写这样?”楼天临神情有些闷闷的。“那么我呢?我就那么微不足道?你不写点跟我有关的?”
银衫神色微讶,想到秋香对她说的话,她又连忙写下楼大哥逢凶化吉。楼天临失笑道:“看来你真的很在意我查赈灾金一事。”
尽管她写的不是他想看的,可她会这么写表示担心他,既然担心他,就表示心中有他。这么一系列的联想下来,百炼钢顿成绕指柔。
两人走到放水灯处,自有专人在为游客的水灯点火,那水灯置于河面上还会缓缓转圈,星辰满天月如钩,月色映照着河面,实在美极了。
银衫看着自己的水灯从眼前飘过,她的水灯后面就是楼天临的。
“我楼天临愿与孟银衫,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缓缓张大眼睛,滞了一下,脸慢慢红起来,垂下眼睑。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剖白心迹了啊……可是她没把握再开始一段感情,启轩和她同为育幼院出身,她尚且留不住他们的感情,何况楼天临是县令大人,还不知他是如何矜贵的家世背景,他真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他能娶她这个身分悬殊的村姑为妻,此生不纳妾吗?
照理说,她出身现代,理当没有古代人的门第之见,可在育幼院长大,养成了她从不高攀不属于自己事物的性子。再者,在现代有法律的约束,男人尚且小三、小四的劈腿了,何况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被允许的,他能在感情上和肉体上都从一而终,忠于她一个人吗?
她觉得不可能,启轩和她有多年的感情为基础,他都禁不起诱惑背叛了她,楼天临和她才相识多久就说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各方面都太薄弱了。她真的很怕信了他,付出感情之后又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