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取无子,因此在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纳妃。
他原有四位妃子,但个个生女;为了巩固王位,必须有子嗣,因此他将目标放在元烈那清艳绝俗的妻子华珍身上。
继位的第二天,溯取便宣布要华珍改嫁给他,两国的盟约不变,乌孙仍会年年向中原皇帝进贡。
华珍本沉浸在哀伤之中,得悉溯取的决定之后,又惊又怒。
难道,她连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吗?
头一遭,她的心起了反抗之意。无论皇上是否同意她再次改嫁,她都不会再与任何男子成亲!
想起元烈,华珍心头的伤痛复起。
尽管溯取亲口转述元烈已坠崖身亡,但她至今始终不能相信。
往日的恩爱情景,令她忍不住淌下泪。如今,谁来为她抹去这伤心欲绝的泪水呢?
谁能呵!
蓦地,帐帘掀动,溯取直接走入帐中。
“大胆!未经通报便入我帐中,溯亲王您请回。”华珍疾言厉色道。
溯取不怒反笑,直来到她面前。
“现下,我已是乌孙之王,在我国境之内,没有任何本王不能到的地方,包括你的营帐。”他顿了下,凑近她绝色的容颜。“瞧你泪涟涟的,还在为死人伤心吗?来,我帮你擦擦。”他说着便伸出手。
“别碰我!”华珍向后退了开,闪避他的碰触。“在我心底,元烈还活着,他不会死!”她不信溯取之言。“瞧不出你倒是挺忠贞的,不过,我老实告诉你,一个身上负箭又坠入溪谷的人,还能活着,除非有神迹。”溯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你说清楚,为什么元烈身上会负箭?”她颤道,心底升起不祥的感觉。
溯取笑了笑,“你这么聪明,还想不到答案吗?”他虽未言明,然而脸上那一抹笑却更深沉了。
华珍直盯住溯取,脸色在瞬间更加惨白。
“是你伤害他,是你……”天!难道就为了王位,而让他对自己的亲侄儿下手?
华珍原本尚抱着一线希望,如今已经消失殆尽。感觉上,她像身在冰窖底,由身子寒透了心。
“这话可是你说的,本王对这等荒谬的猜测,不愿下任何结论。”溯取一脸狡猾的瞧住她。
下一刻,华珍出人意料之外的上前,使劲甩了溯取一记耳刮子。
清脆的声音令溯取脸色遽变。
“你不要命了是吗?小婊子!”他粗暴的上前抄起她的手,恶狠狠的开口。
华珍嫌恶的朝他脸上吐唾沫。
“该死!”他低咒一声,将她扯入怀中,粗暴的吻上她的唇瓣。
华珍羞怒交集,不住的抵抗着他恶意的蹂躏。
溯取在狠狠吻过她、汲取她的甜蜜之后抬起头,“由现下开始,你必须学着尊重我这个丈夫!”
“你不配!”
“不配?”溯取邪佞的笑了起来。“我配不配,三日之后你就可以亲身体验了。”届时,他将好好驯服这个中原女人,让她成为他夜夜暖床的被!
“我宁可死,也不会改嫁给你这头畜牲!”华珍鄙夷的表示。
“不嫁也成。”他顿了下,眸光泛起了狡猾的恶狞,“只是,右大将图伦可能见不到自己的亲骨肉出世了。”
“你这是在威胁?”
溯取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卑鄙!”她尖喊。
“随你爱怎么说。”他笑。
望着他狡猾的神情,华珍嫌弃的别过了头。
“不许你轻视我,小婊子!既然你已经嫁过两回,也不差再改嫁一回,不是吗?”他勾起她的脸,逼她迎着他的眸光。
华珍无语,心头的悲凉无可言喻。
“等着三日后盛大的婚宴吧!小美人。”话甫落,他再度在她唇上重重的吻了下,满脸意犹未尽。
华珍忍住作呕的感觉,逼自己漠然面对。
“记住,别想不开,否则如玉那丫头……嘿嘿!”他松开手,别有深意的瞧她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
华珍直站在原地,整个人动也不动地,如死去一般。
***
呼兰气急败坏的直奔入溯取帐中,侍卫们紧跟在她身后。
溯取抬头瞧了眼,淡淡的开口:“无妨,全退下吧!”
