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提著两大袋的东西,再配和他泄漏的眼神,我再清楚不过——楚根本没有想和我用餐的打算。
我向来给人的印象都温和有礼,这次,我闷不吭声。
楚望著我,挑挑眉。
“我是真的忘了,气了?”
我仍不语。
他叹了口气,很浅、很轻,我听见了。
“我去买了菜,想自己下厨,不介意的话,跟上来吧!”
没有抱歉、没有愧疚,楚只是淡淡一说,迳自转身掏出钥匙准备上楼。
我愣了、傻了,完全没遇过像这样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该有骨气地坐进车里离开,或是将自己的自尊抛去跟上亡前?
红色的铁门开启,楚顿了顿,终于回头,“你不上来,我要关门了……”
依然没有歉意,我却直直地走向他。
很不争气是吧?
我想也是。
走人楚的屋内,简单的布置很衬他的性,利落、大方却又不带感情。
在他的屋内,唯一有温度,看起来应该就是我。
没有招呼,他走人厨房著手准备。
“我站在这里看,会不会妨碍你?”
他连抬头也没,埋头切著菜。
“随便。”
对于我这个不谙厨艺的人,也只能静静待在一旁,见他不时在我面前晃过,却始终不看我一眼。
久了,我也有被忽视的感觉,就在他正要经过我身边时,我捉住他。
“要是你不欢迎,我可以现在就离开,你不必漠视我!”遭人如此对待,我是个人,也会受伤。
楚为我的话怔了怔,才道:“昨晚你就该清楚我是个怎样个性的人,我不太爱说话、不太爱搭理人,若不能明白我个性。我们在一起的话,痛苦的人——会是你!”
他浅显的话,我十分清楚。
未了,我姿态放软,的确,他昨晚的表现,我就该有所警惕。
楚——一个绝对不受人摆布的男人,可是每见他一回,我就禁不住的想再见他下一面。
“你迟到,至少也该有声抱歉。”
“我说了,那是无心的,不是故意,若你真要我道歉,我抱歉就是了。”他说得不当一回事,压根不认为自己有错。
“楚……”在他拿出冰箱里的鸡蛋后,我喊了他,直接点明:“你不晓得你这种举动一直都在伤害身边的人吗?”
他杵在原地,整整注视我两分钟。
有那么一瞬,我仿佛见到楚眼底的一股伤痛,原本安静地、沉沉地潜在他身体内,却被我使力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半晌。
“你走。”他放下鸡蛋,握著拳的手,颤抖著。
两个字而已,我方知自己刚刚又踏人他的禁区内。
语毕,楚走人卧室内。
我替他把厨房的火熄掉,坐在客厅里抽了根烟。
烟,冉冉上升,我倒在他沙发内,半是后悔、半是庆幸,多少,我还是触碰了他更深的内心,只是方式不太恰当而已。
我很少这么直接对人,在楚面前,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沉稳,对他,我实在棘手。
一个钟头过去,我悄悄走人他房里。
瞧他整个人缩在棉被里,表情终于褪下冶意,眉间却替换淡淡的哀。
我忍不住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少防……少防……”楚嘴里喊著一个陌生的名字,眼角隐隐看见晶莹。
原来,他有情人了,看起来应该是情人间的口角,才让他变成这样吧,我不当第三者的,尽管真的对他有感觉……别走……”他拉住我欲收回的手,让我僵在床沿。
楚那张让我动心的脸,害我迟迟做不出决定,到底是要一走了之,或是——当“少防”的替身?
不!我别过头,在感情上,我任远流不想当任何人的替身,楚的手却紧紧抓住不放。
“别走……”他那仿佛求救的声音又传进我耳朵内,“远流!”不同的是,他这次喊的是我的名字。
那一刹那的颤动,我反身不经思考地吻上他的唇。
我放弃与理智搏斗,就算是替身也好,今晚,我实在需要他的温暖来抚平因他而受的伤。
很久以后,我才清楚原来一直受到伤害的是楚。
他的行为不过是谢绝外人来保护自己罢了。
隔天走进公司,在电梯前与振羽遇上。
在振羽面前,我的喜怒哀乐藏不住,也没必要藏,他是唯一清楚我性向并还肯接纳我的朋友。
往往,这个社会很多人说的与做的都是不同的,所以我非常珍惜与振羽的友情。
“你的表情怪怪的,前两天怎么了?”
