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王盟经历过骆子炫的教训,举一反三,认为“礼多人不怪”很吃得开。
夏国敖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双目微眯,“叫‘队长’吧,这里是球队。”他不知道,这名头戴蓝色贝蕾帽的少年是不是真有回天之力,可以将他们从水深火热的边缘挽救回来,他能做的,只是拭目以待。
“哦。”王盟点点头,看看四周几张笑脸,还是想要确定一下,“那个……队长,真的不排队打饭?”
众人听呆了,一旁的杨冲赶忙在队长耳边嘀咕几句,夏国敖这才缓过神,有一丝尴尬地点头,咬牙说:“对,不用排队。”天啊,队长脸红了!
每个人都惊奇地看到这一幕——他们伟大正经、一丝不苟的队长竟然为了杨冲的那番说辞圆场,而且,腼腆地脸都红了。
看来,新来的转校生给校足球队带来了无限可能!
这样,王盟糊里糊涂进入了师大附高足球队,他也在无意中化解了足球队面临解散的最大危机,即使过些日子夏国敖退社,人数也同样够参加联赛,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只不过……
下午进行的几次定向训练结束,王盟与夏国敖都法现了一个问题:彼此都很出乎对方的意料——
不怎么样!
王盟没有杨冲说得那么充满灵性,夏国敖也没有强队队长应有的势头,一般,真的是一般般罢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什么,心里有几分失落。
守门员蔡又辉拉拉好友杨冲的汗衫,“喂,洋葱头,你是不是看高王盟了?我觉得他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哪有运动员跑步跟龟爬似的,一副有气无力想睡觉的样子。
杨冲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你问凯歌凯旋,他们早上也见识过王盟与足球之间那种默契感,很强的。”
凯旋重重地点头,“是,就像和谐的协奏曲……”
“不,也不完全,应该是他与足球有了某种互通的吸引力!”凯歌打断了哥哥,抓抓刺猬头,“即使角度很刁钻,他也能得把球踢得心应手。”
“可是,看不出王盟学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年级的候补守门员袁绪扯掉厚手套,一边在球门柱上拍灰,一边发表意见,“他跑得太慢,我散步都比他快,这样子怎么能闪得过人家的铲球?”
“你懂什么,这叫深藏不露!”杨冲气恼地敲了他的脑门一记,“大脑转转,不要总是直来直去,怪不得球来了你总是往相反的方向扑!穷则变,变则通,听到没?”
“不要拍他的脑袋嘛。”蔡又辉一拨杨冲的手,瞪起眼,“我就一个接班的,拍傻他,将来我要是受伤有事,谁看大门?”
“你这个接班的,我不抱希望了。”杨冲一点都不客气地摇头,“他反应有你一半快就是奇迹,不要以为世界上很多人都能像你,将黄金分割点小数后十几位倒背如流,太不现实了。”
“我那是优点,怎么被你形容成了神经病?”蔡又辉伸胳膊去勒他的脖子,“这张刀子嘴我非缝起来不可!”
“你敢,你这头蛮牛!”杨冲个子没蔡又辉高,也比他瘦得多,哗,一下子从他腋下钻过,顺势回勾脚下的足球,“啪”的一下直射大门。
“想射进去,没门!”别看蔡又辉身材高大健壮,反应相当灵敏,在他抽射的同时就已率先朝同一个方向扑去,果然,球被拳头挡了个正着,弹出网外。在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的那一刻,有人又补上一脚,“咚”的应声入网!
“哈哈……”凯歌跳起老高,眉飞色舞地挤眼,“怎么样,学长,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错吧!”
“耍诈!哪有你这样子,分明是越位!”蔡又辉气得鼻子都歪了,“球门区就我一个人,你凑什么热闹!”
“这叫做兵不厌诈,而且你看清楚,这不是比赛,我有没有越位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在检测你的灵敏度啊!”凯歌振振有辞地说。
“好了,不要胡闹,列队,我说一下接下来这段日子的安排。”夏国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几个人身后,他严肃地瞅着队员,频频皱眉。
杨冲跳到王盟身边,八卦地问:“一点基本训练对你来应该不成问题吧?”
王盟并没做出正面回答,有点慵懒地笑了,顾左右而言他,“大操场啊,对于学生来说不赖,嗯,真不赖。”南美还有很多穷孩子,他们没钱买鞋只能光着脚,没钱进设施好的体育场,就只能在沙子上踢球,相比之下,这里好得太多,然而,这里的孩子显然没有人家踢球的那种激情,到底他们是为什么踢球呢?
夏国敖打断了王盟的胡思乱想,“下周是全国高校联赛地区赛,由于去年名成高中是东陵赛区第一名,照惯例,种子球队不必参加淘汰赛,直接晋级,那么我们就要和其他球队决第二名,再和名成高中一起参加全国大赛,在此之前,还有几支他校球队需要注意……”
“队长,等一下。”杨冲举手,“你是不是忘了,虽然名成高中是种子球队,我们也会和他们有一场名次赛啊!”
“嗯。”夏国敖点头,眼眸闪光,“那场比赛,我怎么可能会忘?”