“是!”侍卫们这才退出帐外。
呼兰立即愤怒的说:“你没有遵守对我的承诺!”
如今他成了王,而她居然不是他将成婚的妃子,怎教她不激狂。
“什么承诺?”
“你当初答应要立我为妃!”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
“既然如此,为何你两日后要迎娶的是那该死的中原女人,不是我?”
“我可以择日再纳你为第六任妃子。”他可有可无的表示,嗓音冷淡。
在见识过华珍的忠贞之后,他对眼前这个淫荡的胡女已失去了以往的耐性与兴致。
“我要的不只如此!”呼兰气愤的来到溯取身前,扯下他手中玩赏的玉器,一把摔到地上。
玉器应声而裂。
溯取反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刮子。
“你……你敢打我?你不知道我父王是谁吗?”呼兰恨恨的道。
“那又如何?”溯取扬眉反问。
“你不怕我向我父王告状?”呼兰睨起眼。
“告我什么?告我纳妃还是打了你?有你这样骄奢淫逸的女儿,只怕你的父王希望我代为管教都来不及哩!”
“你……”
“怎么样?倘若你乖乖听话,本王还会收你为妃,否则……”
“你想怎么样?”
“在此地,失去丈夫的女人只有两条路,一是改嫁,一是送到妓营。”溯取残酷的道。
“你敢!”呼兰咬牙道。
“我是这里的王,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好!既然你如此无情无义,那么休怪我将你谋害王上的事情向乌孙臣民公开!”语毕,她转身就走。“来人!”
侍卫立时走了进来。
“把这个女人押入石牢。”
“遵旨!”侍卫一左一右的抓住呼兰。
“放开我、放开我!”呼兰盯住溯取,“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尖喊。
溯取走近她,“只可惜你看不到了。”话甫落,他挥了挥手。“带下去!”
“你是畜生、魔鬼……”
随着她渐渐远去的尖叫,溯取明白她知道太多事,所以自己已容不下她。
当天晚上,溯取派了亲信到石牢里将呼兰暗杀。
隔日,溯取对外宣布呼兰因病而暴毙。
**
*婚宴上,华珍始终冷着脸,未发一语;溯取并不以为意,由着她去。
无论她再如何不甘心,过了今夜,她将永远成为他的妃子,谁也改变不了。
之后,仆妇领着华珍来到溯取新搭的王帐,为她更衣。
“公主!”如玉在此时来到帐外轻唤。
“你们先退下,传将军夫人进来。”
“是。”
片刻,如玉来到华珍身边。
“公主……”她含着泪。
“唉!今儿个是我的大好日子,你怎么哭了?”华珍强撑起笑。
“您哭吧!哭出来会好过点。”如玉忍不住落下泪。
“傻妹子!”华珍伸手抹去如玉脸上的泪。“倘若哭泣可以免去这可悲的婚礼,我的泪水必如江海。”“公主……”
“别哭,不值得。”
“为什么您不反抗、不上书皇上呢?”
“如玉,皇上距咱们万里之遥,又岂会真心替咱们的将来打算?我早已经死心了。”早由和亲之初,她就该看破这一点。
“公主,也许可以让图伦安排逃亡。”
“茫茫大漠,又能逃到何方?”没说出口的是,她心已死,就算可以逃回乡,她知道自己的心也再难以完整。
元烈,良人呵!华珍脑海又浮上丈夫英气勃勃的俊颜,登时心痛如绞。
“公主……”
“别为我担心,我会很好。”她停了停,续道:“再过不久,你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想为孩子起个名,可好?”
“公主请说。”
“倘若生男,便唤元生,女孩就叫元春吧!”
如玉点点头。“多谢公主。”
“你回去吧!别再哭了,嗯!”
