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就三个人,赵元任神色凝重,口若悬河地吹嘘他荐书的内容;朱祈良心不在焉,对于被推荐的林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而她捧着碗梅花露,冷眼坐在皇帝身边无言以对。
她不想得罪赵元任,所以她在这里。但是宁妃也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操纵的。她事先打听过,林恺为人有些小聪明,武功尚可,却钻营自私,不是一个适当的武将人选,可是看赵元任积极的样子……
要怎样才能两全其美?
“启禀皇上,林恺虽位小职卑,但在平时操练及出勤上表现优异,领导皇城内的守卫,使整个皇宫固若金汤,而李将军年迈又受伤,恐无法再担起防守重任……”
朱祈良听着他的说明,轻微地移动身体,靠在容华耳边低声问:“他说了半天的林恺,昨天王公公好像也提到这个人,林恺到底是谁?”
赵元任还收买了王公公?容华忍着不叹气,赵元任要知道朱祈良全没听进去,王公公又似乎未尽全力,怕不气得吐血三升。“林恺是皇城校尉,负责皇城内安全。”
“校尉?这人功过如何?”
“没立过什么大功,但也没犯过什么错。”守皇城还能立什么功?只要巡城的守卫不脱班,赌博别让人抓到,没事别调戏宫女即可,根本是个大闲差。这种工作真想要立功,帮忙抓抓老鼠还比较快。
赵元任见两人交头接耳,以为容华在帮林恺美言,又卯足了劲继续鼓吹,“林校尉认真负责,武功高强……所以臣以为,派任接替居庸关李将军之人选,林恺实当仁不让!”
“爱妃,让林恺递补可好?”朱祈良听完赵元任的结论,又开始和容华咬耳朵。
“这得看看其他被推荐人选还有谁呢?”容华不答反问。
“有一些还不错,不过朕认为最适合的——”
赵元任见朱祈良久久没有回应,顾着和身边人聊天,音量微微提高,“请皇上裁示。”
“裁示?喔,对,裁示。”朱祈良把注意力拉回赵元任身上,摆出他皇帝的威仪,“林校尉是一个好选择,不过,居庸关附折的诸王,就以晋王武功最盛,最具谋略,必定能很快掌握战争局势,他人现在又在宫里,可以直接商量……而且朕不打算更换居庸关李将军,廷臣们推举的结果,最好由太原调兵借将过去——”
“万万不可。”赵元任眉头打了十几个结,他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形,“皇上,七王爷会在宫内,便是为了您上回出巡被刺的意外,如今他嫌疑尚未洗刷——”
“够了!那日在别苑已证实刺客是刻意栽赃,七皇弟平素为人和善,还与朕有说有笑,联相信他不是主谋。”
和善?这下不仅赵元任皱眉,容华的眉也跟着攒高起来。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王公公忽然踏了进来。
“皇上,七王爷求见。”
“喔?他来得正好,让他进来。”朱祈良愉快地招招手。
这下麻烦了,容华心想。一个赵元任已经让她应接不暇,现在再加一个朱翊,一想到要面对他,她的心绪便无法安稳。
须臾,朱翊从容不迫地走进御书房,还是那副一派和气、大家恭喜的模样。
“参见皇上。”他安分地行了个礼。
“免礼免礼,皇弟,你来得正好。”朱祈良指了指赵元任,“我们正在谈接任居庸关李将军的人选,赵先生建议由皇城校尉林恺补上,你认为如何?”
朱翊尚未开口,赵元任便强硬地先插话,“林恺虽未有军功,但基于提携后进之心,再加上他一向表现良好,老夫以为他是最适当的人选,宁妃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晓得七王爷意见如何?”