“那你……”
“那得打败其他队伍获得出线权,不过,你们有那个机会吗?”女孩子清冷的笑声在操场上回荡。
“骆子炫。”夏国敖没回头,就已听出来那个人是谁,“你非要对球队赶尽杀绝吗?足球队有让你那么深恶痛绝吗?”
王盟清晰地留意到夏国敖一闪而逝的黯然,尤其,之前还带了一丝惊喜,是惊喜吧?微微弯起的眼角……恐怕难以掩饰的。
“对,师大附高足球队臭名远扬,我觉得它不够烂,不如彻底烂掉。”骆子炫单脚点着一个足球站在那里,徐徐风中,寂寞如烟如柳,可说出的话又字字狠毒。
夏国敖闭了闭眼,“子炫,因为一个人而迁怒其他人,这样不公平。”
“那么谁对我公平?”骆子炫挑起娟眉,肩头微颤,握紧了拳头,“我说过,凑不齐人不要想继续组建球队,物业管理的老师会把场里空出来改建,准备申请今年市高校运动会的主办权,你们自觉一点吧!”
“谁说人数不够?”杨冲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来,一把拉过王盟,“你看清楚,这就是我们的新队员,就算过些日子队长还有蔡又辉退社,我们的人数也够了,不用会长你多操心。”
骆子炫的目光”刷”地一下转到王盟身上了——他,果然是他!这家伙到头来还是成了对头,可恶,学校的人都明白她是故意为难足球队,逼走一些球员,威胁其他人不准入社,眼看足球队要解散,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偏偏她老妈念旧,一一嘱咐主任、老师要好好关照王盟,现在她对那小子打骂不得,干瞪眼没招!
王盟被两道杀人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他往杨冲那边凑了凑,低低地问:“她是在瞪我吧?”
杨冲无力地一撑额头,“恭喜,你答对了。”
“我做错什么了?”王盟自言自语,摸着后脑勺苦思冥想。
“你说过不加入足球队的。”骆子炫恶狠狠地指控,眼红红的,“出尔反尔。”
“会长学姐,那个……作决定之前可以修改意见吧?”王盟想了半天,只有这么一句话可以答骆子炫。
“你现在退出。”骆子炫冷冷地说。
啊?所有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紧张地瞅着王盟,生怕他会改变主意,那么足球队就真的要消亡了。
“不要。”王盟摇头,脚踝一磕足球,竟然把骆子炫踩在脚下的另一颗球撞飞出去,然后懒洋洋地看着她,“会长学姐,扯一根绳子不是很麻烦吗?”
“什么?”她愣了愣。
“因为拉得很紧。一根绳子不如一丝丝细线扯得容易,是吧?”王盟眯眼笑了,“我是不会去扯的,既然缠上去了,那就继续缠着吧。”
他在暗示什么?足球队是那根细线纠缠的绳子吗?要是足球队团结,根本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被动的下场,骆子炫面色苍白地“嗤”了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站在这里对我大放厥词?你以为我没有办法把他们扯开吗?”
“这世上不知道的事多呢。”王盟平和地望着她,笑得有点呆,“反正我不去扯,扯不好会勒得手疼。”
这个家伙!
正感动的凯歌、凯旋还有杨冲一干人跌破眼镜,原来,这小子不过是因为怕手疼才懒得去扯,归根结底,不是什么伟大的精神支柱在促使他留下来,只是他太懒,懒得加入了还要再离开,也许他是害怕写那张退社的申请书吧?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就算你加入了,也改变不了这支破碎的球队。”骆子炫恨得咬牙切齿,“名成高中的‘绿茵双璧’年底要选入东陵俱乐部,人家整体实力强大,又有世少赛U17的苗子顶梁,夏国敖,你的心里清楚,没那个人,你和蔡又辉什么都做不成,死撑着干什么?白浪费了学校的物资。”
“子炫!”夏国敖抹抹疲惫的脸,流露出一抹哀伤,“为什么你还不从那段阴影拔出?他走了就是走了,我们因为足球成为铁三角,现在一角没了,还有一人一角撑着,大家可以来弥补缺憾的另一角,有什么做不到?”
他很坚定,一直那么坚定,像块没有自知之明的臭石头,这是骆子炫最讨厌的地方,然而更讨厌的是,她似乎在其他人眼中也发现了类似的东西。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别叫得那么亲,我和你不是很熟。”骆子炫愤恨地一跺脚,把大筐子里的足球拿起来一个个砸了过去,“随你们去丢脸丢个够吧!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反正脸皮厚的人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去,去吧,彻底腐烂掉最好!”说完,头也不回飞奔离去,经过王盟时,撞到了他的肩膀,湿漉漉的水气令王盟暗惊,这蛮不讲理的女孩……哭了?
她这么恨足球吗?
还是,她恨踢足球的人?
王盟十七年来第一次意识到,除了输赢,足球还能带给人那么多复杂的感观!他的世界一片纯然,简单得黑白分明,一如足球原本的样子。
哎,一不小心,他似乎卷进了一场他极力回避的漩涡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