如玉收起泪,踏出帐外。
**
*深夜,溯取回到帐中。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华珍一身单衣,坐在床毡边等着他。
溯取勾起带着醉意的笑,一步步走向华珍。
“你真是美得教人屏息。”他开口。今晚他喝了不少,微醺中更觉她美若天仙,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华珍无言,只是含着笑意直瞧住溯取。
仿佛受到无言的鼓舞,溯取更是欲火中烧,如恶虎扑羊般将她压倒在床毡上。
“你好美!莫怪那小子对你如此痴心。”
华珍忍住羞辱的感受,任他在身上折磨着。
悄悄地,她腾出一只手,缓慢的移向枕下,将预藏的匕首握在手心里。
她要为元烈报仇!
华珍深吸了一口气,眸光一变,用力朝他背脊刺下。
溯取在她眼神变化的刹那,像是意识到危险,一回首,他瞪大了眼,闪避直刺而来的刀尖。
饶是如此,他仍闪避不及,背上教利刃划出一道深长的血痕。
“噢!该死的!”溯取又惊又怒,疼痛渐剧。
华珍举刀再次刺向他。
这一次,溯取已由微醺中完全清醒,翻身躲到一旁。
华珍起身直追,她已经没有顾忌,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
“快来人、来人!”溯取鲜血直流,口中不住的狂喊。
侍卫在华珍刺中溯取之前冲入帐中。
“快!捉住这疯婆娘!快!”他边说边闪躲。
片刻之后,华珍在数名侍卫包围下,放下了匕首。
“带我走吧!”她颓然跪坐在地上。
“还杵着等什么!快将她押入石牢!”溯取气急败坏的嚷叫着。
侍卫们押送华珍出帐。
在乌孙人眼底,华珍是个好王后,与呼兰的骄蛮不同,十分受平民喜爱。
“还有,快传太医!”
“遵旨。”
溯取背上的伤,痛得他龇牙咧嘴、又恼又恨。他发誓要好好惩治那中原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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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牢里没有光亮。
华珍靠在石壁上,倚着栏杆远眺着天上的星月。
蓦地,一阵火光自远而近,华珍瞧见了由侍卫陪同前来的溯取。
溯取在拿过侍卫手中的火炬之后,示意侍卫退下。
“住得还习惯吗?”他嘲讽的开口。
华珍不愿见他,掉头望着石牢的角落。
“倘若你肯求我放你,也许我会答应。”
华珍仍不发一言,甚至瞧也未曾再瞧上溯取一眼。
溯取羞愤交集,“好!有骨气,我就判你谋刺君王,明日日落之前处以绞刑!”他停了停,得意的低问了句:“现下,愿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了吗?”
这一次,华珍回过头,盯住火光下那一张可恨至极的脸。
“我宁可死也不求你!”她语气异常坚决。
溯取铁青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石牢再度回复一片幽暗。
惟独华珍那一双眼,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泪光,教黑夜里的星辰也忍不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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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华珍在被押送往刑台的路上,见着双眼红肿的如玉。
“公主、公主!”如玉扑上前,抱住华珍的双腿,哭倒在沙地上。
华珍心如刀割,伸手扶起如玉。“不要为我伤心,一切是我命薄。”
“都是如玉不好,没法子救您……”如玉哭得伤心。莫怪公主要为她腹中的孩儿起名,原来她早就不想活了。
华珍凄然一笑。“元烈不在了,我独活于世上又有何趣?”
“我不要您死,不要啊!”
“每个人总有那么一天,只不过我早了些。”她停了停,深深望入如玉眼底。
“你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答应我。”
如玉点点头,泪仍然止不住的流满了面颊。
紧接着,如玉被拉开,华珍继续前行。
此时暮色将近,华珍登上了刑台。
抬起头,环视刑台下那一张张脸,心头再次浮上哀愁欲绝的痛楚。
华珍忍不住闭上双眼,阻止泪水流下。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如梦一场。
感怀自己悲愁的身世,华珍心中浮上了前人所著的“悲秋歌”。
睁开双眸,她低低的喃道:“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华珍心底悲愁不尽。
“你后悔吗?”溯取来到刑台下。
“永不!”