这倒挑起朱翊的好奇心了,他眼神一瞬也不瞬地射向容华。旁人看起来,这种眼光可能只是微调,但容华却觉得他眼光中施念着探索,以及……兴味。
他真是够大胆了!她的笑容微微抽搐,可又不能不给赵元任台阶下,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林校尉是一个人才。”
“是这样吗?”听见她的话,再看她僵硬的态度,朱翊马上领悟,笑脸转向赵元任时,变得有些挖苦,“林校尉确实是个人才,不过一下子升为将军,恐引起别人不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赵先生在扶植自己人呢!不如这样好了……”他眼神转回朱祈良身上,“不如由我请缨出征,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赵元任连忙出声,直向容华递眼神。
“请皇上定夺。”朱翊也插上一脚,目光却定在容华皎好的面容上。
“爱妃……”朱祈良被这两个人说得心思纷乱,无所定见,直觉转头向容华求救。
被三个人死死盯着,容华觉得自己笑得好累。眼下所有人都巴巴的等着她的答案,仿佛只要她一开口,人选就决定了。赵元任说绝不能让朱翊抢功,朱翊看样子又一定要将林恺拉下来……
她深吸口气,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皇上,别忘了臣妾与您说过的话,欲成名首重军功,只要主战不主和,打胜仗后必得民心,所以皇上认为谁较适合呢?”
“谁较适合?”朱祈良深思片刻,得民心?当朝还有谁比他得民心?忽而他双手一拍,漾出笑容,“好!朕也好久没试试身手了,这回就御驾亲征!”
他对这个结果龙心大悦,这件事就这么拍板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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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拂袖而去,朱翊则挑了挑眉,眼角漾着笑意离开,容华见瘟神全都走了,也借个理由离开御书房。走到回廊边的栏杆,撤下了小红、小绿,她欣赏着花园里草木扶疏的景象,舒解一下心头闷气。
阳光错落,洒在身上有阵暖意,她不禁大大地呼吸几口气。
“被我们几个人夹在当中,你一定很不好受吧?华儿。”
身后突来的一句话令容华一口气呛在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心,是我。不是刚才才见过面,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朱翊含笑立在一旁,有趣地瞧着她鲜见的狼狈。
“王爷请自重。”指的当然是他对她的称呼。边拍着胸口,容华连笑容也挤不出来,只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要这么生疏。”
“这不是生疏,是礼节。你不能直呼我……”她实在说不出“华儿”两个字,连她过世的父亲也没这么亲昵地叫过她。
“宁妃是你的伪装,我不喜欢你的伪装,在我面前你也毋需伪装,所以我宁可叫你华儿。”他仍是那副闲散的样子,脸上和煦的笑容可恶至极。
“王爷不也在伪装?戴着和善的假面具,其实心里并不单纯。”她也只能这样反击回去,事实上她更想直接说他压根是个无赖。
“我不在乎你直接叫我朱翊,或者只称我翊、翊儿、翊哥哥,我会更高兴。”
“你……”她沉下脸孔,“可是我在乎。”
他迳笑不答,眼里有抹奇特的光芒,适时转移话题,“赵元任想必非常不满吧?他方才看我的眼神,简直想把我吞下肚里去。”
“赵先生岂奈你何?倒是王爷请缨失败,讨了个没趣,才是遗憾吧?”容华有些悦然地笑。
“我根本不想出征。”他语出惊人,使容华一怔,“调查刺客的事才有了点头绪,不能前功尽弃,何况回到宫里也还没玩够,我何必自找麻烦?”