电梯门开启,我们二刚一后走人。
“我遇上了一个人。”
我想自己说出这句话时,表情一定是欣喜的,要不,振羽的表情不会那么暖昧。
“喔——那应该不错啊!”
我浅叹,靠在身后的镜面上,“他像只猫,让我无法掌握。”
是了,若用动物比喻,楚像只无害却又无法彻底掌握的猫科动物,他的自尊、他的冶漠都呈现在你面前,但他的忧愁、他的心事,绝对会藏得很好。
他的世界有两层,现在的我在第一层内,离中心……很远,几乎有光年的距离。
才认识两天,我尚有足够的勇气离开,可惜,楚的世界里铺的是流沙,一脚陷入,永远别想潇洒自若。
振羽听了我的话,映在镜子上盯表情比我还沉重。
“听你这样说,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站在好朋友的立场,我应该劝你放手,可是看你的神情,才两天而已,你却好像陷得很深了,远流,你不觉得这次你付出的太快、太多了吗?”
电梯门打开,抵达振羽的办公室了,我按住名吕。
“试著放慢速度,一点一点了解他,不要一下子全部投入,要不然,受伤的人肯定是你。”
振羽清楚我投注感情的方式,所以很替我著想,我感激他,却做不到,要是能说到做到,就不叫感情。
“谢谢你,振羽。”按下,门合上。
我深深吸口气,振羽说的,我懂,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楚是只不会留恋过去的猫,若不加快脚步,我恐怕会失去他。
“楚……”
我喊著他的名字,胸口却仿佛破了个洞似的。
而后,我们又相约了几次,楚也渐渐记得与我的约,不再有失约的纪录,最多迟到两个钟头。
我们在一起时,楚很少说话,我也安静。
他总是喜欢看著天空,问他为什么,他回答:“我在想——到底那颗星离我们究竟有多少光年?当它消失了以后,我们又是多久才会发觉它的灭亡……”他的声音很真,也带了深深的哀伤。
我想问是不是跟“少防”有关,但也明白他不会回答的。
楚虽不常说话,想知道事情的我,总得问,有时候每当我问他有没有注意听我在说什么,他都笑著带过,他对我的提问,水远都没正面的回应。
明明觉得自己受伤,我仍喜欢和他在一块的感觉,只是无法牵著他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后来,他去了我家一次,似乎对我家很反感,之后,我搬入他的公寓内。
反正来打扫的人有钥匙,那些人值得信任,我很放心,再把家里的电话转到手机上,我拎著简单的行李,无牵无挂地选了个假日迁居。
为了他,我买了食谱回来下厨。
“你在哪里上班?”我手里动著,嘴巴闲著。
要求楚得坐在餐桌上陪著我,他倒是没意见地就拿著报纸坐在那里。
“电脑公司。”
在家里时,楚都带著一只黑色眼镜,再配上他的脸庞,很有学生的样子。
“做什么?”
“程式设计师。”
也是了,唯有机械式的工作才适合他。
“我在……东日”上班,想不想跳槽?”
“我不想跳槽。”
“为什么?”
“因为麻烦啊!”我们异口同声回答。
我转了头,迎上楚的眼,最近的我,愈来愈相他有默契了,因为我用了心去了解他。包括他吃的、喝的、爱用的洗发乳、习惯的和生活作息,统统清楚地记在我脑海里。
“无聊!知道还问。”
“问问又无妨……怎么了?”难得换他盯著我,我有些乐陶陶。
“你到底要煮什么给我?”
“蕃茄炒蛋。”食谱上说这道家常菜营养又方便,生手的我自然挑简单的尝试。
楚皱了眉,表情相当不解。
“怎么了,你不喜欢?”不会吧,我记得他不排斥蕃茄。
“蕃茄……需要削皮吗?”
我表情一变,望著满手的红色,“蕃茄……农药不是很多?”
“喔,随你便。”收回视线,他又把重心摆在报纸上。
留我一人独自在厨房奋斗。
蕃茄……真的不用削皮吗?