“好,行刑!”语毕,侍卫将绳索套上华珍的颈项。
溯取挥手示意侍卫执行。
霎时,刑台向左右分开,华珍的身子立即往下坠。
“公主!”如玉哭叫道,欲扑上刑台,却教图伦紧紧的抱住。
华珍不住的挣扎着,感觉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很快的,周遭静了下来……蓦地,一枝箭凌空而来,越过刑台下的众民,以雷霆万钧之势,射断了华珍颈后的绞绳。
华珍应势坠落刑台下。
众人回首,只见元烈策马奔近刑台。
如玉与图伦立即奔至刑台下。
“王上!”图伦惊喜交加。
“还不快率兵捉拿叛党,莫教溯取那老滑头逃走!”
“遵旨!”
“不必了!本王已经捉到人犯。喏!交给你们。”开口的是尾随元烈身后而来的羌国新君巴厄图。
那一日元烈由崖顶跳下,适巧被他与其一干属下所救;乌孙王可以活下来,连他都觉得像是奇迹。
现下,他领着五万大军镇守在乌孙国边境。
“华珍,你醒醒、你醒醒……”元烈抱起浑身冰凉的妻子。
如玉见了,忍不住失声痛哭。
元烈心头剧痛,忍不住落下热泪。
“你不许离开我,听见了没?我不许!”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泪水一滴滴淌在她脸上。
原来,失去所爱是这么绝望的感觉,他的心几乎要无法承受这蚀啃人心的折磨。
“公主……”如玉忽然叫了起来,嗓音中夹杂了欢喜。
元烈低头,正好迎上华珍缓缓张开的双眸。
刹那间,他宛如被救出了炼狱。
“华珍!”喜悦像是无止境的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苍白的绝色容颜,缓缓绽开了一抹极柔的笑。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元烈,我一直是等着你的……”一股心酸揉着隐隐的痛楚在她心田深处泛起。
元烈温柔的抹去她止不住的泪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华珍轻轻回答:“我好累!”话甫落,她眼皮沉垂的合上眸,陷入安心的沉睡中。
她知道他会守着她,她知道……之后,溯取被流放到苦寒至极的北方,终其一生不得返回乌孙。
尾声七年之后马车在一扇朱红的漆门前停下。首先下车的是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男人回头扶着妻子与一双儿女步下马车。
守在大门前的仆役瞧着直逼而来的高大男人,不由得怔住了。
紧接着,男人身后出现一张含笑的温婉美颜。
“福叔,想不到您的身子骨还这么硬朗,一点都没有变。”华珍笑道。
永福又是一怔,随即失声叫了起来。
“大小姐……”七年不见,小姐变了,变得比出嫁前还美,聪慧的气质已被另一股成熟温婉所取代。
华珍笑容更深。“我爹娘还好吗?”
“好得很、好得很,我这就去通报。”永福喜孜孜的,一路放声大喊:“老爷、夫人,大小姐与驸马爷回京来了!”
一时间,大宅院里的老老少少全出来了。
“走吧!”华珍开口。
元烈点点头,夫妇二人携着一双儿女踏入家门。
华家二老见久别的爱女竟回京来,还带着丈夫及孙儿,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
华夫人却突然注意到华珍颈上的一道痕迹。
“珍儿,这伤是……”
“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元烈接口道。
华家二老一见驸马竟说得一口汉语,都不由得深感惊奇。
华珍回首,朝丈夫绽开一抹温柔的笑。
“爹、娘,让女儿慢慢将所有事说给你们听吧!”夫妇二人心有灵犀。
然而,每每瞧见华珍颈上的勒痕,元烈仍不免心惊……那是她忠贞的印记,今生今世只对他执着的深情痕迹。
曾经,他几乎失去了她!
思及此,元烈心绪再次波动,随即在华珍额心印下一吻。
“我爱你!”他以乌孙语说道。
两人间缠绵的情意教大宅院里的所有人都瞧傻了眼。
“咳咳!”华老爷子忍住到唇边的笑,拉起老伴的手。“有话进厅里说吧!”
二老拉着一双可爱的孙儿走入大厅。
“宝妹、如意,快备点心!”华夫人嘱咐着,瞧着一双眉目如画的孙儿,不由得心满意足。
大宅院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华珍瞧着宅里的景物,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元烈明白她近乡情怯的感受,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别哭了,到家了,不是吗?”
“嗯!”华珍抹抹泪,挽着元烈走入大厅。
如今,她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在异乡,她寻着了今生的最爱……