“可是你明明——”
“林恺不是一个适宜的人选,居庸关他或许守得了这一次,但绝守不了第二次。”谈到正经事,朱翊眼里闪烁着睿智,脸上却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死德行,“我不想让不适任的人选赴任,但赵元任力荐之下,依皇兄的个性很可能屈服,所以我只好指出一个能抵制他的人。”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想出征?万一皇上答应了怎么办?”随着他的话,容华愈来愈惊讶。
“赵元任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何况他还有你的声援不是吗?”他再度以容华最讨厌的试探眼神望向她,“你既不能得罪他,也不想得罪我,所以只好两方都不得罪……嗯,你算准了皇兄会御驾亲征吧?很妙,你的提议倒把我和他都给压下去了。”
容华真真正正的被震慑了,她的思考路线几乎被朱翊抓得准准的,说不定……说不定连御驾亲征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别想太多,我只是顺着你的意啊,你也知道林恺不适合。”她的讶异朱翊都看在眼里。云淡风清的微笑,潇洒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席,看着她方才凝望的景致。
沉默的片刻只听得见蝉鸣鸟叫,两人没有交谈,没有目光交会,也没有肢体碰触,但容华很清楚的感受到彼此间异样的情绪波动,她没由来的害臊起来。
她不懂那是什么,也不想懂,于是开口打破这奇异的气氛,“方才你们离开后,皇上说他下月就要出发了。”还真是硬逼出来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意义。
朱翊转向她,神情有些惋惜,像在埋怨她大杀风景。不过,他还是接着她的话说道:“皇兄出宫也好。他这次是领兵出城,没有刺客会笨到在这种情况下行刺,而且主谋是皇宫中人,皇兄待在居庸关,等于有千军万马保护着他,还比待在皇宫里安全。”
“你怎么知道主谋是皇宫中人?”她虽也这么想,但从来没有证实。
“这并不难猜。”
“你查到是谁了吗?”
“你认为是谁呢?”他反问。
容华愣了一下,她想过赵元任,他虽然资源仍不足够,却有这个野心。她也想过会不会是朱翊故布疑阵?但他与朱祈良互动这么好,看起来又不像;再想想其他一干王公大臣以及诸封地藩王,朱祈良对政事的漫不经心又似乎给了这些人行刺的动机……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摇摇头。
“你迟早会知道的。”他卖了个关子,又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已经锁定几个人,再一段时间就可以确定了。只是……”
他忽地直视容华的双眸,让她的眼神无所逃避,“皇兄还有军队保护,你是他的宠妃,你不认为你的处境比他更危险?”
经他提醒,容华才意识到自己也不安全。如果歹徒是像赵元任那样,清楚她与皇上的互动,知道她的地位有如皇上的臂膀,若先去了这只臂膀,等于少了人帮朱祈良出主意,铲除挡在前头的麻烦之后,要杀他就更容易了。
可是她总觉得朱翊话里有话……像在试探什么。
“敌暗我明,真有人要杀我,我也防不了。”囚在皇宫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感觉并不会比死亡好多少。容华并不畏惧死亡,但即便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是这样吗?”朱翊黑眸有如一泓潭水,深不见底,眼角的笑意又缥缈虚无,令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华儿,你别忘了,还有我。”
容华的心潮被他这句话激起层层涟漪,仅凭着一股意气不形于色。她讶异自己心绪的起伏如此之大,服侍朱祈良这些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试图从他眼中找答案,却险些陷落在那一泓潭水之中。
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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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亲征这个结果,着实出乎赵元任意料之外。
严格说起来,容华并没有违背他的期盼,至少她也断了朱翊的机会,只不过这下他布的局全被搞乱了,这又该归咎于谁呢?
“看来,我实在太小看容华。”他唇际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栗。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被急召至尚书府的林恺看上去高高瘦瘦、脸白眼细,瞅着赵元任诡异的神色不敢多说什么。他这副唯唯诺诺的逢迎样,要不是平时身上佩着刀,还真不像个武官。
“哼哼哼……”赵元任阴阴地笑出声,“御驾亲征就御驾亲征吧,没有了朱祈良,一定是由我来代理朝政,届时朱翊最好小心一点,出了什么事可是没有人保他!哼哼,别忘了晋文公是怎么逼死他的臣子里克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恺福至心灵,学着他笑了两声,“不过大人,朱翊也不是易摆平的人物啊!”