后来,我还知道苦瓜、小黄瓜、茄子和洋葱也统统不用削皮。
对我不及格的厨艺,楚一点抱怨也没,我煮什么,他吃什么,饭后,我们一块看七点的新闻节目,楚和我都没政治立场,也对娱乐圈没多大概念,所以看电视,我们通常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广告时间,我会问他要不要吃水果。
而他的回答多半是:“喔,随便。”
八点一到,再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九点半洗过澡,我会坐在床上看书,而楚还在打电动,他很迷电动,尤其是的角色扮演。
直到十一点,他才甘愿偎进我怀里,轻轻地在我耳畔边低语:“晚安!”然后一手环著我的腰。
能拥著他人眠,这样的一天,我便满足了。
当我告诉振羽我们的相处方式时,振羽都会替我不值。
“有没有搞错?他是大少爷吗?什么都由你张罗,远流,你也太傻了。”
瞧著他微怒的表情,我觉得有趣,楚真的什么都没为我吗?
或许在旁人眼中,物质的一切比较重要,但我看重的是心意,楚他虽然对我付出的不是物质,却是真心真意的信任。
好比昨日,我们相约东区的电影院,我却因为临时的突发状况不得不取消,打了楚的手机,他又没开机。
依照楚的个性,晓得他最多等上十分钟就会离开,
于是又专心工作,等九点回到家时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心慌地才又往东区疾驶。
在一个电影海报前,我找到了他,如同最初相遇的情景,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毫无特殊之处的海报。
我走近他,“看什么?”看这张海报的设计,它只是把演出的明星摆在上头,无须任何设计,光是两个大明星就吸引不少票源,也算创意吧,是不?”他说完,转过头,朝我一笑。
“为什么不开机?”我很想生气,因为他让我白担心了,可一见到他的笑容,我舍不得骂。
“摔过几次,经常这样。”
今天又遇冷高压南下,我主动解下围巾替他系上,上次为他买的,从未见他带过。
“谢谢,挺温暖的。”
相处了一个月,楚终于学会了我教他的东西,就是以盲语回应别人对他的好。
我摸著他冰冷的脸蛋,满心不舍,他怎么会等我?
“我们可以去买票了……这时间,不知道还有没有票可卖……”他自顾自地说。
“楚……你为什么等我那么久?”这才是我想问的。
“我们不是约好了?”他回得理所当然。
“等不到我,你可以先回去或打电话给我。
“我不知道你公司的电话,你的手机号码又在手机里。”
是了,这才是他应有的回答,我跟他说的事情,他很少会记住。
“那你等不到我可以先回去,今天很冶!”现在,我只气他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怕你来会找不到我,再说,你不是很想看这部电影?”
“楚,你真的只是想陪我看?”我想再更深入地进入他内心里。
转回头,他的眸子又落在海报上,“晓得吗?你和寓有点神似……”
“楚……”
他又面向我,做了几个平常遇到困难才会表现出来的小动作后说:“今天是我生日……我只想和你过。”瞬间的感动满满地堆在心口上,我无言以对。
“你……不想是不是?”他紧张地问,好似生怕我会拒绝他,我相信绝对是今天的日子才让他格外脆弱。
“你若早点说,我可以为你庆生。”他说“只想和我一起过”,这句话对我来说无比重要。
“我不在乎形式上的东西,我只想和喜欢的……”他凝视著我的眼,没再说下去,平日不爱我的眼神,今日却表现出依恋的情意,慢慢地,我察觉了一丝端倪。楚看著我的眼神,不像是注视他面前的我,而是透过我看著……另一个人,脑子里立即闪过一个人名——少防!
满心的热情被人浇了盆冷水,熄灭了。
前后一连贯,我会错意了,他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我……我明白,却宁愿视而不见。
“希望我送你什么礼物?”
“……吻我!”
“先告诉我,我是谁?”是人,都经不起他这么伤害的。
他瞅著我,唇微微释放温柔,“远流啊!”
不犹豫,我立刻奉献我的全部,全部都给他,我身体内的所有温暖,我对楚,绝不吝惜。
吻得狂热、炽烈——又绝望。
我要楚记得,今日吻他的,不是少防,而是任远流,一个爱他爱到骨予里的悲惨男人。
他不爱我,或许喜欢我、不讨厌我,但,就是不爱我!
我很早就清楚了。
那个晚上,我在床上再次证明我对他的爱。
他会明白吗?我在心里期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