“所以说,容华在这一点上还有些利用价值。”
“她会乖乖的听大人的话吗?”林恺回想这个宁妃对底下人淡漠疏远的模样,虽总挂着一抹浅笑,但除了她身边的人,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她的靠山只有朱祈良,等朱祈良离宫后,谅她也不得不听我的!”在赵元任眼里,她就像随时手到擒来,只是……“不过我们仍得好好提防她,她能从后宫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到这里,有一件事林恺始终无法了解,“大人,为什么你不直接从皇后娘娘那儿下手?”
“致玉为人任性,有心机却不够聪明,何况朱祈良不宠信她,她还担不起这件事。容华则不一样,她就像一把两刃的刀,使得好可以加倍伤敌,使不好便会杀到自己。”言语之间,赵元任眼中精光益盛,“我当初费尽心思将致玉拱上皇后的位置,是有其他原因的,到了一定时机,致玉便会产生她的用途。”
说着说着,他嘴角的弧度愈来愈大,声音愈来愈低沉,“其实这个用途已经开始慢慢发酵了……”
林恺望着赵元任异常的表情,倏地打心里害怕起来。
想当年先皇驾崩,内阁首辅的空缺,吏部尚书庄仲淳一度呼声最高,林恺一直以为赵元任力推赵致玉当上皇后,只是想借着国丈的身分,取得内阁首辅的资格而已。今天经他这么一说,代表赵致玉还有别的“用途”,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利用得如此彻底了,林恺不敢想像若自己背叛他,将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赵元任现在一个一个暗中除去势均力敌的权臣,到最后朝中便是他一人独大,加上朱祈良又昏庸无能,最后会发生什么事不难推测。
“无论大人要如何做,林恺誓死追随!”他不敌心中惶恐,“咚”的一声单膝跪下,向赵元任表现他的忠诚。
“很好。”赵元任眯起眼笑,脸上的皱纹抽动,整个人的气息无比森冷,“没能去成居庸关,留在宫里焉知非福?林恺,你很快就能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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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接近朱祈良离宫的日子,他夜晚临幸对育轩的次数便更频繁。
离情依依本是理所当然,少有人会因此去苛责,连成天嚷着皇帝要勤于问政的庄仲淳也难得地保持沉默。然而平时就淤积在后宫的怨气,这段日子里渐渐凝聚,俨然成为另一股风暴。
时至仲夏,宫中奴仆有些都已换上短被服饰,今年的北京城又一反常态特别酷热,差一点就到了焦金流石的地步。像这样的光景,与其闷在屋子里猛流汗,不如找个凉爽的通风地方乘凉。
于是,伴着清风,容华坐在御花园的千秋亭内,一手捧着书专注地阅读,另一手端着大红袍香茶,不时轻啜几口。
这是难得偷来的一刻清闲,朱祈良忙着整兵亲征,也没有赵元任、朱翊那类麻烦人物来骚扰她,如此的良辰美景,即使耳里听着小绿的啰嗦,也堪可忍受。
“娘娘,怎么您净是看些经世治国、诸子百家的书呢?”每次容华看书,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小绿深深不以为然,“又不是要考状元,像别宫的娘娘、美人,闲暇时扑扑蝴蝶、弹琴跳舞、摘花儿,不是很好吗?”
千秋亭前处处假山奇石,有缜润削成如珠瓒者,亦有廉棱锐利如剑戟者,今日在烈阳的笼罩下,幸有槐、榆等树荫遮蔽,否则怕连这些石头也要烧起来。小绿的话一停,四周就只剩下风吹树梢的沙沙声,间或夹着远方细碎的交谈声……
“小红,你说是不是嘛!”小绿似乎不甘寂寞,把一旁帮容华煽风的小红也拖下水,“娘娘您不知道,有些宫女把娘娘说得多么不堪,小绿听了都替娘娘抱屈呢!只要您在,她们一定都不敢——”
小红煽着扇的手停了下来,轻轻在小绿腰间一撞,要她注意自己的言行。
“哎呀,小红,我平常说话就是这么直接,娘娘不会介意的!”殊不知是容华根本没在听,“小红,你来得不够久……咦?那不是淑妃娘娘和康妃娘娘?”
最后这句话容华倒听进去了,她放下茶杯缓缓抬头,果然看到两个艳丽各擅胜场的妃子领着几名宫女徐徐行来。
她不假思索,蓦然将手中的书交给小绿,“去帮我换一本‘太公望纪略’。”
“现在?”
小绿不情愿地跺脚,她怕她的娘娘被其他嫔妃欺负了呀!
“去。”
通常容华这样说话,就代表已无转圜余地,小绿只好快步离开,希望来得及回来保护她的娘娘。
容华不讨厌小绿的多言,的认为,对育轩已有一个做作的闷葫芦宁妃,新来的小红更是闷到极致,因此有个聒噪的小绿来调剂一下反而好。不过,放任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担心她直来直往的性子,一个不小心会得罪了人。
所以压根没有一本叫什么“太公望纪略”的鬼书。
小绿前脚刚走,淑妃、康妃后脚就踏进千秋亭。
“妹妹这么好兴致,大热天里喝茶乘凉啊?”淑妃首先发动笑脸攻势。
“两位娘娘有何见教?”容华淡淡一笑,又斟了一杯茶。
“怎么这么见外呢?我们姐妹相称不是挺好?”淑妃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见你一人在这儿,就走过来聊聊了。”
“这是武夷山的贡茶,你们要不要也来点?”身边剩一个小红,容华只好轻轻点头,示意小红下去多拿几个杯子。
康妃见状,假惺惺地陪笑,话里有些酸意,“这茶是皇上赐给你的,我们怎么敢沾这个光呢?”
“是啊是啊,皇上的恩赐可是只给你一人呢!”淑妃也跟着酸起来。
“既然不见外,赏给我和赏给你们又有什么不同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容华理所当然地回望她们。
一时语窒,淑妃和康妃居然说不出话来。片晌,淑妃觉得自己笑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干脆废话不多说,敛去笑容没好气地抿嘴,“其实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只是有一点体己话想跟你好好说说。”
“请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淑康两妃对视一眼,先撤下宫女,最后康妃吞吞吐吐地开口了,“皇上最近对育轩跑得勤……所以……所以我们想问你……到底有什么方式能吸引皇上?”
呃?容华的笑容顿了一下,原以为她们是来找茬的,没想到找的是这种茬?
这问题问到她这儿来也尴尬,她总不能教她们到礼部请益吧?
因为问李洛会比问她来得有效。
“这个……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容华只好开始言不及义,幸亏平时这招跟小绿也学了不少。“你们问的是胭脂的颜色?或者是插什么簪钗适合你们?我觉得像你们现在头上这款蝶形镀金宝石步摇就不错——”
“我们问的是皇上的喜好,不是你的!”康妃突兀地打断她。
“唉,我就直说了吧!皇上喜欢妃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打扮?穿得多好还是穿得少好?”淑妃忍不住说道。
容华被死瞪着,浅笑变得有些勉强,可又不能不回答。
“皇上对这不挑剔,有穿就好,穿多穿少不是问题。”她其实很想说,皇上真正喜欢的是绿色公服上绣黄肠的衣着,至于穿多穿少……回想李洛一向的装扮,还真不是问题。
“那皇上喜欢妃子梳什么发式?”这次换康妃提问。
“别太夸张就可以。”事实上,皇上喜欢顶戴四角方巾的发式……
“还有,皇上……皇上最喜欢女人的什么部位?纤足?细腰?”淑妃像是豁出去了,荤素不忌。
“这我真的不清楚……”容华猜想,嗯……应该是女人没有的部位吧……”
“妹妹,你就老实说了吧,要怎么勾引皇上?”康妃也豁出去了,她们两个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要说话嗲声嗲气?还是要乱摸一通?或者……要自己跳上皇上的床呢?”
“千万不要!”容华连忙阻止她们做傻事,最近刺客事件风声鹤唳,她们可别凑上这个热闹。“我想……皇上他应该、可能比较喜欢斯文有礼的人……”
唉,李洛就是这种人啊!
“宁、妃!”淑妃生气了,她觉得容华的回覆避重就轻,一点儿可取之处都没有。“你在哄小孩吗?后宫佳丽三千,本来就该雨露均沾,我们看你得皇上喜爱,才来问你这种稳私的问题,你这些毫无建树的回答,是想藏私吗?”
“是啊!别以为皇后娘娘不说话,你就可以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康妃也气急败坏,第一次扯下面子来问这种问题,居然什么都没得到!“你独享皇上宠爱,已是悖礼违纪,很多嫔妃早就不满了,今天你若惹翻了我们,要你在后官也不好过!”
容华仔细端详眼前两张因怒气而变形的美丽脸孔,深深觉得要不是皇上好男色,她们两人受宠的程度必然远超过她。现实上的情形,三个人可说是同病相怜,她们这场气算是白生了,但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她不喜欢树立敌人,不过,既然她们地位相等、处境一般,她没必要容忍无理的谩骂。
“你们现在说的话,是在威胁我吗?”她神色自若地重新端起茶杯喝茶。
“就是威胁你如何?”康妃挺起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反正她们有两个人,人多势众嘛!
“方才你们才说,受皇上喜爱的是我,而你们这些不受皇上喜爱的却来威胁我……是不是不太聪明?”人必侮人而后人侮之,容华笑容已有些冰冷。
“你……大家走着瞧!”淑妃差点举起手打人,不出手的原因可能也是对容华的话有所忌惮。她在鼻孔里重重哼一声,“我再问你一次,关于皇上的事情你说是不说?你若告诉我们,大家还是好姐妹;你要是不说,整个后宫都是你的敌人!”
天啊!容华在心里长叹,现在只要随便出现一个人都好,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小红去拿个茶杯是掉到鱼池里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容华再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搪塞。
像是上天在呼应她的思虑,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位娘娘在聊什么?”
只是这个声音并没让容华好过多少。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派来的人会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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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爷?”淑妃和康妃讶异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朱翊。一般大臣为了避嫌,看到妃子们顶多打声招呼,而这个七王爷看起来神色自若,笑脸迎人地凑过来寒暄,似乎不以为意。
“诸位娘娘在聊皇上的事吧?”他似笑非笑地坐下,对于现场有三个人,桌上却仅有一只茶杯的情形,一点也不感到疑惑。
“王爷怎么知道?”康妃讶异。
“娘娘们凑在一起,难道还会聊国家大事吗?”他直视容华漠然的脸,完全不避讳什么礼数,“我还猜得出来,一定是淑妃与康妃娘娘跟宁妃打听皇上的喜好吧?”
“你……真是!”朱翊大刺刺的说话方式令淑妃、康妃有些赧然。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只是想帮帮你们。”他朝她们安抚似的笑笑,马人使人感受到他满腔的热忱,“可否让我知道宁妃娘娘怎么说?说不定我也能出些意见。毕竟皇上从小和我玩在一起,我自信对他的了解绝不逊于任何人。”
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吗?容华想到自己的笑容轻易被他看出破绽,她也尝试着在他脸上寻找不对的地方,然而端详了老半天,他唯一看出来的仍是——诚恳。
可恶!她不禁有些懊恼。因为不清楚他出现在此地的企图,所以针对他的问题,她只能选择沉默。唯一庆幸的,他没有当真放肆到在别人面前直呼她的名字。
“其实……宁妃根本没说出什么。”见到人家是来帮忙的,淑妃犹豫半晌才松口。为了想探得有用的情报,加上朱翊热心的大善人模样,她也放下了拘谨,不过话里仍有些矜持,“她可守密了呢!什么皇上喜欢的衣着——有穿就好;喜欢的发式——别太夸张,最后连斯文有礼都出来了,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只说了这些?”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光又移向容华;想不到她也正注视着他,两个人目光交会,竟然就胶着住,像在比赛似的,谁也移不开目光。末了,朱翊才低笑道:“其实宁妃娘娘也没说错,皇上确实喜欢有礼的人,尤其是娴熟各式礼仪的人最得他心。”
容华听得心一紧,他该不会……
“真的?”淑妃张大了眼,兴致勃勃地又问:“我们该怎么做?礼记多读几遍?”
“去问个精通礼仪的人不就行了了”他优闲地继续和容华“眉来眼去”,直到她受不了而不自然的移开脸庞。
“啊?”淑妃和康妃苦苦思索,总不能叫她们去问礼部尚书赵元任吧?
“这样吧!给你们一点提示,负责礼部大大小小杂事及文书的人是谁啊?去问他一定最清楚。”朱翊大概是说得渴了,拿起桌上茶杯便饮了一口,好茶!
这个动作当然落入了容华眼里,不过她又不能大声嚷嚷,只能忍了这口闷气,视而不见。
“礼部司务!”淑妃和康妃齐声叫出来,脸上满是欣喜,直向朱翊道谢。“七王爷一番话真是惊醒梦中人,不像某些人防人防得跟什么似的……臣妾在此谢过了!”
语毕,连忙领着一大队宫女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华终于开口,她差点以为他全都要说出来了。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回视她,又示威似的在杯里斟满茶,再喝两口。“要帮别人的忙,当然就要引导她们正确的方向,李洛才是正角,你……顶多只是个配角。何况让她们去找李洛,他才会警惕,借着李洛的口劝皇兄别和他缠得过火了,不是比我们这些旁人说几千、几百句还有用?而你不也能松一口气?”
“你是在帮我解围?”容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随你怎么想。”他还是讳莫如深,起身走到柱子边,远望被阳光晒出氤氲蒸气的地面。
这个男人的心思太复杂了!看不见他的表情,容华完全无法捉摸他的想法,更讨厌这种什么都要去猜测、无法操之在我的纷乱感。
她神色凝重地盯着他的背影,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着声声呼喊渐渐朝千秋亭靠近——
“娘娘、娘娘……”是小绿和小红,前者抱着一整堆书,后者也抱着一叠书兼拎着两个杯子,一起气喘吁吁的跑进亭内。
“呼……呼……娘娘,我……我找不到您说的那本书,只好把所有有太公望的书全抱来给您选了。”小绿喘个不休,一心只想快点回来保护容华,在桌上把所有的书放下,没注意到还有别人在。“咦?淑妃和康妃娘娘走了?”
容华见她跑得辛苦,又满头是汗,好心地亲自倒了两杯茶给这两个尽职的婢女,除了和她十分亲近的人,一般人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
“谢娘娘。”也顾不得手中是上等好茶,小绿仰头一口饮尽,更意犹未尽的自个又倒了一杯,继续牛饮。
“这是御赐贡茶吧?可以这么喝的吗?”朱翊打趣的声音从小绿身后响起,害她满口好茶疾喷而出。
“七……七王爷?”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小绿惶恐的放下茶杯,支吾解释,“是小绿大胆……逾越身分,忘了这是贡茶……”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他朝她点头保证,又别有他意的笑道:“就像我和你们娘娘两个人在这儿聊天的事,你也别说出去啊!”话一说完,他潇洒地一拱手,翩然而去。
“七王爷真是个好人啊……”小绿抚着胸口,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喃道。
好人?也只有单纯如小绿听不出他故意语带暧昧的条件交换,容华皱起眉头。
她愈来愈觉得朱翊比起赵元任等人……要难缠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